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要關頭自然是要雷厲風行,鍾神秀沖天而去,許莊也不拖沓,轉與缺德道人說道:“真人且退遠些,勿需擔憂。”
缺德道人有心再說什麼,積德道人卻暗暗將他一攔,說道:“許小子既出此言,當有一定把握,我們且先退去,見勢不對再出手相助便是。”
缺德道人念頭疾轉了轉,倏然面色微變,將牙一咬,拋下一句:“許小子,當心了!”便將酒仙葫蘆一催遁去。
下一刻,一片血河撞破空間,彷彿千里洪瀉滾滾而來,赤河部焱赤赫然殺到,一言不發便將血河捲起,洶洶撲打下來,缺德道人恰恰遁了出去,卻只許莊留下了在攻勢之下。
許莊眉頭微微一皺,倒不是因爲其它,而是因爲焱赤的道術,稍微有些出乎了他的預料。
仙真大會開始之前,許莊曾經見過潘應的道法,雖然不脫陰濁之屬,看去卻是大氣磅礴,氣象渾然。
但同樣是赤河部出身,焱赤的道法卻是掩蓋不住的陰邪污穢,惡臭腐爛的氣味自血河之中騰騰昇起、攪動靈機,幾乎都要憑空化生出陰邪的魔物而來。
這究竟是道法的差異,還是修行者的差異,許莊並未多作思量,想到此節只因一個道理——
通常而言,這等陰穢污濁的法術,都有污法寶、破道術,甚至侵害元炁之能,在不明底細的情形下,貿然以尋常道術應對似乎不是上選。
不過許莊修行至今,一身神通足稱廣大,面對何種局勢應對之法都是信手拈來,只是稍稍轉念,匆匆一運道法,便聞蓬地一聲,似有無數火星迸濺之聲交疊作響,一道金赤焰流彷彿火山噴泵,自他背後沖天而起!
火行神光惶惶熾烈,正是應對污穢法術的不二之選,許莊將火行神光一抖,頓時化作一道遮天火幕,與那血河一撞。
霎時間,至陽至剛的大日真火,似乎滾沸了血河,血河中不住生出呲呲之聲,頓時便有無數血霧蒸騰,一時灑下大片猩紅色的陰霾。
顯然,許莊的火行神光,在與焱赤血河的對抗之中,全然不落下風。
不過與此同時,許莊也頓時感到了法力流逝加劇,顯然即使火行神光對污穢法術有着一定剋制,但若許莊法力不濟,不定瞬間便反被那血河打滅了去。
不過面對如此形勢,許莊心中反而一定,他施展火行神光,不過是倉促出手,能夠抵住血河攻勢,便說明兩人之間的道行差別,並沒有想象之中那麼懸殊。
道行差距越大,想要彌補差距所需做的也便更多,相比此些,法力損耗對許莊來說反而是旁枝末節,不值一提。
何況許莊雖然貫以無邊法力著稱,但也不是隻會以力壓人。
他目光一閃,忽將火行神光收起,旋即元神化作煙嵐一道,在空中一擺便消失了蹤跡,頓叫血河之中的焱赤眉頭一皺。
許莊煉就太素元神之後,形質自如,再將萬化遁法施展出來,簡直神鬼莫測,焱赤修爲雖然比之許莊高些,但一時之間還真找尋不到他的蹤影。
他有心撇下許莊直殺缺德道人,又怕許莊忽然突襲,念頭轉了幾轉,卻將血河略略聚起,添了幾分守禦,這才驅使血河一動,欲往缺德道人而去。
不過就在這一瞬間,許莊果然一躍而出,頂上慶雲不知何時已然燒得彷彿霞赤之色,託着一輪金日也似的火球,伴隨許莊法決一指。
只見火球輕輕一震,許莊再擬大日恆照玄光,將火行神光化作炎柱一道,筆直射入血河之中!
火行神光再出,這一番不再倉促,不僅經過了許莊專致的運煉,還再次模擬了大日恆照玄光的玄妙,將威能集中束起,射入血河之中,頓時發出呲啦一聲。
那是血河蒸發之聲,只是來得太過快速,太過突兀!火行神光所過之處,簡直摧枯拉朽,便連血霧都沒生出,俱數焚得一乾二淨。
焱赤聚起血河,不僅沒有抵禦住許莊的突襲,反而弄巧成拙,只眨眼間便被火行神光一分爲二,就似被利刃裁開一般自然!
