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看小屋裡什麼都沒有,心一下子慌了,別是胖子再出了什麼意外。我深吸了幾口氣,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心想不管出了什麼事,總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的,但我在小屋裡連找了幾圈,什麼都沒有發現,這小屋裡根本就沒有剛纔我們呆過的痕跡。
想到這裡我有點兒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我回身走出來。
但還不等我開口,那漢子便慢慢悠悠地說,“可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我搖搖頭,說,“沒有。”
那漢子說,“你想找到他?”
我搖搖頭,但趕緊又點點頭。
那漢子說,“你確定你要找到他?”
我認真想了想,說,“胖子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哥們兒,我,我……當然要找到他。”
那漢子笑笑,說,“那我便在這裡等你。”
聽到他這麼說我不再猶豫,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小屋,看見胖子正躺在牀上呼呼大睡。
我一拳頭把他捶醒,他還迷迷糊糊地我就問,“剛纔你上哪兒去了?”
胖子一時被搞得稀裡糊塗,看了我一會兒,說,“我一直在這裡啊,怎麼了?”
我知道肯定不是胖子的原因了,而是那漢子的古怪,再問胖子也是沒用,便催促他趕緊收拾東西走人。
胖子說,“東西早收拾好了。不是,猴子你發什麼神經啊?剛纔你回來了嗎?沒看見我嗎?”
這事說來蹊蹺,現在也顧不上跟胖子多做解釋,我說,“等有機會再說,現在牛車就在外面,咱們趕緊走吧。”說完也不等胖子,扛起羅鍋李的屍體,我當先出了小屋。
胖子還在後面咕咕噥噥地抱怨着,說,“怎麼去這麼半天就找了個破牛車回來?猴子你這次辦事不力啊。”
我沒搭理胖子,只盼他最好快點兒閉上嘴,免得衝撞了那漢子,那漢子雖然其貌不揚,但卻絕對不是一般人物。
不過那漢子也不以爲意,見兩個人都收拾好東西上了車,便又“叫叫”地趕着牛車出發了。
胖子的瞌睡蟲上來就沒法治,剛纔睡了一覺當然沒有睡飽,坐上牛車一顛,就跟坐了搖籃似的,不一會兒又睡着了,發出“呼呼”的鼾聲。
我趕緊對那漢子說,“大哥不要見怪,我這兄弟是個粗人。”
那漢子說,“粗人即是性情中人,何怪之有?”
我說,“大哥說得很對。”
那漢子又說,“我看你這兄弟勇武過人,不過恐怕不得長壽。”
我一聽這話頓時來了氣,心想我敬你是個高人,你怎麼倒還倚老賣老起來了,竟然說出這樣口沒遮攔的話。但礙於種種,我卻還不好意思發作。
那漢子見我不說話,大概也猜到我在生氣,於是也不再作聲,只是賣力地趕車。
走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到了鎮上的醫院。
我推醒還在熟睡的胖子,胖子迷迷糊糊地說,“嗯,到哪兒了?”
我說,“到醫院了,我先去掛個號,你快起來。”
我快步走進醫院,一股濃重的福爾馬林的味道便撲面而來,我趕緊捏住鼻子,我平生就最受不了這種味道,所以即使有個頭疼腦熱的,我寧願扛着也不去醫院。
現在已經是深夜,醫院裡冷冷清清的。我走到值班室,看見一個小護士伏在桌子上打瞌睡,我不好意思叫醒了她,小護士揉了揉眼睛,說,“不用掛號啊,我去叫醫生。”
說了聲“謝謝”,我就在外面等着,這時候胖子才睡眼惺鬆地走進來,這死胖子,肯定剛纔在我叫醒之後又眯了一會兒。
不一會出來一個男醫生,把胖子帶進了初診室,我繼續在外面等着。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我便走到門口,招呼那漢子也進來等,現在雖然是夏天,但夜深人靜,恐怕也會有些寒氣,再說夏天容易下露水。但那漢子卻擺擺手,意思是他在外面等着就行。
這時候我看醫生領着胖子從診室出來了,便趕緊迎上去,問,“醫生,怎麼樣?”
醫生說,“現在我只能給他看看外傷,外傷是沒什麼要緊的,我給他處理了一下。要是做腦部檢查的話,得等到明天正式上班以後。”
我一聽這話心裡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那漢子說胖子壽命不得長久,不會應驗在這裡吧?可胖子才二十六歲啊!想到這裡我不覺心慌意外。
胖子看我着急上火的樣子,便大大咧咧地說,“不用做了,猴子咱們趕緊走吧。”
我說,“不行,這個必須得做。”
胖子說,“你看我生龍活虎的,能有什麼病?”
我也不能跟胖子說那漢子剛纔說的話,只好一個勁兒地說,“不行,必須得做。”
胖子看我這麼堅持,也有些奇怪,說,“猴子你這是怎麼了?以前咱們作的時候大傷小傷也不知受了多少,我也沒見你出這副樣子。”
我說,“聽我說,胖子,這次跟以前不一樣,這次你傷的是頭。不管怎麼說,這個檢查一定得做。”
胖子一聽急了,大喊,“那還送不送羅鍋李了?”
