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雖然和朱玉相處的不久,可只這一個眼神,朱玉卻是登時明白過來,雖然不知道唐逸究竟省起什麼,不過口中卻沒有絲毫的不自然,順口便道:“侯公子,牛二還要準備江陰一行,今晚的酒宴便免了也就是了。”
侯酬勤聞言一停,隨即點頭道:“軍師說的在理。”說着,轉身朝唐逸禮道:“此行江陰,可全靠牛兄了,酬勤先代江陰百姓謝過牛兄。”
唐逸木訥的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說什麼,就此轉身裝做回屋調息而去。唐逸自進侯府,便一直木訥的緊,倒是並不引人懷疑。
侯酬勤再不耽擱,領着朱玉走了,唐逸則沒有動,似是在那思索,又似是等待,足有半晌的工夫,就見他忽然直起身來,閉目默運玄天神功,確定周圍再沒有其他人,隨即身形一展,使的竟然是那崑崙大九式的燕回百轉!
便見唐逸在這屋裡轉了一圈,隨即斜斜的直從窗戶中衝將出去,整個人當真似一隻雨燕般,在這侯府的樓閣亭臺中,穿梭轉折。雖然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不過侯府中沒有一個人發現唐逸在這宅院內的飛馳!
終於,唐逸望着眼前的小小的院子,停下腳步。
被山水包裹的小院,看着是那麼的安靜,不過唐逸的眉頭卻是緊皺。
“希望是我想的錯了。”
昨天晚上的噩夢一直隱隱糾纏着自己,侯酬勤來了那片刻,唐逸忽然念起了那夢中的哭聲像誰!而自己的這份不安之感便是自昨晚的噩夢開始,若不盡些力查上一查,卻怎都難安下心來。
眉頭微皺,唐逸又回到了侯十五爲自己所安排的那個小小院落,進到自己的房裡。那屋子與自己住下時並沒有什麼不同,乾淨整潔,顯然天天都有人來打掃。
唐逸四下裡走了一圈,沒有任何的異常。又過了片刻,唐逸連朱玉住下的屋子都轉了一遍,依然沒有結果,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這小小的院子裡沒有一絲的燈火,倒也真有幾分的駭人。
侯酬勤說這院子有什麼煞氣,尤其如今一個人待在這裡,感覺更是不好。不過唐逸卻毫不理會,一人坐在屋裡,稍做沉思,忽然眉頭一挑,轉身躺在牀上,便如那日一般,合上眼睛,不多時,那森寒的感覺似又襲來。
……
侯府置辦下的晚宴依然豐盛,甚至比之以往還要強上不少,水陸珍饈,一應俱全。不過面對如此美食,這些江湖人卻罕見的沒有好胃口,其中原因,卻是衆所周知,只不過無人願意提起。再加之轉天便要起程,侯酬勤也不如往常一般的勸酒,調節氣氛,便只着大家吃的飽了,纔好殺敵。
侯酬勤說的卻也無錯,衆人舉起碗筷,好歹的胡亂吃過一回,便如此,半個時辰不到,衆人便吃飽散去。
席間朱玉暗中注意那殷仁,卻見他的表現並沒有什麼不妥,不禁心道:“這人也算了得,雖然他還不知已然暴露,可只這份沉着便已難得。”
眼見衆人散了,朱玉也要起身,也就在這時,忽然聽侯酬勤道:“軍師初來,可能道路並不熟悉,如今天色又黑,不如便由酬勤來引路如何?”
朱玉聞言,搖頭道:“這點路數,我還記的住,多謝侯公子好意了。”
不過朱玉話聲方落,卻未想侯酬勤只顧要來領路,盛情之下,朱玉也只有同意。
如今早到了夏日,天氣已經開始悶熱,侯酬勤自腰間取了摺扇,搖了搖,走在一旁言道:“明日便就起程,應天到江陰,約莫二百里,以腳力論,四日內便可趕到。不過我等自備乾糧,輕裝而行,速度要快上一些,三天便能走完。不過如此一來,卻也只能速戰速決,否則乾糧一旦吃盡了,可便再沒有後繼。”
朱玉看了眼侯酬勤,耳朵雖然聽着他說,但心裡卻是想着唐逸。
“不知他這時是不是真在屋裡待着,還是做了什麼事去?侯酬勤這非要跟來的,若是不進院子還好,真要進了去,發現他不在,卻也不好交代。”
朱玉想到這裡,心下再是暗道:“雖然我和他都被侯酬勤所倚重,但真要細究起來,我們兩個的來歷也是不明,若是行蹤惹了人懷疑,卻也難免。”
也便在這時,侯酬勤把話說完,就在一旁,邊走邊等朱玉的回答。
自廳裡回到自己的住處,這段路不遠不近,朱玉若是答的慢了,怕是就要進了門再繼續說,這可不是朱玉所希望的。
一念及此,朱玉儘量要自己的話聽起來不緊不慢,可話中的內容卻是簡短的很:“江陰缺糧,所以我們此去馳援,便算有再多糧草,亦需速決。也正因此,糧草不是問題,只要一人帶上四五日的乾糧便就足夠,多了卻也無用。若是兩日內不能勝之,那此戰便已算失敗。”
畢竟江陰城裡早就缺少糧草,否則那位錢縣令也不會親身冒着兇險去運糧,結果遭遇倭寇而亡。再加之如今消息已經過了好幾日,侯家招攬人手也有些耽擱,路上還需要三日行程,這林林總總的,等援軍趕至,江陰城的支撐也已應該到了極限。
不過這時間聽起來雖然緊迫萬分,可也正因爲如此,朱玉才能施展她那計策。否則就算唐逸帶着書信進去,卻又有幾人敢信?畢竟倭寇圍城,並沒有什麼攻城的器械,若是城裡的糧草充足,堅守不出的話,倭寇也沒有辦法。
如此,若不是被糧草逼的緊了,就算白天侯酬勤親自去應天府的衙門裡求得官印蓋在書信上做保,也不能保證江陰城裡的人會放下心來。畢竟那可是引倭寇入城一戰,非勝即敗!
