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箭”射向了元必簡。
雖是偷襲,畢竟還隔着三尺的距離。
石清響施法時道基魔種一齊運轉,靈氣波動尤其強烈,對元必簡而言雖然事起倉促,他還是敏銳地發覺了危險,身體微動,往旁躲了一下。
但叫他駭然的是那道襲來的光宛若遊蛇,竟也隨之動了動。
這是施法之人對他的反應早有預料。
電光石火的一瞬,他選擇往左躲還是往右躲完全未及思索,這石清響是怎麼蒙上的?
“光陰箭”正中元必簡心口。
石清響還未及鬆上口氣,卻隨之心中一凜,中是中了,血並沒有隨之噴濺出來。
他已經不及去想在元必簡身上發生了什麼變化,刑無涯殞落,符圖宗由此得到了太多的好處,元必簡多出了保命之道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那塊染着血漬的破布受到靈氣席捲飄了起來,將兩人的視線隔了一隔。
石清響掐法訣疾向後退,先祭出來的是一件防禦法寶,因爲法寶不像功法可以深藏不露,他的每一件法寶都不是特別有來頭,不過這時候生死只在瞬息,施展防禦法術應對元必簡稍有不及。
果然石清響的法寶剛一出現在空中,元必簡的反擊便到了。
金光在昏暗的洞府內亮起,防禦法寶一息即碎,但石清響藉着這剎那工夫和退開的距離終於在被斬中之前施展出了防禦法術。
金光和墨綠色的盾牆交會在一起,封閉的空間突然颳起狂風,那塊衣襟下襬在靈氣的漩渦中打了個旋便被攪得粉碎。
偷襲發動時雙方距離太近,石清響雖然往後退了稍許,雙方也在一丈之內,這種距離下鬥法,誰都無法獨善其身。
亂流如刀,不停切割在兩人裸露出來的肌膚上,瞬間石清響和元必簡身上便多出來無數大大小小的傷口,鮮血遠遠飛濺出去。滴落在數丈之外的牆上地上。
便在這種情況之下,元必簡也未站起身來躲避。
石清響由此知道元必簡適才被“光陰箭”擊中,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渾若無事,體內必然受創極重,他又沒有時間服下救命丹藥,故而不敢做大的動作。
此時“同心蝶”已死,石清響不知道寰華後殿裡的情況,但見元必簡忽而面現焦慮,估計紅箋那邊應該是極爲順利,不能再拖了。若要不引起丹崖宗的人注意。必須速戰速決。
利弊得失無需再衡量。石清響下了決心,臉上黑氣大盛,那道墨綠色的盾牆猛然向着元必簡推進了數尺,真元在“嗡嗡”震動。金系法術漸從盾牆穿透。
突然之間像水燒到沸騰,真元震顫聲戛然而止,石清響的防禦法術碎裂開來,在虛空中散作大片的流光溢彩。
光暈泡影之中飛起了大蓬的鮮血,元必簡的法術到底斬傷了石清響,作爲交換,石清響的手掌重重拍在元必簡前胸,距離肉身尚有寸許,被一塊小小的鏡狀法寶擋住。
石清響認得。這是元必簡前世便有的法寶“袖星”!“袖星”不但是件防禦法寶,更有吸取真元的作用。
這是他殺死元必簡的最後一道障礙。
被法術斬傷的同時石清響已經運功封閉了痛感,血在流,真元消耗極快,竟有無以爲繼之感。他身體內道基魔種之間一直維繫的平衡被打破。
石清響覺着耳鳴心跳,眼前發黑,不過他並沒有驚慌,元必簡身不能動就坐在他觸手可及之處,這場搏命,勝利者終究是他。
他右掌擡了擡,將“袖星”向上稍做牽引,左手拇指、中指飛快地掐了個法訣,“光陰箭”再次出現距元必簡只差了半尺,半尺以寸計不過五寸,這等距離,元必簡再無可能避開。
元必簡面如金紙,眼睜睜看着這道詭異斑駁的光線透胸而過,“砰”,將他先前強行封閉的創口直接打穿。
石清響距離元必簡太近,當即被噴濺了一身的血。
“袖星”垂落,再無隔擋,石清響踉蹌了一下手掌撐在元必簡身上。
元必簡的肉身在承受了兩次“光陰箭”之後再經不起任何碰觸,何況石清響掌上還充斥着大量的法力。他的身體乾癟下去,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
是爆體一搏還是逃命,元必簡沒有太多猶豫,他也看出來石清響是強弩之末,全憑一口氣撐着,這等形勢之下他逃脫的機會很大。
至於逃掉之後丹崖宗這麼多修士,從哪裡不能奪舍一具身體?主意已定,元必簡拋棄肉身元嬰出竅。
他的身體隨着椅子向後翻倒,石清響站立不住,連人帶椅同元必簡的肉身在血泊中滾作一團。
石清響也看出來元必簡要跑,若是護宗大陣打得開還好,一旦失敗,再走了活口那對衆人而言便是滅頂之災。
他此時眼前明暗交接,幻象連連,能保持着腦袋裡清醒已是不易。
道基魔種將他的身體當做了戰場正鬥得翻天覆地,石清響實是調動不起一絲真元來,無奈之下只得強運功法氣向上行,他不運功提氣,血還能勉強呆在經脈中,這一胡來登時便張嘴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暗紅色血霧不偏不倚將元必簡的元嬰籠罩在當中。
元嬰是靈體,按理沾不到鮮血,可石清響的血中帶着大量的魔氣,元必簡的元嬰避過了鮮血卻被黑色魔氣鬧了個灰頭土臉。
石清響強撐着取出“天魔聖身”,向着元必簡的元嬰扔了過去,喝道:“去收!”
