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金寶率領太平天國的主力自以爲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衢州城下,但見城頭旌旗烈烈,城下炫黑鐵甲排成了整齊的方陣,嚴陣以待。
“百步穿楊神箭威武大將軍”王鶴鳴擡頭望向敵軍爲首的主帥,不禁驚呼道:“怎麼是你?”。
郎振東一擺手中銀槍笑道:“呵呵,太平賊寇,本將軍奉我嚴帥之命在此恭候多時了!賊將,你上次暗箭傷人,算不得本事,不如今天你我就做個了斷吧?!”。
王鶴鳴氣的臉色發白,高金寶低聲問道:“對面是何人?王將軍怎會與他相識?”。
王鶴鳴連忙下馬跪倒施禮回道:“天父聖尊仙芒萬丈,萬壽無疆,光蓋日月,神遊八荒,千秋萬載,福澤四方!啓稟聖父,那對面的敵將是大齊入侵我天國的賊寇先鋒官,哪是什麼叛亂的暴民?末將曾與他交過手,並且放箭傷過他,最終他落荒而逃。”
高金寶轉動着獨眼微微點頭道:“如此說來,他是王將軍的手下敗將了!今日我天國雄師兵臨城下,務求速戰速決,好早日回防淩河南岸。王將軍若能斬得此賊將之首,也許今日我大軍即可收復衢州。”
王鶴鳴臉色一紅,心跳加速,內心有種騎虎難下的尷尬。但既然聖父天尊已經開了金口,而且形勢緊迫,咬碎鋼牙硬着頭皮也要上去搏一把了!
在隆隆的戰鼓和身後己方將士的吶喊助威聲中,“百步穿楊神箭威武大將軍”王鶴鳴提槍上馬,抖擻精神朝郎振東拍馬衝了過去。
“啪”的一聲,兩杆長槍槍桿相交,二人並不答言。王鶴鳴心中一邊敲着小鼓,一邊提了十二分的小心,“一隻耳”胡濆胡大將軍被對方挑落馬下的一幕彷彿還歷歷在目。郎振東心中暗暗憋着一口氣,緊咬牙關誓要報那一箭之仇。這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王鶴鳴雖然是成名的神箭手,但使槍的功力卻也不差,因此,酣戰之中,場面上並不十分難看。二人你來我往,直鬥得天昏地暗,不可開交。場外雙方人馬都在賣力地搖旗吶喊,擂鼓助威。就連獨眼龍高金寶也緊握雙拳在暗中給王鶴鳴鼓勁,希望他先搏個好彩頭,從而一舉殲滅敵寇,好及時回師淩河南岸。
隨着雙方大將走馬舞槍,激鬥回合的疊加,王鶴鳴漸感雙臂發麻,體力漸漸不支,額頭也淌下了汗水。而郎振東卻愈戰愈勇,殺招頻出,逼得對手連連後退。這樣下去可不成,讓天父聖尊與己方兵將輕看了事小,弄不好自己還會受傷。想到這裡,王鶴鳴開始轉起了眼珠。
又鬥了數十回合,王鶴鳴大喝一聲,手中長槍神龍擺尾猛地向前一遞,郎振東不敢怠慢,連忙放棄攻擊,撤槍回防,雙手託槍向上猛磕。哪知卻碰到了空氣,再擡頭觀察敵將,卻見王鶴鳴早已收槍撥馬,飛快地向己方陣營逃去。
一邊佯敗策馬飛奔,他一邊悄然從箭囊中抽出三隻利箭,一併搭在弦上。同時聚精會神地側耳聆聽身後的動靜,聽到身後戰馬馬蹄聲疾,心中不由地暗笑:小賊,你畢竟還是嫩了點,上次剛吃完虧,還是不長記性啊,這回本將軍拿出看家本領,三箭齊發,定叫你躲無可躲,防不勝防,一命歸西!
耳聽得背後馬蹄聲近,王鶴鳴咬牙猛拉弓弦,倏地轉過身來。令他大吃一驚的是,狂奔而來的戰馬上空無一人。
“百步穿楊神箭威武大將軍”王鶴鳴最終還是鬆開了緊拉弓弦的那隻手,而那三支羽箭像喝醉了酒似的,晃晃悠悠,漫無目的地飄向了遠方。
那匹飛奔而來空馬的馬腹下迅猛刺出了致命一槍。“噗嗤”一聲槍頭直直自下而上插入了王鶴鳴的小腹。王鶴鳴低頭圓睜雙目,他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隨着“百步穿楊神箭威武大將軍”王鶴鳴的屍體轟然自馬上跌落,郎振東也一個鷂子翻身,重新穩穩地坐在了馬背上。
雙方的陣營都不約而同地停止了擂鼓助威和搖旗吶喊,人人都圓睜雙眼,目瞪口呆地望向鬥場中心。
郎振東並沒有振臂一呼,趁機率領人馬向太平軍發起衝鋒,而是冷靜地撥馬轉身,施施然迴歸本隊。
眼看着護國新軍的賊寇保持着整齊的隊形緩緩退入城門,兩扇城門慢慢關閉。獨眼龍高金寶纔算愣過神來。他在心中咬牙切齒地咒罵王鶴鳴:不爭氣的東西,本想讓你鼓舞士氣,從容率全軍一鼓作氣全殲匪寇,這可倒好,卻被對方來了個下馬威!明明是我方人馬是敵方的數倍,如今怎麼搞的像我方打了敗仗一般?沒那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沒那必勝的把握你在老子面前吹什麼牛啊?!
