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快要西沉,艙中的光線黯淡了下去。只有青銅古鏡在案上發着幽光。
血袍人忽然啞聲開口:“你們,聽說過藏鏡人的故事沒有?”“藏鏡人?”顧傾城和沈萱對視了一眼,這個聽起來有如此陌生的名字,卻又似乎在哪裡聽起過。而最重要的是,血袍人爲什麼在如此緊要的生死關頭,忽然提起了藏鏡人?
“因爲……”血袍人忽然咯咯笑了起來,純銀的面具卻依舊冷冷的,毫無表情,這令得他的笑聲在這狹小的船艙中聽起來,分外詭異。“因爲,”血袍人驀的停止了笑聲:“我就是藏、鏡、人!”
隨着他這最後三個字,青銅古鏡突的光芒大熾,綻放出亮到發白的光線,在那極爲短暫的一瞬,只是十分之一個彈指之間,整個視野所及,幾乎耀成白芒芒的一片,血袍人的血紅色衣袍,似乎被那片白光所溶化。光線忽收,血袍人竟已不見!卻聽“叮”的一聲,插在血袍人脅下那柄短刀失了依憑,從空中跌下。
顧傾城奔到了案前,只見青銅古鏡光線慢慢黯淡了下來,依舊恢復了之前古舊的模樣,卻有一縷鮮血,從鏡面上滴了下來!
顧傾城緩緩伸出手指,將那縷鮮血醮了醮,放在鼻下一嗅,失色:“是他的血,還很新鮮!”一旁早已驚呆了的謝羽依不由出聲:“難道……你是說,他,”她艱難的將那幾個字說了出來:“他是藏進了鏡中?”她驚駭着,甚至不敢去看那面鏡子。
一雙手卻伸了過來,將那面銅鏡拿了起來。卻是沈萱。他將那面鏡子端起,正反細細打量,謝羽依驚呼了一聲,雙眼驚恐的瞪着那面銅鏡,似乎生恐血袍人會再度從鏡中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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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重量,”沈萱掂了掂銅鏡:“他應該已經不在這面鏡中了。”顧傾城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意,神情卻沒有放鬆絲毫警惕:“沈兄你當真相信藏鏡人的傳說?”沈萱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卻忽的雙手扳起銅鏡,奮力往地面上一摔!
“啊!”謝羽依發出一絲長長的呼喊,閉上了眼睛。清楚的聽到銅鏡落地被摔得粉碎的聲響。片刻,另外的兩個人都沒有動靜,她才小心翼翼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才發現那兩個人已經若無其事的走到窗邊,只剩下一地的銅鏡碎片,泛着細黃的光澤,每一片都好象一隻妖異的眼睛。
“那個……藏鏡人到哪裡去了?”她仍然有些不放心,就好象那可怕的藏鏡人仍然躲在艙中的某一個角落,隨時都會突然跳出來。
沒有回答,顧傾城和沈萱都在看着窗外。暮色漸沉,天空中還有些微光,窗外的西湖景緻與白天並無兩樣。那兩個人卻是低頭看着水面。平滑的水面上,隱隱有一條軌跡直往東而去。
“他藏到鏡中,然後借水遁了。”顧傾城嘆了口氣:“想是之前他早已潛伏在水中,突然自水底躍起,發出奪日箭,任是誰也躲不了這意外的一箭!”那一箭凌空發出,光芒奪日,顧傾城現在回想起來,仍然不禁有幾分心驚。
“他爲什麼要射我?”謝羽依臉色發白,不知從何招惹瞭如許厲害的敵人。她一手捂着肩上的傷口,倚着艙壁慢慢坐下,方纔受到的驚嚇太多,她勉力支撐了許久,血隨着金箭刺穿的傷口流出,沿着箭桿滴落縷縷滴落,彷彿連帶生機也隨之流出。
“有我和傾城在,他以後不會再傷害到你的。”斜倚在窗邊的沈萱回過頭來,衝她微微一笑。他的笑,就好象是烏雲過後的淡淡月光,彷彿有種奇特而溫和的感染力,謝羽依慢慢的放鬆了下來。
“可……可是,他以後會不會再來,是不是每個有鏡子的地方,他都能藏進去?”方纔的驚懼還留在心裡,令她後怕不已。沈萱看着她,走了過來,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想知道藏鏡人的故事嗎?”年輕人的嘴角含着令人平和的微笑,他的眼睛,在溫柔的語聲中,變得如同星海一般浩瀚起來。“想……”謝羽依迷迷糊糊的回答,然後她就感覺頸後的睡穴微微一麻,立刻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沈萱動作熟練的拔去了謝羽依肩頭的金箭,她在不知不覺中被催眠,然後下了麻沸散,縱使在麻藥的作用下,她彷彿依然感到了劇烈的疼痛,微微皺起了眉。顧傾城看在眼裡,連忙將金創藥灑上,用紗布將傷處裹好。日頭早已西沉,此時湖面上繁星點點,船上點起了白色的紗燈,照得船中景象多了幾分朦朧與柔美。
謝羽依裸露的肩頭,肌膚光滑如玉,微微解散的衣帶,流露出幾分處子的幽香。燈月朦朧,船在湖中輕輕搖曳,顧傾城忽然有幾分失神,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衝動,很想伸出手去,替這個在昏睡中仍舊皺着眉的女子撫平眉頭。
“穿肩而過,傷得很深,”沈萱抱臂看着倚在榻上熟睡的女子:“若是箭頭再下半分,必將穿透心臟,這是必殺之箭,任何高手在這一箭之下,必將斃命!”他語聲沉重:“若是對付你我,要令對方一擊必死,用上這樣的強弓硬弩尚合道理,可是對付這樣一個弱女子,對方又何必下如此重手,不遺餘力?”
他等了一下,並未聽見回答,這才擡眼看向一旁的顧傾城:“你失神了?”“我……”顧傾城連忙將目光從沉睡的女子臉上移開:“我只是在想,這位藏鏡人究竟爲何而來,他來的目的,恐怕並不是爲了殺謝姑娘。”
“不錯,你跟我的想法不謀而合。”沈萱語聲變得沉重,看了看那張榻:“西湖六月蓮正開。江湖中人都知道,臨風閣的閣主顧傾城,最喜歡在六月中,獨自乘船在西湖上泛舟賞蓮,而這面榻,一直是你平時最喜歡倚臥的。”
“不錯。”隨着他的語聲,顧傾城的面色也漸漸變得凝重起來:“若不是那時恰巧看到謝姑娘失足墜湖,我將她救起後安置在她榻上,那麼那一箭射的必然不是她,”他語聲更加沉重,一字字慢慢道:“而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