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喘息還未定,榻上的謝羽依,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呼!這一聲驚呼,比先前聽起來更悽慘,顧傾城心頭一驚,陡覺船艙中壓力增大,那道血紅色的人影不知什麼時候竟已進入艙中,伸出一隻戴着黑色手套的鐵手,掐上謝羽依的咽喉!
“不要!”顧傾城下意識的發出一聲驚呼,鐵手恍若未聞,掐起謝羽依的咽喉,猛的一拉,竟然將被黃金箭釘在榻上的謝羽依連着箭支一同拉起,她“啊”的發出一聲慘呼,肩頭上頓時血流如注。
鐵手絲毫未理會,反手一扣,牢牢鎖住她的脖子,將她扣在自己胸前。謝羽依徒勞的掙扎着,然而她的掙扎,在這樣一個可怕的人眼裡,比一隻斷翅的蝴蝶更脆弱。更多的血從她薄如蟬翼的白衣上流了出來。顧傾城不由腳下輕輕動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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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純銀面具下發出低低一聲嘶吼,彷彿是來自九幽地獄,帶着冷冷的迴音。冰冷的,毫無表情的面具,彷彿泛着死亡的光澤,面具下的雙眼,比最深的噩夢裡,最黑的黑夜還要漆黑,——那雙黑得看不見瞳仁的眼睛,就象是魔王的雙眼!
謝羽依那麼近的看到那樣一雙象死亡一樣深不見底的眼睛,連掙扎都已忘記,心裡只剩下無邊的恐懼。
“喜歡這位姑娘嗎?”純銀面具下又發出一聲,顧傾城沒有回答。他不敢回答。他無法預測這個血袍人下一步的舉動,所以也無從知道哪個回答更合他的心意,喜歡,或者不喜歡。他的雙眼,緊緊的盯着那副閃着流光的純銀面具。
“呵呵呵,”面具下發出低沉的笑聲,接着扭過頭來,用面具上的嘴脣,在謝羽依臉上一吻,冰冷的觸感,立刻讓謝羽依渾身汗毛豎了起來。“看來你是喜歡這位姑娘的。”血袍人陰沉的笑了起來,袖中忽然掉出一柄短刀:“那就走上前來,撿起這柄短刀,用你的另外一隻手,將你剛纔擋住奪日箭的那隻手割下來!”
顧傾城沒有動。血袍人冷冷一笑,腳尖在短刀上一踩,那柄刀便從地板上躍起,劃出一道弧線,恰恰落在了顧傾城手中。顧傾城接住了刀,握緊。刀尖閃着寒光,他緩緩的,將那柄刀的刀尖移近自己的右手腕。
血袍人森森笑了起來。笑聲從純銀面具下卻發出,更加令人覺得可怖。“顧傾城,不要啊!”謝羽依驚呼出聲:“他此刻還未必有十足把握勝你,但你若斬斷了自己的右手,他便會將我們兩個都殺了!”血袍人一手將她的咽喉掐緊,厲聲:“你的話也太多了!”謝羽依咽喉被他掐住,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嘴脣顫抖着,脣形張合,仍然是向顧傾城傳遞着兩個字:“不……要!”
顧傾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血袍人。刀尖微微顫動。血袍人冷笑一笑,指上用力,謝羽依便被他捏得面色發白,彷彿隨時都會死去。
命懸一線。兩行清淚,忽然從她極度蒼白的臉龐上無聲滑落。也許,她真的是個不祥之人,不僅連累了丈夫,憶兒,甚至就連與她接近的顧傾城,都要爲她而死。他,本就是個與她不相干的人。
顧傾城握刀的手揚起。也許謝羽依說的對,若是斬斷自己的右手,他和她都得死。但若是這一刀不落下,謝羽依卻必然會死。縱然他知道結局也許是兩個人都死,卻已經沒有選擇。
刀光淒厲,在他手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斬向自己的手腕。在那一瞬,謝羽依依稀有種幻覺,恍忽聽到了一種淒涼的樂聲,那樂聲飄渺,哀傷,悱惻,蒼茫而荒涼,彷彿帶着遙遠大漠的風沙和雨雪的氣息。
艙簾飄動。
三粒細小的暗器從簾外射入!