元必簡曾聽南宮久詳細形容過天魔宗餘孽手中的那件魔器,此時一見“天魔聖身”便意識到不妙,縮成一團白光便欲遁走。
可他卻不知道離體的道修元嬰對魔魂而言有極大的吸引力,再沾上血中魔氣,那簡直就像是糯米糰子滾上糖一樣。
恢復自由的魔魂根本不等石清響再以魔文驅使,便從“天魔聖身”中探出頭來,如一道黑色旋風撲過去將元必簡的元嬰攫住。
元必簡只來得及發出半聲驚呼,就被魔魂拖入了“天魔聖身”,這世界終於清散了。
石清響大大鬆了一口氣,他翻身倒在元必簡的屍體上。渾身浴血,簡直連擡手去拾取“天魔聖身”的力氣都沒有。
殺死元必簡,只是成功掃除了障礙,結果如何還要看寰華殿那邊,石清響不敢歇息太久,取出顆丹藥來吞下,調息片刻,扶着倒在身旁的椅子慢慢站起身。
起來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天魔聖身”收了起來。
目睹方纔那一幕,石清響亦不由暗自凜然,這魔魂對元嬰表現得如此貪婪。幸好一直未叫它接觸到井白溪。
井白溪的元嬰現在便在寰華殿。自己過去。總需特別小心,將“天魔聖身”和外界徹底隔絕才行。
退開幾步,石清響回頭打量這洞府裡遍地血污和施法的痕跡,不由有些頭疼。
若他身體無恙。現在最該做的便是毀屍滅跡,以他的經驗,費上一番手腳,就算戴明池親自來也查不出究竟,可是現在,他也只能硬撐着胡亂掩飾幾下。
只希望寰華殿裡一切順利,護宗大陣打開,丹崖五峰成爲無懼戴明池、季有云的存在。
那自己便無需再掩掩藏藏,可以和她並肩站在一起。聯合小瀛洲,爭取各大宗門,再加上赤金火山裡的滅雲宗,有這麼多幫手,和戴明池、季有云慢慢鬥就是。
身體的隱患這一次終於暴露出來。他也該好好想想解決的辦法了。
石清響一邊往寰華後殿去,一邊暗暗思忖。
此時的寰華殿,紅箋和閆長青已經順利得手。
馬語堂和寧醉遇襲之後第一時間送出了消息,只是他們求救的對象元必簡此時自顧不暇。
救星遲遲未至,以他們的修爲,哪裡是這師徒兩個的對手。
閆長青收拾了金丹圓滿的馬語堂,扭頭去找寧醉,卻見那符圖宗的小子脖子上開了個大洞,險險屍首兩處。
閆長青其實有分出神識來關注着紅箋那邊的戰鬥,對紅箋出手襲殺一個金丹後期,他還是頗有信心的,畢竟這混賬連自己都偷襲過,只是結束的這樣快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見那死去的符圖宗弟子大瞪着兩眼滿臉驚駭,似是遇見了什麼不可思議之事,不由冷冷地道:“好,就是要叫你們死不瞑目。”
紅箋不敢耽擱時間,得到師父這句類似褒獎的話,並未露出喜色,而是道:“師父,你別出手,那封禁符我來毀去。”
封禁符上附有戴明池的一縷神識,碰觸它的人會直接映入戴明池識海,而這不是“仙霓霞光”所能遮掩的,換言之,毀掉封禁符的人必將爲戴明池所知曉。
紅箋本來就是戴明池在捉捕的人,再多一項罪狀無所謂,閆長青卻不宜暴露自身。
閆長青知曉利害,抱着井白溪的元嬰守在一旁,等紅箋驅使着“中空劍”將封禁符斬得粉碎。
丹房的封禁被破除,到這時候,閆長青再無顧忌,他道:“我去了。大師兄,我若回不來,你便來接管這具身體。”
井白溪吃了一驚,沉聲道:“你胡說什麼,我奪舍的身體已經準備妥了,你定要把護宗大陣打開。”
閆長青不同他多說,長聲笑道:“好歹是元嬰,比你從金丹再修煉強得多。”
他抱着那罈子盤膝坐下,稍停,元嬰離體,看那元嬰的眉目同閆長青一模一樣。他先打量了一下四周,便欲往那冒着寒氣的泉眼而去。
紅箋提醒道:“師父,別忘了以‘流水知音’聯繫。”
閆長青的元嬰將手中的“流水知音”揚了揚,那模樣更像是在揮手告別,紅箋心有所感,忍不住道:“師父,千萬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