想到這裡,他猛地抽出腰間懸着的佩劍,高呼道:“天兵天將們,別放跑了賊寇,爲王將軍報仇雪恨!擂起戰鼓,鳴炮攻城!”。
隨着高金寶的一聲令下,如夢方醒的太平軍將士吶喊着各舉刀槍一擁而上,衝向了徐徐關閉的城門。
天近黃昏,喀特斯大營中,濃煙滾滾,烈焰熊熊。哭爹喊娘之聲不絕於耳。
烏納巴圖爾瞪着血紅的雙眼,以越來越快的速度,越來越猛的力度揮動着手中的彎刀,恨不得生吞活剝了眼前這位昔日的盟友,如今最大的仇人,乞顏部落的巴爾斯。
整個戰場之上,勇猛善戰的喀特斯雄鷹們此時的陣型被衝的七零八落,來自前後左右的夾擊完全令他們分不清敵友,從而變得前所未有的人心惶惶。他們僅能從迎面飛奔而來的戰馬上人員的服飾,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個大致的判斷,然後機械地舞動彎刀砍殺對方。
一些真正的友軍被誤殺了,其所在部落的壯漢們不幹了:老子們是誠心來幫你們的,你們卻不識好歹,翻臉不認人?那也別怪我們不客氣了!戰場上亂成了一鍋粥,時常有分屬不同部落的兩三個人合夥圍殺一名喀特斯武士。
阿拉坦拼命逃離了察幹鐵木爾與阿古達木的圍堵,衝入人羣中哇哇暴叫着揮舞雙鐮大殺四方。他感覺自己快要瘋了,因爲自己的一時心軟,放走了巴爾斯,卻帶了整個部族的滅頂之災。此時唯有瘋狂地砍殺敵人,才能緩解他內心的傷痛,發泄他內心的憤懣。
“啊”的一聲慘叫,烏納巴圖爾的後背被彎刀劃開了一條尺把長的口子,他萬分惱怒地回頭觀望,確是那個陰着臉,平日裡少言寡語,一出口就噎死人的察幹鐵木爾。他緊握着滴血的彎刀,一邊眼含熱淚,口中唸唸有詞道:“是你下令射殺蘇倫嘎,逼死阿斯蘭的!今天我要替他們向你討命!”。
怒不可遏的烏納巴圖爾咬牙丟開巴爾斯,撥馬應戰察幹鐵木爾。巴爾斯那肯善罷甘休?他猛催戰馬衝上前去,原本穩健的刀法也忽然變得凌厲起來。
收到兩人的前後夾擊,烏納巴圖爾立馬吃不消了,前胸後背各處不一會兒就添了許多不大不小的傷口,細密的血水淙淙而下,很快就染紅了他的戰袍。
窮途末路的烏納巴圖爾大吼一聲,盪開了察幹鐵木爾自頭頂劈下的彎刀,門戶大開地轉身玩命地朝巴爾斯的面門砍來。
巴爾斯吃了一驚,閃身躲避的同時,也猛然揮刀向烏納巴圖爾的前胸砍去。
“刺啦”一聲,巴爾斯的面門留下了一個一寸多長的傷痕,而烏納巴圖爾的前胸被彎刀無比鋒利的刀鋒豁開了一個大口子,皮肉外翻。
察幹鐵木爾又及時從背後朝他補了一刀,烏納巴圖爾滿懷恨意地倒下了。他沒有倒在與大齊驃騎營的血戰中,沒有倒在與沙尼部落的血拼中。冥冥之中,他始終離自己朝思暮想的大汗之位只差了那麼一步之遙。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在四野濃黑的威壓之下,喀特斯部落帳房燃燒的熊熊烈焰更加刺目,那滾滾濃煙也更加嗆鼻。
喀特斯武士屍橫遍野,喀特斯族人被誅殺殆盡。
“阿拉坦,你放下武器下馬投降吧!喀特斯人無論誰死了都是罪有應得,唯有你阿拉坦,是我們草原上難得的勇士,我倒是願意放你一條生路。”
熊熊火光的映照下,巴爾斯脣邊金色的髭鬚熠熠閃光,臉上的那條刀疤,並沒有過多地破壞他的容顏,相反,倒是給他的臉上徒增了幾分冷峻。
巴爾斯雙目炯炯地緊盯着渾身是血的阿拉坦,他的身後站着黑壓壓的各族騎士。
阿拉坦一聲不吭,動作遲緩艱難地翻身下馬,他面朝喀特斯部落大營的方向緩緩跪了下去,眼含熱淚深深叩首。
“阿拉坦,巴爾斯說的沒錯,你只要願意放下武器,重新加入我們,以後大家還是兄弟,還能一起暢飲高歌。”
阿古達木望着從地上爬起,緩緩轉過身來的阿拉坦補充道。
黑暗之中,阿拉坦糊滿厚厚血泥的臉上看出任何表情,只是嘴角微微抽動了幾下,卻沒有發出聲音。
火光中,他的雙眼無神,目光中現出呆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竟然咧嘴艱難地一笑,輕輕擡起了緊握巨鐮的右手。
然後,沒有一絲遲疑,毫不留情地將巨鐮的鋒刃向自己的頸項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