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奇古怪的事我師傅見得多,再邪的東西也不會把他嚇成這樣,據他跟我描述,當時,他剛爬上窗臺往裡面一瞅,一張死氣森森的白臉正對着他,兩腮粉紅,但卻是那種刻意描畫上去的紅。
那張臉看到我師傅後,居然“咯咯咯……”笑了起來,然後轉身就想往屋裡跑,師傅回過神來後,就看見一個給死人燒的紙人在飄蕩一閃進了後廳。
師傅也不敢冒然跟上去,返回睡覺的屋子想拿上傢伙事,可是又傻眼了,他們打地鋪的小間什麼都沒有,行李、袋子、馬鞍,包括趕車的小夥。
師傅暗暗咬牙,丫的牛啊,調虎離山,都欺負到自己頭上了,邁步就往另一間屋子跑。所謂降妖除魔,據師傅說,他也不願意招惹那些靈異的東西,但趕車的小夥子丟了,自己怎麼跟村長交代。
再次摸進那張鬼臉出現的廢舊祠堂,卻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一幕,這裡居然被當成了靈棚,正中間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大山裡的葬禮講究,家裡再窮也講究厚葬,棺材厚,壽衣厚,按照生降死不降的風俗,棺材外準備着古代官袍官靴,和一堆銀元寶,紙人紙馬一應俱全。
棺材頭是一盞長眠燈,酥油棉絮燈芯,供桌上放倆雞蛋,一碗倒頭夾生飯,棺材大頭那端是個硃砂紅的“壽”字,時值九月,黝黑鋥亮的黑松木棺材格外瘮人。
師傅恍然間想起來,睡夢中聽到的吹拉彈唱應該是在送殯,可是哪有大晚上出殯的,況且一個守靈的人都沒有。
靈棚內外只有師傅一個活的,可能是心理作用,一陣小風吹過,院子裡的樹葉子嘩啦啦直響,不知爲啥,師傅總覺得一陣風從靈棚塑料布里吹了進來,渾身打了個冷戰。
突然,燈芯子忽明忽暗,火苗竄了兩下,噗嗤一下滅了,一縷油燈的白煙擰成一股勁兒似的飄進棺材裡。
“砰!砰!”兩聲敲門的聲音,從棺材裡傳出來。
師傅咬着牙從窗口翻了進去,繞到棺材後,更詫異了,棺材上還有粘性的黃土?再聯想起趕車小夥兒的失蹤,一個恐怖的念頭涌上心頭。
這可能是……冥婚,周禮中有記載,生時非夫婦,死者葬同穴,古時候,曹操曾給他兒子曹衝辦過一次。師傅剛纔看到那個恐怖女人的鬼臉應該纔是棺主人,而且是個姑娘身,死了幾年,想要在陰間配婚,所以拉小夥兒墊背。怪不得這口棺材看上去不是新壽材,應該是她的家人挑好日子後挖出來藏在這裡,然後準備合適的男人給他們合葬。
師傅也有些發毛,因爲冥婚這東西確實是一種被禁止的風俗習慣,況且這完全是人爲製作的,爲了給死者配婚,豈不是殺了一個活人。這樣一想,趕車的小夥子肯定在這口棺材裡,而且還沒死,聽到的敲門聲,應該就是他傳出來的。
可氣的是,師傅沒有傢伙事在身邊,更不知道死者的生辰八字,有心超度也沒這個力,打算先把趕車小夥兒救出來。
師傅剛要
開棺的時候,忽然,屋外傳來更刺耳的敲鑼打鼓的聲音。師傅長鬆了口氣,應該是送殯家屬來了,只要自己出去跟他們解釋一下,現代社會配冥婚是犯法的(不要否認,八十年代的人比現在遵紀守法多了)。
“外面的人進來!”師傅一本正經地喊了一嗓子。
誰知,這一嗓子下去,敲鑼打鼓的聲音完全消失了。師傅朝窗邊走去,還能看清外面送殯親友的影子,大概有十幾個人,兩步走到窗邊,就這麼幾秒的路程,就看見那些人刷地消失了。可雖然人消失了,滿地的鼓號嗩吶掉了一地,還有衣服鞋帽。
師傅暗道壞菜了,這可能不是活人給死人配陰魂,而是陰人給陰人配婚,剛纔自己一吆喝,豈不是驚動了鬼魂,想到這裡連忙回頭,不等他轉過頭去,一嗖暖烘烘的小風吹在自己脖子上。
藉着月色,師傅餘光又看到了那張鬼臉,大喊了一句,“往哪跑!”
那東西一聽,似乎很怕師傅,往後退了一步,腳下似乎沒站穩,歪了一下,下意識的想要低頭看,腦袋咣噹一聲就掉了……一隻毛茸茸的小手從脖子裡伸出來,想要抓回腦袋。
“操!”師傅憋不住罵了一句,看見那東西的衣服裡有什麼東西亂撞,這時,一顆灰溜溜的腦袋冒了出來,直勾勾地盯着師傅,“咯咯……”
那件衣服裡的東西聽到師傅罵人,也顧不上腦袋了,裹成一團往角落滾去。
師傅再擡頭時,棺材上站了無數雙的小眼睛,幽幽的看着他……再之後,師傅罵了一段挖空心思的髒話。
後來,師傅醉酒,跟我繪聲繪色描述這件事時,特尷尬,“我哪想到有這麼多黃鼠狼子。”
我當時笑得前仰後合,拿老頭兒開玩笑說,“那趕車的小夥兒呢?”
