那位捆綁的結結實實,灰頭土臉,雙目無神,面容憔悴的恭親王世子被推了上來。
關羽恭敬地向在場的諸位介紹完他的身世後,馬大帥欣喜地拍案道:“好!賢侄這份大禮我收下了。我馬家軍與大齊王朝不共戴天,待大軍開拔之日,砍了這廝的人頭祭旗!”。
王爺世子聞言,毫不猶豫地白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接下來的十幾天裡,關羽過的逍遙自在。
合兵的細節問題留給耿直細心的欽差李景澄去談,關將軍白天頂着師傅的名義手把手地傳授茹霜姑娘武功,傍晚便與馬家軍的將領們飲酒作樂,開懷暢飲。
茹霜姑娘變得更爲勤勉,每日一早便去了關羽的大營,準時去拍“黑豹”的馬屁,等她那瘋瘋癲癲的師傅睡醒了,便隨着他去往當日與高明切磋的小樹林中聽他面授機宜。
初次授課,關羽便挺直了腰板,拿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派頭開口道:“茹霜姑娘,既然你執意拜我爲師,那爲師不妨直言相告:我最拿手的功夫是腳底下抹油……逃跑。槍法次之,劍法居末位。你想學哪樣?”。
馬茹霜皺了皺淡淡的娥眉,忽閃了兩下大眼睛,見關羽一本正經的模樣,不敢確定他是否是在說笑。喃喃道:“逃跑?我不學!既然你送了我一把寶劍,就教我劍法吧,槍法我也想學。”
關羽搖頭苦笑道:“好吧,就依你言。但你要記住,師傅引進門,修行在個人。僅靠我每天耳提面命這一會的功夫,恐怕你難以取得長足的進步。回去之後,要細心揣摩,多加練習才行。”
說完他轉身一躍,從樹上摘下一杆枯枝,捏在手裡道:“你要是不聽話,當心爲師家法伺候。”
茹霜姑娘毫不相讓地上前一步,挺胸提高聲音道:“你敢!”。
關老師連忙隨手扔了那枯枝,仰天嘆道:“難怪這年頭教師爺不好當,這弟子太過生猛,硬是比師傅還兇悍!”。
茹霜姑娘“噗嗤”一笑,先是吐了吐小舌頭,繼而板起臉來說道:“我若有錯,你出言教訓便是,我會聽的。從小無論我惹出什麼滔天大禍,我父母都未曾對我動過手。”
關羽瞪了她一眼恨恨地咬牙道:“所以你今日纔會如此無法無天!閒話少敘,把你之前學會的劍招先舞一遍給爲師瞧瞧。”
馬茹霜拔出寶劍,屏氣凝神,持劍在手,認真地開始舞將起來,卻也是行雲流水,步伐連貫,姿勢優美,煞是好看。
收勢之後,關羽嘖嘖搖頭道:“總體說來根基還不錯,只是有些華而不實,不利於實戰。劍法的最高境界,乃是心中有劍,手中無劍,你過於注重手法了。”
說着,他從背後抽出雙劍,想了想,又插回去一把。邊做示範邊說道:“劍與神合,劍隨意動。尤其實戰,不能太古板,所有的招式都可以隨時變化,拆解,虛實結合……”。
茹霜姑娘輕咬下脣,邊目不轉睛地看着,邊不住地點頭思索。
時光過得飛快,不大一會兒的功夫,關羽的肚子開始咕咕叫了,茹霜姑娘白皙的額頭也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關羽揮手道:“今天就先到這裡,我們回去吃飯吧。你自己也要多多揣摩,勤加練習。”
二人催馬出了樹林,茹霜低頭看了一眼“黑豹”問道:“師傅,我還需多久才能獨自騎着“黑豹”馳騁啊?”。
關羽咧嘴道:“隨時都可以,只要你不怕它把你的小屁股摔成四瓣。”輕夾馬腹,衝到了前面。
茹霜微微愣了一下,臉色一紅,恨恨道:“走着瞧!”。隨即打馬揚鞭,快速地追了上去。
數日之後,“毛大蟲”做東,請關羽及軍中一幫武夫飲酒。李景澄兩腳發軟,推脫不去。關羽哈哈一笑,並不介意,自己興高采烈地去了。
席間,毛將軍話鋒一轉,關心起了關羽的家事,拍着胸脯要幫關羽和馬茹霜做個媒人,促成二人結秦晉之好。在座的馬家軍武將們也搖旗吶喊,紛紛叫好,一頂一頂的高帽往關羽頭上摞。有人甚至說放眼天下,也只有關將軍能管住馬茹霜,二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堪稱絕配。
關羽先謝過了毛將軍及諸位的美意,推脫自己髮妻新喪,短期內未有納新之意,婉言謝絕。
次日,毛將軍帶着幾位將領面帶愧色地在馬大帥的書房拜訪了馬茂勳,恰好韓軍師也在那裡。
馬茂勳聽完衆人的描述之後,神態沉鬱,一言不發。
見大帥面色陰沉,“嘯天虎”急道:“平日裡看這小子倒是個豪爽之人,怎麼一到事上就如此婆婆媽媽!要不這樣,下次飲酒,趁着那小子喝個半醉,直接把他綁了與茹霜洞房,生米做成熟飯,他也無話可講!”。
