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呂鍾在院中一立,手中巨劍斜指地下,凜凜然,倒頗是威猛。
不過呂鐘的話聲方落,便聽屋裡又有一人喝道:“我巨靈神熊虎,來會會你那扇門板!”
這人一開口,亦是聲如洪鐘,口氣衝的緊!唐逸聞言看去,就見又是一條大漢,身材絲毫不下那呂鍾,手裡則是捉了口厚背大刀,大步邁將出來。
雖然這些人的武功不算如何的高,可名號卻是一個比一個響亮,開山劍,巨靈神,聽起來倒也氣派,唐逸不禁暗道:“反觀名門,大多到了魂級,這纔有些名號,也一般以劍名而論,可還不及他們。”
當然,唐逸不會在乎這些人的武功如何。以他的眼力看將起來,這滿屋人中,也便只有眼前的殷仁,武功到了劍罡級,其餘人等,最多不過劍氣級而已。就如眼前這院裡的兩個大漢,也不過是劍氣級中的好手,唐逸哪會在意?
再看院裡,呂鍾雖然有些個醉了,但這精神反是更好,尤其那熊虎說他的愛劍是門板,更令這漢子有些個惱怒,巨劍猛舞一圈,劍氣吞吐,在這燈火輝映之下,卻也頗有威勢!更是大喝一聲便朝那熊虎迫去!
而那熊虎既然敢來迎戰,卻也不會弱過呂鍾,畢竟呂鍾也當着衆人的面舞過不少日子的劍,高下強弱,大家的心頭也是有數,若不能敵,也不會上前當衆出醜。
呂鍾這一迫來,熊虎更不多言,就把那大刀使來,橫劈豎砍,直攻將上去。就見這二人刀劍轉眼間撞在一起,聲聲響處,卻是不相伯仲。二人翻翻滾滾的在院裡打的熱鬧,更助了衆人的酒性,一時這廳裡院裡喧囂無比!
朱玉起先饒有興趣的看着那二人比武,可不多時卻也就疲了,又把目光放回到那殷仁的身上,似乎這殷仁的樣子怎都看不厭倦一般。倒是唐逸,十分注意那熊虎。
熊虎的武功自然不高,可他那刀法卻也與劍法有些差別,唐逸在意的便是這些。此去馳援,雖說以自己如今的武功,那倭寇裡應該沒有能威脅到自己的存在。不過如今自己已經易容,爲的就是遮掩行蹤,所以怎都不能再使用暗器。但用旁的兵刃,且不說是否熟悉,這武功總要大打折扣的,不僅劍法非自己所長,且不是自己的劍,只用到劍氣級的功力也還罷了,一旦內力再多,必然將那劍衝的爆碎開來。
如此一來,唐逸只能以劍氣級的內力,施展自己不擅長的劍法,實力可就弱了太多。也正因此,唐逸便多留了神,且看那熊虎使刀,琢磨刀劍差異。
雖然熊虎的刀法不可能與倭寇的刀法相同,但刀的本質卻無有二致,看上兩眼,以唐逸想來,總會有些收益。所以那熊虎的刀法雖然粗糙,修爲雖然不夠,但唐逸卻也看的津津有味。
只可惜,那呂熊二人翻翻滾滾的戰了兩刻,唐逸卻是半分的收穫都無。
“就這二人看來,刀法與劍法並無什麼區別,雖然一重劈砍一重刺法,不過也非絕對,這刀亦可刺,劍亦可劈,不過全在施者如何爲之而已。”唐逸大感失望之餘,心頭再暗道:“不過既然當年這刀劍分立,其中差異必有,如今應是他們兩人的修爲不夠,我卻也無法自他們的身上體會罷了。”
也便在這時,那二人越戰越緊,本都是脾氣火暴之人,又都飲了酒,當着衆人的面,誰都不願先做收手。便如此,二人竟是發一聲喊,一同發力,竟以性命相拼起來!
侯酬勤登時看出不對來,當下便高喊一聲道:“此來不過比武,爲的是來日殺敵,兩位可莫要反傷了性命和氣!”