彷彿是流星從天上墜落,看起來遙遠,卻倏忽而至,帶起飄忽不定的軌跡,最後聚成品字形,分射血袍人胸前華蓋、紫宮、神藏三處穴道!
這便是連當年號稱唐門第一暗器王的唐千影都不得不歎服的暗器手法:“流星墜天,彗尾垂地,疾如紫電,飄如秘藏!”
血袍人幽黑的雙眼緊緊盯着那三枚暗器,看不見的瞳仁彷彿在聚焦!他忽的一伸手,手掌倏出,在空中疊出道道掌影,竟將那三枚暗器緊緊抓於掌中,跟着內力一收,暗器在他掌中爆開,一團青霧中,竟隱隱有清淺蓮香飄散。
——那三枚暗器,竟然只是三枚新從湖中摘下的蓮子!
能以如此柔嫩的蓮子作爲暗器,逼得血袍人不得不出手抵禦,來人功力之高,竟似完全不在當世顧傾城之下!
而顧傾城已經動了!就在血袍人以掌抓蓮子的那一刻,他已經握緊了短刀,當蓮子在他掌中爆開的時刻,青霧朦朧中,他的短刀直刺向他脅下的空門!
“蓬!”一團血霧在血袍人脅下爆開,痛怒之下,他一手拍開謝羽依,跟着一掌向顧傾城猛力拍下!
顧傾城早已算到,一刀擊中,他早已棄刀後退,血袍人那一掌便拍了空。餘力直下,將顧傾城身後的琴桌擊了個粉碎!
血袍人捂着胸口,踉蹌後退了一步,脊背抵上了妝臺。臺上的青銅古鏡,泛着幽黃的光澤,映出他血紅如妖的身影。
“爲什麼要殺這位姑娘?”顧傾城緊緊盯着他,血袍人喘息着,沒有說話。“只要你說出原因,我可以饒你不死!”顧傾城步步緊逼。
“呵呵!”血袍人忽然縱聲大笑:“饒我不死?你有把握殺得了我嗎?”
“他沒有,我有。”艙外忽然傳來簡簡單單的五個字,但就是這五個字,卻令血袍人一震,顧傾城緊鎖的眉宇卻舒展了。
跟着艙簾一掀,象是一股風雪般,一個人慢慢的走了進來。
他走進來的時候,就好象將大漠的塵沙,江南的煙雨,星野的風霜,遠山的雪花,一併帶入了進來。他的面容沉穩,身材修長挺拔,眼神深邃如浩瀚的海洋,鼻樑如山峰一樣挺拔,他看起來很年輕,身上卻奇異的彷彿有種歷經滄桑後的沉靜,就象是風雨過後的大海,如此深沉和平靜。
他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雙腳如同釘在木板上一般沉穩,衣衫微蕩,彷彿隨時便可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他那看起來隨隨便便的一站,便和顧傾城形成一個夾角,將血袍人的所有退路全部封死。這兩個人的默契,竟象多年配合的老朋友一般。
“說吧,”來人淡淡道:“只要你說出殺這位姑娘的目的,我們便放了你。”他目光銳利如刀:“不要妄想逃脫,天下沒有任何人,能從一劍傾城的顧傾城和我遊俠沈萱聯手之下逃走。”他說的輕描淡寫,可是說的卻是一個全天下人都知道的最簡單的事實。
因爲誰都知道遊俠沈萱的刀,正如誰都知道倚蓮公子顧傾城的劍!顧傾城一劍傾天下,沈萱的刀卻只爲有情人而拔,所以儘管有很多人看過顧傾城的劍刃霜雪寒,卻絕少有人看到過沈萱的刀,那更加增添了這柄刀和它的主人的神秘感。
純銀面具下的幽黑雙眼,似乎在掃視着面前的這兩個絕頂高手。就連無所不用其極的血袍人,這次也感到了膽寒。
但是他看起來卻並沒有屈服的意思。沈萱逼近了一步。他一動,顧傾城也跟着動了一步。兩個人之間的動作,始終保持着一種密切的配合,不留下任何空隙,象是合作多年熟極的老朋友一樣。
氣氛更加緊張。殺機在三人之間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