血河之中,焱赤匆忙運轉法力,想要將血河重新彌合,然而許莊又豈容許?
將血河一分爲二的瞬間,他沒有絲毫思索,再度展開火行神光,同時慶雲之中猛地噴出磅礴元炁,朝火行神光之中一落。
霎時間真如火上澆油,神光頓時化作一片熊熊火海,將二分之一血河裹在其中,炎陽烈火囂囂,瞬間便將那血河煉化了數分。
焱赤面色微變,若非他藏身是在另外一半血河之中,此時已是成了甕中之鱉。
不過好在,作爲赤河部第一神通,焱赤所煉成的這‘太冥化生血海’,雖與正統有所區別,但仍沒少了隱匿元神之能。
至少,許莊便沒尋到焱赤究竟潛藏在哪一半血河之中,匆忙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接下來,便到了焱赤反撲之時,待他攻勢到了許莊身上,此人只能放棄煉化,焱赤仍能收回大半太冥化生血海,逆轉局勢也絕不在話下!
焱赤修行至今,貫來惜字如金,即使滅口缺德積德被此人所阻,也沒多說一句廢話。
即使此時此刻,他也只是在心中冷笑一聲:“豎子,終究道行太淺!”便隨心念運轉,高舉半片太冥化生血海,朝許莊撲殺過去。
然而下一刻,他心中卻是猛然一震,便見許莊背後,隱隱綽綽現出一道虛幻的身影,俄頃凝實顯形,又一名許莊灑然行出,冷冷朝下一望。
許莊確有保留手段的心思,但在元神真人兇險的鬥法之中,他更不會失之判斷,如今便是一舉奠定勝勢之機,許莊定不會予焱赤絲毫扭轉戰局的機會。
他不假思索全力壓制、煉化半片太冥化生血海,不是忙中出錯,而是雙管齊下。
第二元神一出,頓時揮手朝下一灑,便見一片雷雨潑灑而下,玄門雷法,同樣也是剋制陰邪道術的上上之選!
但此時此刻,焱赤也終於顯露出了身爲一劫真修應有的道法與應對,只見雷雨劈入血河之中,血河頓時一分。
他並不是將血河分離,而是在血河之中,分開了一處處空洞,竟然精準到了雷雨潑灑的每一個位置,簡直將道術的運轉變化,做到了極盡入微的境界。
當然許莊的應變,也不可謂之不快,只是法決一變,諸般神雷便落勢一止,旋即閃爍收縮一瞬,轟然炸響。
不過即使如此,焱赤也已做到了極致的應對,將太冥化生血海的損耗降到了最低,扛過神雷劈打,頓時將血河一聚,化作一道如柱也似的渦颶直朝許莊捲去。
許莊目光微微一凝,沒有絲毫退縮之意,反是一聲長嘯,卻見慶雲之上煙嵐滾滾,一隻擎天巨手赫然自裡探出五指!
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一出,似乎有一股霸道無比的存在感,將這一方天地完全充斥,剎那間便震撼了所有人的心神,即使天中激戰之人,都不禁爲它奪去了目光!
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許莊並沒有將之掩藏,在這一場動盪之中,已不是第一次顯露,但這一次,與之前絕然不是一種概念。 這一式大擒拿,是他煉就元神至今,首次全力施展,爲運煉此神通,許莊搬運的元炁,足叫尋常元神真人都無法想象。
此時此刻,神通在手,許莊真切的感到,無窮無盡的力量便在自己手中,沉洲覆海只是等閒,撥動星辰都不在話下!
“好道妙。”即使以象天亦的道行,也不禁生出一絲震撼:“難怪能夠破了本座的悲魂風,此子的神通,不可以沒有渡過災劫視之。”
他躲過一道紫霄神雷,目光更陰沉了一分,一個念頭油然而生:“不能等此人抽出手來圍攻本座。”
“好小子!”缺德道人一拍大腿,喝道:“這一掌拍下來,道爺全盛之時,恐怕都抵擋不住。”
缺德道人誇讚他人之時,總有些清奇的言語,積德道人早已習慣,他望着一席道袍飛揚欲裂的許莊,不知如何便想起他在青紫劫珠果樹之上,奪得魁首的景象。
“昔日照空真人,也是如此風采。”積德道人道:“許小子,日後成就或許不在照空真人之下。”
缺德道人咬了咬捲菸,照空真人,那可是渡盡三災、功至陽真的人物啊,自玉壽真君以後,太素正宗又一震驚東寰的不世道才,可惜……
許莊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一出,頓時驚震全場,焱赤更是首當其衝,他如何不知曉,這定是許莊的拿手神通,致勝一擊。
在這一剎那間,他心中確有絕望生出,但隱隱的也有一絲僥倖並未有及時消弭。
“雖爲太冥祖師道術所繫,我等赤河部真人都以‘冥海元炁’替命。”
“但冥海的元氣並非無窮無盡,如今正值動盪之時,若我輕易施展替命之法,致使冥海元氣損耗過重,豈非部中罪人?”
