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爭他們都不是毫無人生閱歷的毛頭小子,而且安爭和猴子都是去過地獄的,所以對於酆城他們其實沒有多少擔心。畢竟只是個入口,真正的地獄都見識過了,還會怕一座處於人間界的城?
可是當戰船降落在地面上,看到眼前的這一切,安爭的心裡都咯噔了一下。
天色很亮,這不合理。因爲整個酆城都被厚重的黑色霧氣包裹着,那其實是可以撕裂一切的空間亂流。進入霧層內部之後反而明亮了起來,這本身就是很詭異的一件事。
發光的,是一隻眼睛。
這個世界的明亮和外面世界的明亮不一樣,這裡的明亮是一種淡紅色的。
整座酆城都被黑色籠罩,連城牆都是黑色的。在城牆上一些看起來是枯死的藤蔓植物卻還在扭動着,像是巨大的遍佈城牆的蚯蚓,卻還要比蚯蚓難看一萬倍。城牆上除了有藤蔓之外還有一些橫七豎八的樹木,這些樹都是從城牆縫隙裡鑽出來的,淡紅色的光芒照耀下,就如同一雙一雙奇形怪狀的手。
就算在城外也能輕而易舉的看到城中的那座高塔,那是整個酆城裡最高的建築,看起來差不多又要一百多米。高塔上面懸着一隻巨大的紅色眼睛,不住的轉動着,看向四面八方。
這裡的光明,就來自於那雙眼睛。
當眼睛看向這邊的時候,每一個人放佛都被直接看穿了內心一樣,沒有絲毫秘密。看到那隻眼睛的時候,神女的臉色很不自然,有些惱火,甚至是憤怒。
因爲她確定,自己在這隻眼睛的注視下,衣服等同於虛設。
城門開着,門板都已經碎裂不堪。縫隙很小,杜瘦瘦帶上手套過去,因爲門板上全都是黑色的黏糊糊的東西,像是某種特別細小的蟲子密密麻麻的腐爛的屍體。
杜瘦瘦的手套也是一件法器,而且品級不低,他推開城門的時候並沒有在意那些黑色的粘稠液體,因爲他的手套足夠強悍。可只是推開了城門這麼短短的幾秒鐘時間,杜瘦瘦就感覺手心裡疼了一下,立刻將手套摘下來扔掉,發現手心位置被灼傷了。
手套被那些液體腐蝕了一個洞,居然如此的恐怖。安爭不敢怠慢,誰也不知道這些液體還有沒有別的什麼毒性,連忙找出祛毒丹給杜瘦瘦服下去,又上了傷藥。
“我走在前邊。”
安爭萬毒不侵,他走在最前邊,跟杜瘦瘦要了一把金品巔峰的長刀做爲武器。他的八倍黑重尺受了損送回逆舟去修補了,現在身邊幾乎沒有能用的東西。擊殺程雁冬的時候,安爭把幾乎能炸的東西都炸了。
還好,對於刀來說安爭並不陌生。在明法司的時候,安爭習慣了用刀。很多文人都說,刀纔是兇器,劍是裝飾品。戰場上,確實刀子的使用率要比劍高的多。
城門被推開的時候,每個人的眼睛裡都恍惚了一下,彷彿看到了一股滔天的血水大浪從城中撲了出來。杜瘦瘦下意識的擡起手擋了一下,然後才發現那只是自己的錯覺。
可是,每個人都感覺到了。
“有點詭異,大家小心些。”
安爭回頭交代了一句,然後邁步第一個走了進去。神女淡淡的看了安爭一眼,眼神裡有些不屑。似乎在她看來,安爭的實力如此的低微居然也敢走在前邊,是不自量力的一種表現。
城門裡面的道路保存的還算完好,讓人詫異的是這裡看不到一棵綠色的東西。不管是城牆上的藤蔓和亂七八糟的樹杈,還是城中道路兩側的那些低矮的樹,都是黑色的。而且這些植物好像都有自己的靈智一樣,只是在沉睡沒有甦醒,慢慢的搖擺着,就像是在夢中尋找着什麼。
自從安爭他們出現之後,高塔上的那隻血紅色的眼睛就一直看着他們。一道紅色的光從眼睛裡射出來照射在安爭他們身上,每個人都覺得暖洋洋的,似乎沒有什麼危害。
“那是什麼東西?”
杜瘦瘦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包紮着紗布的地方,有淡淡的黑色的血水滲透出來。
“地獄之眼。”
猴子雖然沒有來過酆城,但是對於酆城裡的事還是有一些瞭解的。也不知道爲什麼,白鬍子老頭就是不肯跟着進來,留在了外面的戰船上。似乎這個傢伙知道這裡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所以不敢進來。
“地獄之眼?”
杜瘦瘦問道:“是地獄的主宰看向人間界的眼睛?”
“不是。”
猴子一邊走一邊說道:“地獄主宰的眼睛要是放在酆城豈不是跟瞎子一眼,外面的空間亂流隔絕一切,眼睛也看不出去。地獄之眼其實就是那扇門......打開地獄的門。傳說只有得到了地獄之眼認可的活人,才能進入地獄。”
“不被認可呢?”
