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龍沙會慈心護師侄 回雁峰驚馬遇故友

詩曰:

失意東山莫怨天,成王敗寇有因緣。

先主種圃韜晦日,越王臥薪忍辱年。

一線塵緣休作盡,三分狂語莫輕言。

試看龍沙會上事,風雲再起譜新篇。

話說東方橫辭別王大壽等人,自與張大能、龐泰圃並三個心腹小嘍羅赴薊北龍沙會。方欲起行,張大能問道:“昨晚聽龐軍師說起,明日便是龍沙會之期,薊北天環山距此尚有數百里,一日之內如何到得?”東方橫笑道:“這個無妨,貧道本想用駕雲法帶衆位去,怎奈隨身帕子不多。今良師兄傳授一法,可以立至薊北。”說罷,從袖中取出一張紙來。衆人看時,只見上面寫着:“送友軍瞬移千里第一百八:凡友軍欲赴一地,而遠不可速及者,但運式七轉,將驚門移加友軍營前方位,以火雷印封其營後,三呼該地之名,則友軍轉瞬即至也。但其地在千里以內,皆可以此赴之。”張大能、龐泰圃等看了,都不解其意。

當下東方橫便教衆人列成環形,面北而立,自居中央,照那法訣所言,念動了一遍。只見那平坦地面上,驟起了一陣狂風,將衆人裹住。張大能等只覺天旋地轉,目不能視,耳邊風雨之聲不絕。須臾間,雨止風息,閃開眼看時,眼前早另換了一番景象。但見草木蔥鬱,羣山環抱。張大能等面面廝覷,無不驚異。東方橫道:“我等已處天環山中了。”幾個小嘍羅聽了,都把舌頭驚得伸出縮進,訝異道:“這……這仙法真……真個玄妙!”東方橫笑道:“此乃太乙雷公式,道法雖妙,然不可輕用,惟危急用之,庶可不犯天譴,且一季僅可行一次。”大衆點頭。東方橫又道:“時候尚早,出前面山口便有村市,且先尋處住下,待明日上山不遲。”說罷,一行六人沿着山腳,望山口而行。

出了山口,果見前面不遠處一帶市井村鎮,人煙繁迷。龐泰圃道:“不想仙山腳下竟有許多人家,古人云:‘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並非虛言。” 張大能道:“便是神仙,也須沾些煙火氣,不然怎得樂趣。”大衆說說笑笑,賞玩山景,不覺已到村口。看牌坊時,上寫着“石門鎮”三個字。六個徑入鎮子裡,尋間客店,小二問道:“客官,打火還是住店?”東方橫道:“先下三升米來造飯,菜蔬也要些,吃完就在店裡住。”店小二應喏去了。不移時,飯菜備齊,大衆告飽。當晚就於店中歇宿,不在話下。

次日一早,方纔五更,張大能、龐泰圃都起來,只見東方橫過來道:“今日之會,只好貧道上山,二位頭領自便。”張、龐兩個道:“臨行前,鄧大哥和黃、龐兩位軍師吩咐過,是進是退,全憑道長安排。既上不得山,我等在此等候便是。”東方橫見說,便回屋草草收拾了一回,投天環山來。

當時東方橫獨自一個,沿着石階小徑,曲曲折折上山。遠遠望見前面一人走着,看背影時,認出是同道師兄王子靜,乃廬山師伯張紫陽真人的徒弟,與自己素來親善,——與那陳希真正是同門。便擡手喚道:“子靜師兄!別來無恙。”那王子靜聽得背後有人叫,回過臉來定睛看時,見是東方橫,忙下階相迎,笑道:“原來是東方兄!仲夏得贈金丹,不勝感激。因有他事纏身,未能回拜兄長,萬望海涵。”東方橫道:“同是道中人,說那裡話。”當時敘了些闊別之言,兩個攜手同上山來。

東方橫心念公孫勝之事,便問王子靜道:“久聞東京有個陳道子,與師兄同門,今日可曾同來?”王子靜道:“咳,休提了。那年小弟從本師張真人自日觀峰隱入廬山,因行程迫促,故臨行前到沂州陳道子姨丈劉廣處,託其代爲捎信,誰知音信杳無。後聽本師說起,那陳道子世緣難了,便不再過問。那年忽收其來信,乃是問及甚麼磁牀的事,之後便無消息,正不知其近年所爲。”東方橫道:“小弟雲遊四方,那陳道子之事,倒略有耳聞。”便將陳希真落草猿臂寨,打破沂州,私掘銀礦,並後來從徵梁山,攝取公孫勝魂魄的話都說了一遍。王子靜愕然道:“萬不料那陳道子竟做出此等事,小弟曾與那二仙山清師兄有過一面之緣,見其乃義氣之人,縱然錯了念頭,勸他回頭便是,何苦攝了他魂魄,傷了同道和氣。不成,我當將此事向家師稟明。”