師傅踹了我一腳,“他跟你一樣,自始至終都他孃的在睡覺,都不知道發生啥事了,連他被擡進棺材裡都不知道,第二天我就把他打發回去了。”
師傅說,黃鼠狼子有靈氣,平時說的撞客也指“黃仙”,不過這種小動物,喜歡捉弄人。他遇到的這些黃鼠狼,生活在“城鄉結合部”,耳濡目染見到過人類的喪葬甚至生活方式,然後也偷着學習效仿,甚至連直立行走都學習,他看到的人,其實是三五隻黃鼠狼踩人梯組成的,外面用衣服做掩飾。他看到的這口棺材,就是這羣黃鼠狼在哪個亂墳崗子挖來“玩”的,穿得衣服有的是壽衣,有的是撿的偷的,所謂的敲鑼打鼓,就是人們不用扔掉的破盆爛碗。
至於,師傅爲什麼狠狠地罵了這些畜生一頓,也是有緣由的。通常做這些的黃鼠狼,都有些當行,想要修煉成人成仙,唯獨缺乏真人的一句話,所以打扮成人模樣,但畢竟是小畜生,再化妝也是不倫不類像個紙人。倘若師傅說,哇塞,黃哥打扮的真像人,那可能這些東西借人氣,就變成了人。
回想到這裡,我再看牆縫裡的這些東西,就知道師傅當年不是跟我吹了
,還真他孃的有模仿人的畜生。
可是話說回來,這座陵墓的主人西海王,當年不也是爲了博得周天子的冊封嗎,看來這有的地方人和畜還是相通的。
我半個人都貼在牆縫上,腦子卻在飛速旋轉着,猛然間想起一件事來,對啊,這條走不到盡頭的甬道,看到一個人影一閃而過,張敏卻不讓我說出口,想來也幸虧我沒說出口,這些所謂的黃仙就等我一句“有人”呢。她是怎麼知道的?
一路上,我一直有這個疑問,張敏絕對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不管是危險,還是古怪,她總是很從容。讀懂墓室牆壁張道陵的謄文,或許說明這女人學識淵博;認識天狗,或許她在別的墓裡見過;可是在苦海面臨那麼詭異的輪迴,她都能理性分析。可見,這女人對這裡的瞭解,完全都在掌握之中,驚恐但不驚慌。
最大的心病就是,大頭爲什麼跟我們分手之前,給我留了一行小字:扎金花風水不好。陰語是,小心身邊,撤了。
正想着,張敏拍了拍我肩膀,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探到我的眼前,我一下子心都卡在嗓子眼了,“你要幹嘛!”
張敏另一隻手狠狠掐了我耳朵一把,“小點聲,你要死啊,看上面,上面……”
我長舒了一口氣,暗怪自己太多疑了,擡頭往上瞅了一眼,頓時整個人都愣了。
本來是斜坡甬道,以爲構造都一樣,偏偏在這裡出現一個平臺,我和張敏都認爲是工匠開鑿時歇息、堆放石料的場地,現在才發現,頭上的石洞高度驟然增加,加到什麼程度看不見。但是卻看見了另一樣東西,玉蛋子,就是我們在下面發現的包裹嬰兒養鬼的玉質“胚胎”。
從石縫裡透出的幽幽微光,幾經反射,恰好能夠看到頭上的玉胎,一個,兩個,三個……視力所及的上空,倒掛着數不盡的玉胎,一個個的都用黑綠色的鏈子懸在上空。此時,我終於明白,玉胎的品質不好了,這麼大量的玉材,怎麼可能每一個都用和田玉。
面對這種奇觀,我甚至都想找一個礦燈,看看上面到底吊了多少個玉胎,心底更恐懼的是,這麼多玉胎,到底包裹了多少嬰兒,想起來就頭皮發炸。
這時,石縫那邊的半成品墓室裡,突然傳出一陣“咯咯嗚嗚……”的聲音,還不是一個發出來的。知道里面是一羣黃鼠狼後,聽到這種似哭似笑的聲音,倒是能理解。但不解的是,剛纔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叫了起來。
我下意識地眯着眼睛往石縫裡看去,剛好看到對面,同樣有幾張怪臉往這邊看來,雙方一個對眼後,沒等我反應過來,一隻陰森的爪子已經穿過石縫,抓在我的領子上。
“臥槽!槍槍,快拿槍,這玩意抓着我了!”我哪想到,區區的鼬科動物這麼大力氣,掙扎着要起來,順便留意了一下,怪了,這些黃鼠狼根本不是從外面撿到的破爛套在身上扮人的,臉上戴着的青銅面具全都一樣,這倒讓我產生了一股不安的預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