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真的累了, 南希睡得很熟,也許這真的是我們最後一個安穩覺了,可是我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雖說面對這樣棘手的問題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但每次身邊總會有一個肩膀是可以依靠的, 就是不安, 也沒這麼強烈過, 在荒地時有虎子,狼屍福地時有藍月,之後是小叔和南希, 他們都像一座山一樣屹立在我的身後,即使我要倒下, 也會硬生生地將我挺起來, 可如今這山倒了, 只覺得這身後一片荒涼,這腰桿子再也挺不直了。
洞內被髮光的骨頭照得通亮, 洞中不見天日,這時間一久,已分不清白晝黑夜了。幾年前也沒了戴手錶的習慣,通訊設備都放在祠堂裡沒帶出來,依照個人生理鍾估計這時候應該是早晨了。
南希迷迷糊糊地醒來, 揉着眼睛, 對於夜宿我肩膀上這一舉動頗爲尷尬, 一覺醒來, 雖然精神好了一些, 但眼角眉梢依舊沒有褪掉疲憊之色。
我揉着痠痛的肩膀子,打了一個哈氣, 南希見狀問:“你一整晚都沒睡?”
我點了點頭,“睡不着,就給大家打更了,還好,一晚上都相安無事。”
南希說:“昨晚的新發現最好不要告訴他們,免得影響大家的心情,還有儘快想出一條萬全之策,我怕……”
話還沒有說完,一聲哀嚎打破了清晨的沉寂,我和南希不約而同地看了彼此一眼,之後匆匆向聲源的方向跑去。
發出這虎狼哀鳴的是阿生,這倒讓我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傢伙這麼勤奮,一大早上就練嗓門,最近他都很少言語,這一嗓子下去,心臟不好能掛半條命,還真是應了那句古語: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帳篷太小,擠不進去這麼多人,八戒索性一把拔了帳篷。阿生與常迎春一個帳篷,我和南希趕到的時候,只見常迎春急得滿頭是汗,目光將阿生全身上下掃了一個遍,始終沒有什麼發現,而阿生只是竭力喘息着,嘴裡嗚嗚咽咽地不知說些什麼。
“他這是怎麼了?”我瞧了半天也沒有看出阿生哪裡不對勁,就問比我先一步的八戒。
八戒腦袋搖地跟撥浪鼓似的,“他一直這麼嚎,是不是牙疼啊?”
南希有些責備地看了我和八戒一眼,一把掀開了阿生身上的被子,露出阿生爬滿綠色植物的右腿,植物鮮綠鮮綠的,像是天然從阿生腿上長出來似的,如爬山虎一般纏繞着匍匐盤旋着,找不到根莖。南希起初見阿生疼成那樣,以爲是傷口處理的不適當,再加上環境的關係,感染了呢。她也未料到竟是這麼個情況,身體明顯僵住了,嘴上喃喃着。“怎麼會這樣?”
阿萊眼睛不眨地望着痛苦□□着的阿生,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液,問:“他腿上長得那是什麼啊?”
眼前的狀況實在是超乎了想象,我無法切身體會身上長出植物是怎麼樣的感覺,但從阿生猙獰的表情中可以看的出來,恐懼遠遠大於痛苦,這種不可預知無法估測的情況要比血淋淋的傷口更驚悚可怕。阿生雖然不是什麼蓋世英雄好漢,但至少也是一個身經百戰闖過大風大浪的純爺們,碰上的奇聞異事也不在少數,可連他都不禁疑惑,現在的他到底是人還是植物了。從他驚恐質疑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來阿生開始絕望了。
南希從衣兜裡掏出一雙白色的醫用手套,慢條斯理地套在手上,目光一直沒有離開爬滿植物的腿。阿達從醫用箱裡拿出一把鑷子遞給了南希,“這些植物是……”
阿達的話說到一半,南希領悟似的點了點頭說:“嗯,就是高壇上的植物。阿生的腿被地遊咬傷了,植物根據血腥味辨別方向,通過空氣傳播細菌,一旦沾染到了有血氣的傷口就會落地生根,而人身體裡的血液就是有利於它們生長的最佳營養劑,它們的莖葉會順着動靜脈一直生長,直到長滿人身體裡全部的經脈之後,這個人就會成爲一具腐屍,徹底淪爲它們的寄居物。”
阿達沒想到事態會這麼嚴重,頓時懵了,說話時連舌頭都麻了,“那阿生豈不是要變成植物人了?”
南希搖了搖頭,說:“阿生的情況還沒有那麼壞。”
阿生直挺着的身體,在聽到南希的話後總算是放鬆了,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們這些旁觀者也跟着鬆了一口氣,八戒哈哈地笑道:“成不了植物人,稻草人還差不多。”
阿達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問:“還有的救嗎?”
