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其實, 現在談離開還真的有點言之過早,雖然剛纔用了點小把戲被我們矇混過關,可這戲法再變第二次可就沒那麼靈驗了, 我們誰也不敢冒着這個風險去下賭注, 贏的機率實在太小了, 可一旦輸了, 就是滿盤皆輸。南希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良策, 只是叫我們晚上睡覺時提防點。

晚上,在一大羣地遊天羅地網的包圍中,緊張和恐懼佔領了飢餓與疲憊, 餘下的精力都用來戒備地遊了,現在我們是草木皆兵, 地遊那邊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慌亂失策。

這是一場心理戰, 可關鍵是對方是一羣沒心沒肺的傢伙, 不管多麼精細的心理戰術對他們來說都是對牛彈琴。現在的情況對我們十分不利,再這樣下去, 大家都會精神崩潰,那可真就是用血和肉的實踐來驗證了孫子兵法的精髓——不戰而屈人之兵。

我們這些老爺們一個個眼巴巴地盯着地遊,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南希倒顯得很從容,搭帳篷, 整理睡袋, 就像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收拾屋子那樣理所當然, 我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真的很不簡單, 她的抗壓能力大大地超出幾個正常男人。

南希一共搭了四個小的臨時帳篷, 一個最多就能住兩個人,我現在就開始頭疼了, 不管怎麼分,我和八戒鐵定是一個帳篷了,這傢伙睡覺打呼嚕,放屁,磨牙,說夢話,樣樣俱全,就差沒夢遊拿刀砍人了。

我這邊正暗自發愁呢,果然那邊南希就這樣分的,可是面對成羣地遊隨時突襲的威脅,誰都沒有心情去睡覺了。南希自顧自地鑽進帳篷裡,過了許久,伸出腦袋朝我們說:“不用看着了,他們不敢上來,剛纔我仔細觀察了一下這些綠色植物,它們散發出的氣味能破壞地遊的感應系統,時間一長,他們的神經系統和免疫系統就會癱瘓,所以它們是不敢輕舉妄動,趁這個空檔,我們應該養精蓄銳,等休息好了,養足了精神,再去想下一步該怎麼辦。”

南希的話像特赦令似的,讓大家原本懸在喉嚨處的心終於踏踏實實地放在肚子裡了。八戒一溜煙的鑽進帳篷裡,伸着脖子衝我嚷嚷着,“小陳,我先睡了,你要是不想睡,就守在帳篷外,沒事給我打打蚊子,這次走的太匆忙,沒帶蚊香。要不你跟你老相好借點香水什麼的,咱們也做一回楚留香。”

我連忙擺了擺手,說:“得了吧,就你那老汗腳噴多少香水也是白搭,我可先說好了,睡覺時你的胳膊腿都給我老實點。”

八戒撇嘴道:“你又不是娘們,哪有那麼多講究。要我說你們這代人整天巴巴的,張嘴閉嘴都是馬克思,一到動真章了,都他孃的完蛋去了。”

“你別在那站着說話不嫌腰疼,換個人跟你睡覺試試。”

八戒“阿Q”式的一笑,說:“楊貴妃身上的味兒就是體香,老子的就是體臭?唉!到什麼時候還是娘們吃香啊,說不定楊貴妃身上的狐臊味還不如老子的汗腳味好聞呢。”

我實在沒那份閒情逸致跟八戒討論他和楊貴妃哪個香哪個臭,鑽進帳篷裡倒頭就是一個睡。我本來就是一個淺眠的人,自打狼屍福地回來之後就落下了一個病根,只要不是自己的牀就睡不好,再加上八戒肆無忌憚的伸胳膊伸腿的,一陣鼾聲一陣連環屁的,實在睡不消停,索性就鑽出帳篷守夜。

四周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地遊的數量比照睡覺前少了一半,他們大概真的像南希估計的那樣,沒打算進攻,只想將我堵在這高壇之上,等我們彈盡糧絕了,自然就會自投羅網,看來鄙視單細胞生物將是我們最大的失誤。

這樣的夜,除了我在先天下之憂而憂以外,原來還有人在未雨綢繆着,南希抱膝坐在帳篷邊,擡頭上看,神情有些落寞,眉宇間堆積着一層輕愁,這樣的她看上去就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帶着一點小秘密天真而迷惘。

我走上前,坐在她身邊,也學她舉頭望明月,只可惜這裡除了黑漆漆的洞頂什麼也沒有,現在哪怕能看見幾顆星星也是一件浪漫的事啊。“這麼晚了不睡覺?該不會是想家了吧?”

我自以爲好笑地咧嘴呵呵地笑着,南希瞥了我一眼,依舊擡頭看着黑咕隆咚的洞底發呆,我尷尬地斂起傻笑,問:“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南希嘆了一口氣,道:“我在想明天該怎麼辦?”

“你不是說他們怕這些綠色植物嗎?”