胖子不提我倒忘了,還得送羅鍋李回老家。不過要真是情況緊急,那也顧不得羅鍋李了,縱是十個羅鍋李一百個羅鍋也不能跟我換胖子。
我說,“別逞能,胖子,這事大意不得。我看這樣吧,你留在這裡,呆會兒給你開個病房,我去送羅鍋李,送回去之後我馬上趕回來。”
胖子一聽有行動不讓他參加立刻就要發作,但被我摁住了,我說,“這次聽我的,你就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胖子看我態度堅決,也只好點點頭說,“那你可抓緊時間啊。”
我定定地看着胖子,說,“一定。”
說完我立刻給胖子開了病房,安排好之後,我偷偷把那醫生叫到一邊,說我明天就回來,拜託他一定要好好照顧胖子,然後塞了幾百塊錢給他。
從醫院跑出來之後,我不敢耽擱,招呼那漢子趕車快走。
那漢子還是先前的樣子,也不說話,只是低頭趕車。
可我現在倒是有話問他了。我說,“大哥剛纔我態度不好,請您見諒,只是您說的胖子壽命不得長久,到底是什麼意思?”
漢子回過頭來,看看我說,“兄弟怎的總是這樣執着?”
我說,“事關朋友生死,我怎麼能不急呢?還請大哥千萬如實相告。”
漢子說,“生亦何哀,死亦何苦?這生生死死,本就是大千世界應有之象。”
這些話要是放在平常,聽聽自然也沒有什麼不可,但以我現在的心情,卻怎麼也聽不進去,不過看這漢子,是並沒有打算告訴我的意思,但我還死心,我說,“您是不是說,胖子這次躲不過這個劫難?”
漢子說,“人生便是劫難,既在其中,怎麼談得上躲與不躲?又怎麼談得上躲過與躲不過?”
看來這漢子是絕計不會說的了,我現在也沒什麼心情聽他大談高論,我說,“既然大哥不肯說,那我勉強也是沒用了。”
那漢子果然便不再說話,“叫叫”地趕着黃牛,行出有一段路了,竟回過頭來說了四個字,“事關天機。”
我一聽這話,心裡對這漢子的好感頓時又減了三分。我以前倒是聽說過,泄露天機是會損陽壽的。只是沒想到這漢子看似看破一切,骨子裡卻也是個自私小人。
想到這裡我覺得實在是多說無益,只希望能儘快趕到羅鍋李的老家,送完之後便儘快回來。雖然我回來未必就能有什麼幫助,但不管怎麼樣,現在也只有盡最大努力了。
又胡亂地想了一些,又加上這幾天實在折騰地累了,一直也沒有時間好好休息,坐在搖晃顛簸的牛車上,睏意一陣一陣襲來,最後實在支撐不住,倒在車上呼呼地睡着了。
這一覺實在睡得不短,等我再次被牛車顛醒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太陽在東方正緩緩地吐着光芒和熱量,有一些雲彩被鑲上了金邊,靜靜地停在半空,景象好看非常。
我在車上坐起來,晃晃腦袋,感覺還是迷迷糊糊的。隱約記得好象做了一連串的夢,但真等我認真去回想的時候,卻沒有一個記得分明。
那漢子依然是那副老樣子,在前面趕着車,車晃晃悠悠的,他也跟着晃晃悠悠,彷彿一夜不曾睡覺。
我說,“大哥這是到哪兒了?”
那漢子說,“清水鎮。”
我一聽已經到清水鎮了,只是不知那李家溝還有多遠。
那漢子又說,“前面不遠就是李家溝。”
原來李家溝也已經不遠了,看看時間,是了,已經十點多鐘,加上昨天夜裡又走了大半夜,這牛車雖慢,想來應該走了也有二百里路不止。沒想到這清水鎮竟然這麼遠,看來回去的時候也是個問題。但目標就在眼前,現在也顧不得想這些了,只有先把眼前的事情處理完了再說。
又走了將近半個小時,終於看到了一塊界碑,上面寫着,李家溝。
看來是到地方了。正好路邊有個村民,我便趕緊下車問他羅鍋李的家在哪兒?那人吃驚地看了看我,說,“你找羅鍋李的家?”
我點點頭,說,“羅鍋李,李家溝的羅鍋李。”
那人又看了看我,說,“從這裡進村,直走,走到頭,在左面的山腳下有個獨門獨院,就是你要找的羅鍋李的家了。”
我連忙謝過,上車同那漢子依言而行。
走了不多時,果然看見一個獨門獨院,想那應該就是羅鍋李的家了。看那獨門獨院坐落在連綿起伏的山腳下,往斜前方還有一條溪水,風水倒是不錯。等走近了一看,大門是黑色的木頭大門,門上兩個銅環都有中指粗細。再往裡看就看不到什麼了,不過雖然不知道里面的裝飾,但看這架勢,這院子倒是不小。
我當先下去敲門,敲了一會兒,一個老婦人出來開門,有些狐疑地看着我,說,“你找誰?”
我說,“請問這是羅鍋李的家嗎?”也不知道羅鍋李的名字,這麼說實在有點不敬,但實在也沒有辦法。
那婦人上下打量了我幾眼,說,“你……你找他?”
“不是。”我說,但這事兒也是說來話長,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只好說,“你們……當家的在嗎?”
那婦人倒也是極精明的一個人,見我這麼說,連忙問,“是不是,是不是達子出什麼事了?”
他一說達子我一愣,但隨即一想,應該是羅鍋李的名字。
“是的。”我說,說出來我心裡也有些難過,但事情都發生了,無論怎麼說都不會讓人心裡好過的,都必須面對。
老婦人聽我這麼說,便往後退了一步,說,“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