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長青的元嬰在紅箋的目送下進入了泉眼。
井白溪神識不能及遠,耳聽外邊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不由十分不安,問道:“怎麼樣了?”
閆長青此時已經運轉了“流水知音”,他在泉眼中的所見所感通過這個法器直接傳到紅箋的識海。
“師父已經下去十幾丈深了,底下很黑,霧氣很重,好在尚未發現對師父的元嬰有什麼害處,師父一邊向下去,一邊試圖聯繫上古靈泉,不過到現在爲止還沒有任何的發現。”
紅箋知道大師伯焦急,連忙將傳回來的消息同他分享。
“下面的通道很狹窄,並且一直沒有遇見岔路,若有線索師父一定不會錯過。”她頓了頓,又道:“師父說叫師伯放心,下面很安全。他隱隱感覺得到上古靈泉的存在,但對方對他的靈犀秘法全無反應。大約是距離相隔還遠,他再找找,叫您彆着急。”
井白溪喃喃道:“我有什麼好着急的,他沒事就好。”閆長青臨去那番話對他衝擊太大,令他心中升起了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稍停片刻,紅箋“咦”了一聲,向井白溪通報:“師父遇上地底泉水了。”
井白溪精神大振:“是上古靈泉嗎?”
紅箋回道:“不是,不過這股靈泉在向上涌,照現在的速度,至多一炷香的工夫就會從泉眼中冒出來。”
井白溪沉吟:“這到古怪。”
閆長青也知道其中必有古怪,說實話,剛纔迎頭碰上這泉水,他着實激動了一番,可一接觸到水,他便知道自己是空歡喜了。
他的元嬰沾不到水,也對迎面而來的泉水形不成任何阻礙,這也就是一道普通之極的地下泉,水中雖然帶着不少靈氣,卻怎麼也稱不上是上古靈泉。
泉水上涌。閆長青的元嬰在水下摸索行進。
井白溪感覺很受煎熬,同紅箋道:“將‘流水知音’給我。”
紅箋依言將法器交給了大師伯。
自閆長青的元嬰進入泉眼,到現在已差不多過去了一刻鐘,就是說戴明池也察覺到寰華殿出事這麼久了,他會選擇直接出關殺過來,還是相信元必簡足以看住上古靈泉而他按兵不動繼續閉關,這都是很難估計的事情。
紅箋難掩焦慮,忍不住擡頭四望,這寰華殿裡靜悄悄的落針可聞,石清響爲什麼還沒有到來?
到現在元必簡沒有跳出來阻止。應該是他那裡得手了。可元老賊畢竟是元嬰後期。石清響會不會受傷?會不會傷重困在老賊洞府裡不能挪動?
井白溪突道:“你師父在下面遇到了些古怪,不知是否與上古靈泉有關係。你師父說他要靠近了看看。”
“什麼古怪?”閆長青在地下遇見的任何一點意外都叫上面的人懸心。
“前方有東西擋了一下水流,具體什麼情況要等他到眼前了才能知道。”
會是上古靈泉出現的徵兆嗎?紅箋不知道,既然師父的元嬰要接近那東西。應該是神識已經查探過了,沒有發現危險。
“噠!噠!”寂靜的寰華殿突然傳來腳步聲,與此同時,紅箋的神識察覺到自元必簡洞府的那條通道過來了一個人。
是石清響,他走得極爲緩慢,身上的衣裳已經被血洇透,整個人看着狼狽之極,紅箋嚇了一大跳,可更叫她吃驚的還是石清響的臉。
這是她第一次在有光亮的情況下看清楚石清響的模樣。紅箋恍然明白了何以從戴明池到季有云,人人都覺着他病重即將不治,爲什麼先前即使在她和石清響獨處的情況下,石清響也仍然要以何風的面目示人,實是這張臉看上去太恐怖了。
石清響的眉眼五官還是他十幾歲時那俊秀的樣子。若在陰暗處他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會引吸旁人全部的注意,可此時在陽光下他的臉色黑白交錯,像是肌膚之下有幾條黑色的蚯蚓在劇烈掙扎,一個弄不好便會破體而出。
除此之外,石清響的半邊臉直至脖頸長着大塊大塊的腐斑,正像當初紅箋在何風胳膊上看到過的一樣。
這是要控制不住道魔衝突了麼?紅箋一個箭步迎面衝過去,急問:“你這是怎麼了,這邊暫時沒事,你彆着急,趕緊給自己想想辦法啊。”
石清響站定,表情有些不自在,滯了滯方輕聲道:“不要緊,我服了丹藥,過一會兒就會好轉。我現在若是不運功,就是這個樣子,嚇着你了吧,等一會兒,等我能調動起來真元就好了。”
紅箋險些落下淚來。
道侶是什麼,紅箋心中其實全無概念,尤其是石清響所講敘的那等生死相托的愛侶,紅箋很難將她和他的未來想像成那般模樣。
在她還懵懂不知情的時候,季有風便在她心中留下了重重一筆,季有風的死,幾成她的心魔,她想不出有一天自己也會因爲愛一個人去做同樣的事。
石清響對她而言是朋友,是夥伴,“愛侶”這層關係便像是由天上掉下來的。
她每次一想起這些還沒有發生的事,便不自覺地以“一切都改變了”去推脫,很少去想改變這一切的石清響,又是爲的什麼。
紅箋伸手扶住了他,柔聲道:“我不怕,你不用遮掩,這沒有什麼,等你解決了功法上的衝突,自然就能恢復如常要多俊有多俊了。”
石清響苦笑了一下,換了話題:“我那邊一切順利,元必簡已經死了,你師父那裡怎麼樣了?”