南希扭過頭看着我說:“老實說我對綠色植物的來歷和屬性一點也不瞭解,我也不確定綠色植物到底能抵抗多久,萬一它們失去作用了,後果將不堪設想。”

我一聽這話急了,“你剛纔不是信誓旦旦地說綠色植物散發的氣味會破壞地遊的感應系統嗎?”

南希一手扶着額頭,疲憊地說:“我那是騙你們的,我要是不那樣說,他們會安心地睡覺嗎?”

“其實你不必這麼做的,有什麼事大家一起商量,總會有解決的辦法,你這樣一個人揹負着,不是很累嗎?”

“你們都是我帶出來的,自願的也好,被迫的也罷,我有責任保護你們周全,如果就這樣全軍覆沒了,那我們歷盡千辛的狼牙窟之行不是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嗎?”

我雖然不理解南希所謂的意義究竟是什麼,但至少我能體會到她的一番苦心了,她這樣默默地揹負着,裝作若無其事地談笑風生,就只爲了讓大家能睡上一個安穩覺。南希的形象在我眼裡一下子變得高大威猛了起來,這個女人把大家的生命安全當成她的使命,這是怎麼樣偉大的人?

我崇拜似的地望着南希,忽然之間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真正地瞭解過她,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我看到的僅僅是她的一個片面,她是我要用一生的時間都無法解開的迷。“那下一步你想好該怎麼辦了嗎?”

南希搖了搖頭,說:“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個安穩覺了,明天面對的只會更麻煩更危險。”

我糊塗了,實在不明白南希到底在賣什麼關子,“你的意思是說明天這些綠色植物對地遊就不管用了?”

南希說:“不是,地遊是外在危險,現在我們又多添了一個內在威脅,而且這個威脅絕對要比面對地遊更可怕。”

我看着南希菱角分明的側臉,有些恍惚。南希很少用如此沉重的語調去陳述一件事,因爲在她看來沒有什麼事是她解決不了的,而事實也說明她確實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這一路走來,若是沒有她的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恐怕我們很難找到狼牙窟。而如今這片靠山轟然倒塌了,我只覺茫然失措,惶恐不安,這種慌亂比面對真實的恐懼更令人忐忑不安。

“什麼內在危險?”儘管我努力平定情緒,告訴自己要淡定,但是顫顫巍巍的聲音還是泄露了我的真實情緒。

南希看着我,久久不語,只是似笑非笑,帶着幾分調侃意味地望着我。我被她盯得有些尷尬,別過頭,“你幹嘛這麼看着我?”

南希淺笑一聲,“陳鬆,你在害怕是不是?”

我淡定地點了點頭,“我害怕很奇怪嗎?”

南希笑得更開了,“那我的新發現只能爛在肚子裡了。”

“什麼新發現?”

“你挖開你屁股底下的土就知道了。”

我移開屁股,剛挖兩捧土就發現裡面有東西,用手電筒一照,嚇得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土壤裡掩埋着一堆殘骸,不知是幾具屍體,他們的皮肉已經腐爛,散發着難聞的屍臭味,起初還以爲是綠色植物散發出的特別氣味,沒想到原來是腐屍的味道。他們面目猙獰,五官扭曲,突起的眼睛死盯着上方,嘴咧的大大的,我想他們生前一定在歇斯底里的吶喊,悲痛欲絕的咆哮,究竟他們生前面臨了怎樣的恐懼,纔會如此死了都無法安息?

南希一定早就發現了,已經見怪不怪了,平靜地說:“我們中計了,這是地遊他們挖的陷阱。他們很聰明,沒有把我們所有的生路都堵死,而是給我們留了一口,我們自以爲是逃出生天了,實際上是被他們逼上了絕路,他們不是要活活地困死我們,是要把我們當成祭品似的祭祀他們崇拜或忌諱的神靈,這個高壇根本就是一個祭壇,我們上當了。”

南希的一番話像一盆冷水似的從頭灌到腳,冷得徹底,都涼到骨頭裡去了。我現在不只是肝顫,全身都顫,“你的意思這些屍體都是因爲被當成了祭品纔會……他們到底是怎麼死的?”

南希說:“就是死因不明纔可怕,不過他們的死因跟這些綠色植物應該脫不了干係,而且據我估計他們祭祀的應該就是這些綠色植物。”

我盯着那些在黑夜中綠得發亮的植物,問:“你是什麼時候發現這些的?”

南希將腐屍掩埋住,拍了拍手上的土道:“在搭帳篷時發現的,當時大家都情緒不穩定,所以我就沒說。綠色植物雖然現在沒有任何攻擊的跡象,可真正因爲如此,我們無法估計它的殺傷力和攻擊屬性,只能處於被動,這對我們很不利。”

我一想到屁股底下做的都是屍體,渾身就毛,涼颼颼的,“現在不是此地不宜久留了,是一刻都不能留啊,上山容易,下山難哪!”

南希虛弱地嘆了一口氣,頭輕靠在我的肩膀上,輕輕地說了一句,“陳鬆,我真的累了,特別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