他這一開口,屋裡衆人也都停了喧鬧,更有人站起身來。不過這些人卻都沒有動手,唐逸把眼一掃,卻有些明白過來,不禁有些失望,暗道:“這呂鍾和熊虎竟然已算他們之中的強者!想這一干人的眼神之中,大有關切之意,可卻又無人上前,應是修爲不夠,怕上到前去,不僅沒阻下那兩人,反會搭進自己!”
可想來也是,那呂鍾若沒些把握,也不會當衆舞劍炫耀這許久,更不會第一個邀戰。
也便在這時,院中比鬥已到了緊要關頭,呂鍾二人的身上早已掛了彩,雖然傷的還不算多重,但在場之人卻都明白,怕用不了多久,這二人便要兩敗俱傷了!
眼見於此,終於,在場人中有些按捺不住,互相看了看,便是要一擁齊上!畢竟一個人阻止不了,可終究人多勢衆,多去幾人,把握便就大上不少。當然,這卻也並非完全之策,誰都難保人多手雜,混亂之下,怕是呂、熊二人難免受傷。
在侯府裡的這些人彼此並不如何熟悉,就算認識,也多是聽過名號又或點頭之交而已。不過這時,他們眼中的關切,卻是看了唐逸滿眼。這等場面直看的唐逸暗歎,心道:“侯府所招的這些人,可說是中原江湖的低層,但這些人的牽掛少了,反比名門更隨心隨性許多。”
唐逸方纔一念及此,就聽侯酬勤高喝一聲,抽劍出鞘,便朝前躍去!
侯酬勤雖然自信對上那二人之一,都不會敗,甚至還小有勝算,但這二人全力相拼之下,要將他們分開,所需的武功可就不只是倍增這麼簡單。
心下雖然明白,但是以侯酬勤身份卻是特殊,這些人都是他邀請而來,侯酬勤又是這侯府主人,所以不論呂鍾還是熊虎,哪個都不可以在此刻倒下,便是自己能力不夠,卻也要拼力一試!
硬着頭皮,卻也必須上前,但也在這時,侯酬勤就覺得眼前一花,不知怎地,方纔那個臉色晦暗的玉川竟然站到了自己的身前!可侯酬勤前衝之勢哪停的住?一驚之下,更是本能的出劍便刺!
但這劍一出手,侯酬勤轉瞬便醒悟過來,直是暗道了聲不好!可這劍他畢竟是刺了出去,以侯酬勤的修爲,哪可能半途而改?
不過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就完全在侯酬勤的意料之外了。便見眼前這女子只一伸手,不知怎地,竟然便將自己的右腕捉了住,侯酬勤只覺右腕隨即一麻,手中劍自然也便脫手而去。
這還未完,侯酬勤更是被帶着轉了個圈子,那前衝之力轉眼便盡皆消失,腳步也停了下來。
正自有些暈頭轉向,侯酬勤就聽那玉川斷喝一聲道:“殷仁擋下呂鍾,牛二你去攔下熊虎!”聲音雖然不大,可卻果斷伶俐,令人聞之,不由自主,便想聽命!
朱玉方是一動,唐逸便已經準備了好,他雖然並不想表現的太過顯眼,但他實也不想見那倭寇還未被剿滅,這些義士卻先有了損傷,所以朱玉這一開口,唐逸便已離了座位,朝那院裡衝去。
當然,唐逸並不可能全力施展輕功,他不過只用了三四分力,可便是如此,唐逸的速度在這些人的眼裡已經是快的很了。
可也就在這時,衆人又是一聲輕呼,唐逸只覺得身旁有異,也不轉頭,心下便道:“這個殷仁可不簡單。”
正如唐逸所想,衆人驚訝的,正是那殷仁,那美少年的速度竟然比他還快上些許,轉眼間就超過了唐逸半個身子。
唐逸望着那殷仁,心下暗道:“此人的武功已晉劍罡級,且他那年紀怎麼看都不到二十,這就更加驚人。如此樣人,出現在這裡,顯然並未去過嵩山,也說明他十有八九不是名門中人。”
唐逸心念電閃之間,那殷仁卻已搶到他的頭前,隨即手中劍光電閃,自下而上,直撈上去!