南希手裡繼續忙碌着,面無表情道:“很麻煩,情況雖然沒有那麼糟糕,但也不怎麼樂觀。他傷口流了很多血,身體處於血虛狀態,植物只棲息在傷口上,沒有延伸到血脈中,不過我也不是很肯定他血管裡有沒有植物,現在只能把看到的處理掉,耽擱時間長了就更難辦了。”
我暗自鬆了一口氣,阿生的眼睛也冒着精光,這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南希比劃了一個手勢,示意阿達配合她,“做手術,可是沒有麻醉劑,消毒措施也沒有,在這種地方手術很容易感染細菌,可是要是不把植物連根拔起,以它的生長速度,阿達今晚上就會變成稻草人。”
我想了想,問:“這植物的根長在什麼地方?是肉裡還是骨頭裡?”
南希說:“是血液裡,它的根是用右眼看不見了,是一種細菌,一旦碰觸到血液就會發芽,成長成真實的植物,現在棘手的是不知道阿生除了傷口還有沒有其他的地方感染了這種細菌?”
阿達問:“那有沒有其他的檢測辦法?”
南希嘆了一口氣,“以我們現在的情況除非將他身體裡的血放光。”
把身體裡的血放光?那跟自殺有什麼分別?阿萊平常的愛好除了跟八戒擡槓就是嘲弄阿生,可現在阿生這副模樣了,他又不忍心了,湊到南希的身邊,道:“南希小姐,你倒是想想辦法救救他啊,這麼下去……”
南希用鞋帶紮緊袖口,戴上了口罩,一切準備就緒後,吩咐我們:“我要馬上給他動手術,阿達做我的助手,你們都戴上口罩,紮緊衣袖褲筒,這植物我沒見識過,不知道還會通過什麼方式傳播,大家儘量跟它們保持一定的距離,另外我手術期間,你們一定要仔細注意地遊那邊有什麼舉動。”
我們都依照南希的交代,全面武裝了起來,對那些綠色植物更是退避三舍,有誰會想到這麼鮮豔朝氣勃勃的生物會如此邪惡,無孔不入,令人防不勝防。
身後南希和阿達正在給阿生做手術,在沒有消毒液和麻醉劑的情況下,顯然手術的過程就是一種刑罰。沒多長時間,後面就傳來阿生犀利的慘叫聲,我不由得渾身一抖,彷彿南希手上的刀正在割我的肉似的疼痛。爲了轉移注意力,我將目光轉向了那片綠油油的植物上,一面觀察一面提防,幸好這時候那羣地遊還算老實,沒來添什麼亂。
不過我畢竟對生物學沒什麼研究,而且這些東西不像古董,每件都有它自己的歷史,在古書籍上都有一個明確的標註和記號,像這樣的來歷不明的植物就連生物系的高材生南希都束手無策,指望我這邊出奇跡基本上沒戲。
八戒兩個肩膀子一耷拉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小陳,你說說看,這叫個什麼事啊,被動植物包抄了,堵在這麼個破地方。我現在一想那玩意在血管裡亂竄就恨不得割腕。不行,割腕太慢了,割大動脈效果顯著。我都想好了,一旦中招了,我就放血。”
“靠,放血還不如一槍斃了自己更痛快些。”八戒這胖子面對生死時,對自己下手絕對不含糊,可問題是他從來都是說到做不到。
八戒在我這邊碰了釘子就去撩撥小叔,“小爺,你看這事……”
我本也指望小叔會提出一些建設性方案,沒想到這次註定是山窮水盡了,連小叔這個最後的殺手鐗都不鋒利了,至於我們這些爛剪子怎麼磨都磨不成一招致命的小李飛刀了。
小叔緩緩地搖了搖頭,輕輕地說:“這些綠色植物在蔓延,今天晚上咱們再不離開這裡就別想出去了。”
八戒一聽這話,急得順臉淌汗,嘴上嘟囔着:“完了完了,這回是真的死定了。”
我心裡暗自慶幸,幸好沒把地裡埋的腐屍挖出來曬給他們看,否則以八戒淺薄的抗壓力,知道腳下踩的每寸土地下都是腐屍非當場槍斃了自己不可。
“其實也不用那麼悲觀,等南希給阿生做完手術,咱們聚在一起商量,人多力量大嘛,咱們這些臭皮匠怎麼滴也湊合成一個諸葛亮了。”這話純熟是給他們打氣的同時給自己的心裡安慰。隊伍中主要領導者和智者都坦然地告訴我這事沒戲了,或許這是我最後一次說這樣的空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