紅箋便將閆長青在泉眼中的情況說了說,愁道:“戴明池知道出事也有好一會兒了,不知道時間是不是還來得及。”
石清響道:“應該問題不大,戴明池對他此次晉階的機會極爲看重,輕易不會放棄。不過還是需要快些,咱們過去看看吧。”
紅箋不再多言,將石清響扶至丹房。
現在的情況是全靠閆長青的元嬰在地下摸索,誰都幫不上忙,石清響過來也只是隨時掌握情況圖個心安,趁此機會他坐於一旁,趕緊調理千瘡百孔的身體。
此時地底的閆長青卻遇到了困難,在他的前面突然開始出現岔路口,神識深入進去,竟然發現岔路不遠又是岔路,再前面兜兜轉轉,好似迷宮一般。
這簡直太反常了,閆長青停了下來。
井白溪亦道:“情況不大對勁兒,長青先等等。”
上古靈泉若是怠於遵守約定,頂多避而不見,何必要故布疑雲這麼多此一舉,井白溪將閆長青的遭遇一說,紅箋也覺着大事不妙,她道:“傳宗主簡上並沒有提到有岔路,師父再仔細觀察一下週圍。”
井白溪道:“此前一直沒有遇見岔路口,你師父不可能走錯路。”
石清響突然插言:“叫他趕緊返回,往回走試試。”
井白溪不作聲,停了一陣突然語帶驚惶:“怎麼回事?你師父說他找不到回來的路了。”
紅箋只覺腦袋裡“嗡”地一聲,同石清響相顧失色,她急切地取回“流水知音”,輸入真元,果然就見師父的視角在狹窄的空間內飛快變換,岔路,岔路,還是岔路,可以想見師父的元嬰已經化爲一團流光,在地下努力尋找着迷宮的出口。
怎麼會這樣?
“會是幻境嗎?”她還抱着一線希望。
閆長青尚能保持冷靜,回答她道:“不是。我感覺應當是誤進了一個古怪的地方,剛下來時對上古靈泉還有一絲感應,現在也被隔絕了。”
“是季有云的‘捉嬰塔’。”石清響有了判斷,臉色十分難看,“麻煩了,我們把季有云給忘了,他同戴明池從來都不是一條心,如此放心將寰華殿交給符圖宗看管,原來竟是藏了這樣的殺招。”
紅箋急得額上見汗:“你既知道,怎麼破解?”
“沒法破解,除非殺死季有云,才能將關到這法寶裡的元嬰放出來。”
可若能輕鬆殺死季有云,諸人又何必冒這樣大的風險以求打開護宗大陣?
做了這麼多的準備,眼看功敗垂成,師父的元嬰又被關入這麼一個古怪的法寶中,紅箋不由覺着一陣無力。
可更糟糕的後果石清響卻不得不挑明:“‘捉嬰塔’是季有云的法寶,一旦有元嬰被關進去,季有云會立刻察覺。若他立時出發趕來丹崖宗,此時大約已經在半路上了。”
季有云修爲高深,他的《大難經》一旦施展連元嬰都無法相抗,石清響猜測他將“捉嬰塔”悄悄留在泉眼裡張網以待,正是出於這方面的考慮,他要從捉到的元嬰身上得到和上古靈泉的溝通之法。
紅箋一直運轉着“流水知音”,故而她同石清響的對話通過法器直接傳到了地下閆長青那裡,閆長青亂闖了一陣,自己也發覺這半天都是在徒勞的原地兜圈子,終於停下來。
季有云已經在趕來丹崖宗的路上,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對閆長青而言已經沒有可以選擇的餘地,他嘆了口氣,通過“流水知音”傳遞意念:“通知師兄,叫他奪舍吧。”
ps:
抱歉,晚上回來的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