被殷仁超過,唐逸自然可以加份氣力,追將上來,可他本就有意壓制武功,此來又非是與殷仁爭輸贏,所以真要有個殷仁在自己的前面吸引旁人視線,反纔是好事。
“只要能救下這兩人,也便是了。”
唐逸方是想到這裡,就見那殷仁的劍由下而上,便如海底撈月一般,正撞在呂鐘的劍上,隨即那美少年手上較力,直將那劍崩了出去!殷仁這一式施來,圓轉流暢,半點拖泥帶水都無,直看的衆人暗喝了聲彩,要不是熊虎還未被制住,這些漢子怕早就大呼出口了。
只是在場之中,卻有一人暗生了怪異之感,那人便是唐逸。這唐逸離的最近,武功又是遠高過那些旁觀之人,所以殷仁這一撈,完完全全的落在他的眼裡,雖然一時也沒有看出不妥,但總覺得他那手勢有些不對。
呂鐘的劍雖然被殷仁崩了出去,但那熊虎的刀卻正要劈下,自己可不能有絲毫遲疑!當下暗懾心神,正巧呂鐘被崩飛的劍在半空一轉,朝自己而來,唐逸手疾眼快,一伸手正捏住那劍尖,稍是用力,化去劍上餘勁,反手朝熊虎的手腕刺去!
雖然身旁忽然多了二人,呂鐘的劍更是被來人崩的飛了,可熊虎正戰的忘乎所以,一心想勝,只顧把這一刀劈將下去,卻沒管那許多!
只可惜他如今的對手早換了人去,雖然唐逸不擅使劍,甚至根本沒有用過幾次劍,此刻更是手捏劍尖,反以劍柄去戳。但終究唐逸的修爲高出這熊虎太多,且熊虎攻的又是呂鍾而非唐逸,唐逸出手也從容的多,便見那劍柄一閃,又準又穩的點在熊虎的腕上。熊虎登時吃痛,手上更是一陣痠麻,哪還握的住刀?那刀登時脫手而飛。
也直到這時,衆人才真正是喝一聲彩,紛紛奔出院來,便有人去扶他呂、熊二人的,也有人圍了唐逸和殷仁,不住口的誇讚。
殷仁的武功如何,衆人早先並不知曉,只知他必然不弱,否則也不會被侯酬勤請來。只不過這裡在座的多是南直隸的本地人,殷仁這外來的便就突兀的很,更何況殷仁生的便是美麗,那些粗豪漢子心下難免有些瞧之不起,也便沒有人與他攀談。其實不僅是他,唐逸和朱玉二人也是如此,只不過唐逸二人來的時間尚短,還體會不深。但只見這在座這麼多人,也只有殷仁與他們舉杯,就足以說明問題。
不過這些江湖人終究只是少來說話,卻並沒有露出敵意,已算是難得。而如今這些人見唐逸和殷仁出手,救下呂、熊二人,免卻他二人兩敗俱傷之禍,登時轉了態度,個個上前誇讚起來。
唐逸裝着木訥,心下則是暗道:“這些人也算真性情,倒沒有什麼做作。疏遠就是疏遠,歡喜就是歡喜,可說率直。”就如當初與唐靈鈴在一起,唐逸覺得少有的放鬆一般,與這些人在一起,唐逸卻也舒心許多。
也就在這時,那殷仁在那謙虛兩句,聽到唐逸的耳裡,忽然大起異樣之感。卻原來這殷仁倒是與那些直人不同,竟頗有幾分名門子弟的感覺。
唐逸久與名門中人相處,一時習以爲常,所以進這廳時沒能立刻醒悟,不過如今這些普通的江湖人一圍將上來,登時將殷仁身上並不多顯眼的名門氣質,襯托出來。
“莫非他當真是名門子弟?”