惟有形勢所逼,不得不做最後一搏,這纔有那可能實現。對此,侯酬勤也是心下明白,所以聞言,點了點頭,贊同道:“軍師說的在理。”
朱玉說的簡短,這話說完,正好到了地方。朱玉正要與侯酬勤做別,卻見侯酬勤忽然想起什麼,又再請教道:“牛兄的腳程自然快過我等,不過想來這書信送將進去,再有些個準備,總也需要時間,所以依酬勤看來,牛兄應該早些起程纔是,軍師覺得呢?”
說話間,侯酬勤已是自然而然的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朱玉的眉頭登時一皺,她之所以簡而答之,爲的就是要侯酬勤留在門外,可這侯酬勤還是進了門去。
侯酬勤給朱玉的印象相當的好,其身在市井卻知曉大義,又生就俊朗,頗有領袖之資,只是今日卻似是有些輕率了,竟然自顧自的進了那院去,很是失禮。不過朱玉卻並沒多說什麼,侯酬勤爲自己開了門,這也是籠絡的手法,尤其是朱玉在侯酬勤推開院門之後,便正見唐逸坐在院裡,閉目調息,心下登時塌實。
似是沒想到唐逸就坐在院裡,侯酬勤一驚,忙是低聲歉道:“酬勤不想牛兄在屋外用功,卻是打擾了。”說着朝後一退。
朱玉聞言,看了看唐逸,他好像在那裡坐了許久一樣,二人進來,都沒有什麼反應,當下也輕聲道:“侯公子且將那書信予我,我來安排便是。”
侯酬勤聞言,也不猶豫,便自懷中取出那封加蓋官印的書信,遞給朱玉道:“這信便交與軍師,牛兄何時起程,全憑軍師定奪。”言罷轉身,輕下腳步的去了。
以朱玉的修爲,稍是注意,片刻後知道侯酬勤走的遠了,這才順手將信放在唐逸的身前,隨即坐下,輕聲道:“你方纔發現了什麼?”
唐逸只是沉思,並不是在那修煉內功,朱玉看的出來,所以這纔不怕驚擾。而且此番馳援江陰,朱玉本來並不認爲有多艱難,可這個信心卻是被唐逸忽然的反常舉動給動搖了。
唐逸聞言,合着的眼睛緩緩睜開來,面上淡淡的,好似並沒有什麼要事發生一樣,只是搖頭道:“什麼都沒有發現。”
朱玉的眉頭微微一皺,唐逸的淡然若是旁人見了,自然不會覺察出什麼,可朱玉卻是敏銳的緊,只覺得唐逸這副淡然的背後竟然隱着憤怒!
“對!是憤怒!而且還是怒到了極處!”
不過看出了唐逸的不妥後,朱玉的心下更加詫異起來。若說憤怒,今日憤怒的人多的很,倭寇的殘暴,只要是人,聞之都不會平心靜氣,不過唐逸的憤怒顯然不僅僅是因爲倭寇。尤其他這等的壓抑,只讓朱玉看的心下很不舒服,一時竟然有些個擔心起來。
面色一整,朱玉言道:“我們此行剿滅倭寇,不論是原本先去浙江再做打探,還是如今的馳援江陰,其中意義都是一樣,便要將這倭寇剿滅乾淨,好還東南百姓一個公道樂土,也好懲治一番這些敢侵我中原的惡徒。”
說着,朱玉看了眼唐逸,見他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當下只好再道:“如此,無論你我,所做所爲,都是爲公,已無個人之私,所以你方纔察覺出了什麼,都要說與我聽纔是,而不是悶在自己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