杜瘦瘦繼續問,覺得手心裡有些癢。
猴子道:“那就不知道了,畢竟我也沒有來過酆城。只是傳說而已,也許並沒有誰真的知道怎麼回事。”
杜瘦瘦哼了一聲:“多半是裝神弄鬼的東西......話說,仙宮既然對統治要求的那麼嚴格,爲什麼會允許酆城這樣的地方存在。如果我是仙宮的人,早就把這個地方堵死了。”
“堵不住。”
猴子道:“這是當初一場曠世大戰留下的,就算是現在仙帝級別的強者也沒辦法堵住。要是想讓酆城消失,就會直接導致地獄也一起消失......就好像一個肉球,長在兩個人之間,將兩個人的身體連接在一起。如果強行割掉這個肉球,那麼兩個人都死。”
“人間界和地獄,就是這兩個人,酆城就是這個肉球。”
杜瘦瘦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可是走了這麼久,怎麼什麼都沒有看到。難道咱們真的要爬上高塔去問問那隻眼睛,你讓不讓我們進去啊。”
陳少白道:“那個老傢伙說什麼都不肯進來,他一定知道怎麼辦。”
他回頭看了看,發現安爭有些呆了一樣的站在路邊。誰也沒要注意到,明明走在前邊的安爭怎麼突然就到後邊去了。
“安爭!”
杜瘦瘦喊了一聲,快步過去叫了一聲,可是安爭並沒有回答他,只是背對着杜瘦瘦傻愣愣的站在那。杜瘦瘦覺得有些不對勁,伸手去抓安爭的肩膀,安爭回頭的那一刻杜瘦瘦嚇得嗷的叫了一聲。
那是安爭的人,但沒有安爭的臉。
臉上什麼都沒有,沒有五官沒有起伏,就是半個圓。杜瘦瘦嚇的往後退,安爭回頭“看”着他,恐怖的氣息立刻就瀰漫出來。
“你們在幹嘛!”
突然間,安爭的聲音在前邊傳來,所有人驚醒過來往前看過去,看到安爭就站在前邊路上回頭看着大家。他們再回頭,後邊的那個安爭消失不見了,就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幻覺?”
陳少白拉着杜瘦瘦把他拽回來,發現杜瘦瘦的身體冰冷的厲害。
“你怎麼了?”
陳少白連忙問了一句。
杜瘦瘦笑了笑:“被嚇着了,沒事......這個破地方,真他媽的......”
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杜瘦瘦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四周有一股一股淡淡的黑氣好像聞到了食物氣味的老鼠一樣朝着這邊飄過來,迅速的在杜瘦瘦身邊凝成了一團。
“滾開!”
一個東海瑤池的女弟子大步過來,隨手一揮。一片金光灑出去,那些黑氣瞬間消散。金光破開了黑氣,彷彿是天敵一樣領黑氣畏懼。那女弟子看起來十八九歲,模樣很清秀,只是也有着東海瑤池神族人特有的那種冷傲。她在杜瘦瘦身邊蹲下來看了看,然後默然的說道:“被死氣侵染,沒得救了。”
“你走開!”
陳少白喊了一聲,蹲下來將杜瘦瘦抱起來:“安爭,咱們走,先救胖子。”
他喊了一聲,回頭看,卻發現四周一個人都沒有了。就連那個之前看過杜瘦瘦的名字叫做浣婉的東海瑤池女弟子都不見了,更別說在更遠處的安爭。然而陳少白確定在杜瘦瘦倒下的那一刻安爭就衝過來了,他一直覺得安爭就站在自己身邊。
酆城裡似乎沒有任何改變,那隻紅色的眼睛依然看着這邊,淡淡的紅光灑下來,四周空蕩蕩的讓陳少白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除了懷裡抱着的杜瘦瘦,他覺得就連自己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你們在哪兒!”
陳少白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他忽然之間體會到了,在戰船穿過黑霧的時候,他們戲弄杜瘦瘦的時候杜瘦瘦是什麼感覺了。恐懼,擔憂,所有的負面情緒全都涌了出來。
“到底他媽的怎麼回事!”
陳少白抱着杜瘦瘦轉了一圈往四周看,什麼都沒有。
“別他媽的玩了!一點兒都不好玩!”
陳少白大聲的嘶吼着,但沒有任何人迴應他。好像安爭他們從來都沒有進來過一樣,這個地方只有他和杜瘦瘦進來了。之前被浣婉驅散了的黑氣重新聚集起來,圍繞着陳少白不住的飛旋。那黑氣之中,陳少白依稀看到了一張一張猙獰的臉,臉上漆黑的陰森森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懷裡的杜瘦瘦。
“誰也別想帶走他,誰也別想!”
陳少白大聲咆哮着,眼睛都紅了,像是一頭發了狂的上古兇獸。
可是那些黑氣根本就不怕他,聚集過來的黑氣越來越多。逐漸的,似乎連天空都變得黑了下來......當那隻地獄之眼轉開不再看他們的時候,世界一片漆黑。四周出現了無數的聲音,各種聲音,好像有幾萬個人在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