唐逸一念及此,那呂鍾和熊虎正是被人攙扶着上前,便要來道謝。
對呂鍾和熊虎這二人,唐逸倒也不反感,這二人雖然生的鹵莽,可卻亦分好歹,否則也不會來侯府,等着要去馳援江陰。畢竟倭寇兇殘,又兼勢大,就算這二人身負武功,此去可也難保性命無憂!所以今日在場之人,無論小節如何,心地卻終究良善。
待等呂鍾和熊虎二人上前道謝,殷仁一笑,隨即指了指唐逸道:“此來能分開兩位朋友,在下只不過是出了些許氣力罷了。論起功勞,這位牛兄絲毫不讓,更有那位玉姑娘指揮有方,這纔有驚無險。”
也便在這時,侯酬勤回過神來,看着擋在自己身前的朱玉,接下口來道:“不錯,要非玉姑娘臨危不亂,又用人得法,怕是今日難免會有死傷了。”
不過說到這裡,侯酬勤忽然奇道:“牛兄的武功自然不說,可那位殷兄弟雖是酬勤於路上偶遇,這才請了回來,他的武功究竟多深,便連酬勤都不知曉,玉姑娘方纔不過只與他對飲一盞,怎就看的如此準確?知道他必然能攔的住呂兄、熊兄?”
侯酬勤的眼中滿是期待,朱玉哪不明白?知道侯酬勤等着自己的答案,要是自己承認早便看出了殷仁的修爲深淺,那就等於是承認自己的武功定高過殷仁!
雖然侯酬勤這麼試探,並沒有什麼惡意,所爲的,不過是想知曉朱玉的真正實力,好知此行馳援的把握有多大。不過朱玉怎都不可能實說,當下只是沉聲道:“既然能進這廳裡,本就不會有等閒之輩,在觀看他那等的沉穩氣度,更超過旁人一籌,那可不是隨意便能裝將出來的。這兩相里一合,結果不言而喻。”
侯酬勤並沒有自朱玉那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朱玉這一番話,卻讓他的眼前一亮!就見侯酬勤稍一沉吟,隨即朗聲道:“玉姑娘不僅武功非凡,更是才智無雙!只看這臨危調度便可得知。想我等馳援江陰,尚還有千餘鄉勇,這許多人齊去,怎都需有個章法纔是。只可惜我們這些人,平日裡舞刀弄槍也還在行,但這智慧之上,可便遠不如玉姑娘了。”
說到這裡,侯酬勤又擡頭看了看衆人,見這些人都是點頭同意,這才懇道:“如此,酬勤便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玉姑娘能否做我等此行之軍師?”
侯酬勤這一開口,衆人轉眼便是安靜下來。唐逸沒了旁人打擾,思緒更快,聞言,登時便是暗道:“這侯酬勤雖然口裡謙虛,可卻也並不一般。他的武功雖然不怎麼樣,可這識人善用上,卻也可當得一個佳字。實是未想此番東南之行,竟然也能遇到這等人物。”
畢竟武林中有名的沒名的,大都去了嵩山,餘下一些,最多就如呂、熊二人一般而已。可誰想這侯酬勤的表現,先是舉義旗,籌人馳援江陰,在德行上便已是上上。如今更來求朱玉這個姑娘家做軍師。能知人善用,又不十分的顧及顏面,侯酬勤的這等把握,當真有些出人意料。
不只唐逸如此在想,朱玉也大感意外,方纔聽聞這侯酬勤要比武,好將廳裡的數十人分出個武功高低,來應對倭寇時,她就已有些另眼相看了。如今聞言,更是重新打量了侯酬勤一番。
侯酬勤見朱玉毫不掩飾的打量自己,一時有些個尷尬,也便在這時,那些江湖人已經開始紛紛贊同起來。雖然往日裡他們不一定瞧的起女子,但方纔若任由侯酬勤衝過去,怕是呂熊二人之爭不僅破不得,反還會搭上侯酬勤的性命。要知如今馳援在即,侯酬勤出了問題,那可就當真麻煩了。朱玉先是攔住侯酬勤,隨後立刻遣殷仁和唐逸出手,這等果斷,這等判斷,無不令在場的漢子們佩服,那些許對女子的偏見自然也就再不爲慮。
朱玉這時也終於把目光自侯酬勤的身上收了回來,當下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