“如今猶有一線勝機,或可放手一搏……”
正如許莊所想,他的太冥化生血海,有着污法寶、破道術,甚至侵害元炁的污穢之能,許莊神通雖強,但他並不是沒有一絲機會。
若能污穢了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或許逆轉之機瞬間便至!
焱赤再無保留,同樣一聲長嘯,便將法力加施血河,同時已將污穢之氣完全調起,迎着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捲去。
然而下一瞬,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倏然一動,只見那五隻如峰也似地巨指微微屈起,結出一個似拳似印的法印,旋即轟然照血河之上一擊!
這一印,打在血河之上,天地似乎凝滯了一瞬,下一刻太冥化生血海蓬然一響。
似乎無形的勁力,在同一瞬間擊打在了血河的每一個角落,太冥化生血海由上至下寸寸瓦解,但崩飛出去的不是水珠,更不是血霧,而是渾渾溟溟、不知何質的混沌元氣。
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一擊之下,竟將太冥化生血海轟得滅形亂質!
混沌混亂的元氣之中,焱赤第一次顯露出了身形,他三旬模樣,相貌陰柔,不知是否束冠,只知此時披頭散髮,面色更是蒼白之極,彷彿將死之人一般。
許莊這一擊,不僅落在太冥化生血海之上,也是落在焱赤元神之上,加之神通爲許莊所破,反噬加身,他沒有瞬間崩解道消,已是道行高深的體現了。
但此時此刻,他無疑也再沒有了還手之力,甚至都已有些勾連不到冥海氣機了……
焱赤猛地將首一昂,目光如電一般直指許莊面目,一聲獰笑,渾身竟是猛然焚起,彷彿化作了一道徐徐綻放的火蓮,火光搖曳擺動之間,映得天地俱成霞色。
這一道火蓮,通體赤紅,焰色陰冷,就連燃燒之聲,都顯得格外冰冷,劈啪地濺響之時,彷彿空間都灼出了裂縫,同時竟有青紫色的陰霜,自裡結了出來。
一切的種種,似乎顯露出了它留於各種道書之中,共同記載的特色。
“紅蓮業火?”許莊眉頭微微一皺,“原來此人是藉此物成道。”
世間外道之法多如繁星,之所以不爲尋常修士所知,不是因爲太過珍貴,反而是一種保護。
但以許莊如今修爲、地位,已有足夠資格知曉許多外道之法,他知道寄託靈物成道,也是如靈寶法一般,極爲成熟的散仙之法。
因此許莊只是念頭一轉,心中頓時已對焱赤的成道之法瞭然。
而毫無疑問,焱赤此時此刻現出紅蓮業火,自然不是慶祝許莊鬥法勝出,而是爲了——拼死一擊!
道理恆常,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化作至強的攻伐神通的同時,也難免失去了拘禁之力,因此焱赤僥倖從許莊一擊之下逃得性命,纔沒被瞬間拘住。
但以他如此狀態,也絕沒有還手亦或逃生之力,所以動用了他最爲根本的成道之物,將其一身道行化爲薪柴,驅動紅蓮業火絕命一擊!
這一幕,同樣也落在缺德道人眼中,他不自覺地生出了一剎那的焦急。
畢竟一位一劫真修的絕命一擊,絕不是那麼輕易能夠接下的,他指尖不禁動了一動,只是轉瞬一停。
“不好,道爺險些叫許小子摑了老臉了。”他暗暗道了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只一生滅之間,紅蓮業火便積蓄出無邊陰冷之勢,猛然沖天而起,須臾到了許莊眼前。
然而許莊目中,只是流露出饒有興致之色,忽地將肩一抖,背後陡然展開五道彷彿寶劍,光彩各異的神光,再轉瞬,神光合起朝前一刷。
五行神光一出,那紅蓮業火便就落入其中,冰冷地燃燒之聲也再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