“毛大蟲”罵道:“啊呸,這話也是你這當叔的能講的嗎?當真如此,大帥的顏面何存?你又將茹霜姑娘置於何地?”。
“嘯天虎”被噎的一愣,連忙低下頭去。
馬茂勳轉頭看了看韓軍師,輕聲問道:“文遠,不知你對此事有何高見?”。
自從上次與以“毛大蟲”爲首的武將們意見分歧,自己的良策也未能得到馬大帥的採納。韓軍師情緒低落了好大一陣子,變得少言寡語起來。
今見大帥問起,這才起身施禮,不慌不忙地說道:“諸位稍安勿躁,此事簡單至極。以我之觀察,那姓關的雖說歲數不大,倒是頗有心機。大帥贈給他的寶劍,他又轉手贈給了茹霜姑娘,落了個自己乾淨。以我之推測,想來他也知曉這大楚使者隊伍中有他們皇帝劉謙派來的眼線,他們任何人的一舉一動,回去後劉謙都會知道的一清二楚。在此等情形之下,即使他非常喜歡茹霜姑娘,也會婉言謝絕,避免嫌疑。
他日大帥起兵,遇到那大楚皇帝之時,請他開口賜婚。那關羽也是劉謙的六弟,除此之外,還有君臣之序,諒他不敢不從。也許,他等的就是這個借坡下驢的機會而已。”
馬茂勳思索片刻,喜笑顏開。
不由得誇讚道:“還是文遠深謀遠慮,看的透徹!”。
衆將也紛紛點頭稱是。
第二天一大早,茹霜姑娘雙眼紅腫,情緒低落。但她還是一如往常地去了馬廄,照料“黑豹”。
關羽教授她武藝時,見她悶悶不樂,關切地問道:“出什麼事了?你眼睛怎麼了?”。
馬茹霜挺直了腰板,倔強地說道:“沒事,昨天回去的路上眼中進了風沙,揉了好久纔出來。”
關羽“哦”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問道:“那要不要今日休息,我帶你去看下郎中?”。
茹霜姑娘急了,提高嗓門道:“說了沒事!你又何必多事?!”。停頓片刻,她又偷偷擡頭瞄了關羽一眼,低頭施禮道:“徒兒知錯了,對師傅不敬,望師傅海涵,我下次不敢了。我真的沒事,今天師傅教我槍法好嗎?”。
關羽不無責怪之意,微笑着點頭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今日正巧帶了兩杆木槍,便傳授你梅花槍法。”
二人先是在林中的空地上演練,指點一番之後,二人又翻身上馬,在馬上比劃起來。他二人都十分投入,全然沒有在意在不遠處的一棵枯樹後,一把彎弓漸漸拉滿,一支鵰翎箭帶着呼嘯聲朝着關羽的背影飛來。
關羽正揮槍盪開馬茹霜刺過來的木槍,忽聽得耳邊風響,便毫不猶豫地一側身,同時揮舞手中木槍,將那支利箭打落在地。
還未等他作出進一步反應,對面的馬茹霜已扔掉手中木槍,從腰間拔出寶劍,催馬向他身後飛奔了過去。
“哪個膽大妄爲的狂徒,給我出來!”。馬茹霜揮舞着寶劍,衝着一棵枯樹大喝道。
樹後緩緩走出一人,馬茹霜一見來人,頓時愣住了。
關羽緩緩催馬上前,他看到了一張與馬茹霜年齡相仿年輕的面孔,鼻樑高挺,兩道眉毛分的很開,活脫脫是馬茂勳年輕幾十歲的模樣。
只聽得馬茹霜放緩了語氣說道:“你跑來這裡搗什麼亂?”。
那人不客氣地擡頭掃了關羽幾眼,問道:“這就是你和爹爹常常掛在嘴邊的大楚將軍?我是怕他目中無人,不識好歹,特來試試他的本領。”
馬茹霜先是臉色一紅,繼而沉下臉輕喝道:“放肆,快回家去!再敢胡鬧我不但要告訴爹爹罰你,還要與你斷了姐弟之情!”。
馬承恩略顯吃驚地擡頭看了馬茹霜一眼,見她真的有些生氣,便鼓起嘴低下頭喃喃道:“姐姐,我不敢了。我是爲了你打抱不平啊。”
馬茹霜急忙攔住他道:“住嘴!給我的師傅陪個不是,即刻調轉馬頭回家去。”
此刻,關羽已驅馬來至近前。
馬承恩十分不情願地雙手抱拳,朝關羽微微施禮,然後掉頭轉身便走。
“喂,別忘了你的東西。”關羽高聲叫道,晃了晃被他打落在地,又不知何時撿起的那隻鵰翎箭。
馬承恩在轉身的一剎那,關羽將那支利箭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他揹着的箭囊之中。
面對關羽一臉人畜無害的善意笑容,馬承恩面無表情,狠狠瞪了他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馬茹霜奇怪地扭頭問道:“你也不問問他是誰?”。
關羽笑道:“這還用問嗎?和馬大帥長得何其相似!他是你的胞弟,馬承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