說話之間,兩個已到山頂,但見旭日東昇,山上金輝灑滿。東方橫看時,見本師白雲山張真人、龍虎山張繼先天師、二仙山羅澄真人、廬山張紫陽真人、薊州金雲門仙子、嚴州烏龍嶺邵龍君、天台山陳通一、甘露嶺筍冠道人等東西南北、十洲三島大小諸路仙家都到了,分列兩邊對坐,居中上首之位尚空着。當時衆仙家相互攀談,好不熱鬧。看官,這龍沙會到底是何去處?原來三界之內,皆有劫數。世間萬物,渡劫而興,陷劫而亡,周而復始,天道循環。玉帝爲維持下界週轉,特遣九天玄女娘娘每三年設一龍沙之會,遍請十洲三島得道高真赴會,一者互通金丹火候,以精道家迷法。二來比較赤書玉字,更定列仙序次。三爲傳授衆仙法旨,維持衆生劫運。故這龍沙會乃是下界至高之盛會,非比尋常。

當時東方橫見會尚未開,忙去見本師張真人,拜罷起居,張真人問些閒話,又教東方橫去拜見衆師伯。東方橫便到衆仙處一一拜會,及至廬山張紫陽真人處,東方橫拜罷,真人問了些近來修煉之事,東方橫一一答了。王子靜見東方橫轉來,便對本師說起陳希真的事,只見真人道:“此事我已知,待會自有分曉。”正說間,只見空中金光奪目,祥雲下降,一女仙身穿金縷絳綃之衣,手秉白玉圭璋之器。天然妙目,正大仙容。左右二青衣女童,持笏捧圭,執旌擎扇侍從,正是那九天玄女娘娘降凡,飄落上座。衆仙見了,都起身施禮。娘娘頷首示意,衆仙落座,東方橫忙去本師張真人身後立定,敬候法旨。

當時娘娘開言道:“自上屆大會一別,又過三載。前番玉帝因下界作業太重,又值罡煞魔心未斷,道行未完,故暫罰下方,鬧動乾坤,以警世人。後念衆星罪業將滿,續遣雷部衆將下界收伏,今已完功。按天道循環之理,大宋國祚,已享百年,本應更迭。然玉帝念霹靂大仙終結紛亂,多有德行,又念其凡軀非得善終,禍及子孫。故特開恩旨,延其國祚,然疆宇亦將失其半。時逢丁未,蒼生又將有紅羊之劫。衆位宜各守本職,以維持此番劫運。”衆仙聽了,齊聲稱是。

只見龍虎山張天師起身道:“那年貧道奉旨往東京祈禳天災,被洪太尉放出一百零八罡煞,實出天意。今罡煞雖已收伏,然數內尚有幾人業緣未盡,況那雷部衆將使命已畢,亦當收伏,特請娘娘法旨。”玄女娘娘聽罷,笑道:“這起公案既由天師所起,便仍委天師了結。吾觀劫運之數,此事尚涉二仙山、廬山幾處仙家,天師可同衆仙共議,然後行事,只是不可違了天命便是。”張天師領旨。當時玄女娘娘命青衣女童宣讀玉帝旨意,按道行高低、出力多寡,重定仙家位次,又與他處仙家吩咐了守境安民、培護道種等諸般事體,末了道:“目今天凡相隔,難以久留,衆仙家可依旨行事,如有功勞,玉帝自當封賞,他日瓊樓金闕,再當重會。若違了天意,他日罪下酆都,悔之晚矣。切記!切記!”說罷,腳下早已聚起祥雲,與二青衣女童冉冉騰空而去,倏忽不見。

當時玄女娘娘已去,衆仙各離本座,尋友攀談,論說金丹火候、比較赤書玉字。東方橫見張繼先真人提及罡煞及雷部之事,稍稍放心。只見天台山陳念義來尋本師張真人,身後緊隨一徒,正是那高平山的徐和徐溶夫。

看官,那陳念義緣何來尋張真人?卻是有個緣故,前傳雖曾提起,但語焉不詳。今日要知備細,只好從頭說起。原來陳念義本是吳越名醫,七十歲上,因厭棄塵世,自號通一子,入天台山修道,得地仙證果,後又收徐和爲徒。那年曾助範成龍、唐猛等取那參仙血救劉慧娘性命,前傳已是說過。那陳念義雖爲地仙,然教東方橫之師張真人等卻略遜一地。緣道家修真有精、炁、神、道四層,即如那佛家小乘、中乘、大乘、最上乘四果修證一般,只有修得最上乘工夫,方能直超無生法忍,即如玉帝、九天玄女娘娘諸神,然此萬中無一,難之又難。次一等,便是大乘工夫,即如龍虎山、二仙山、廬山、白雲山等衆真人,明陰陽消長之理,知過去未來之事,已超脫縹緲之境。而地仙之位,僅至中乘,至於徐和諸輩,皆爲小乘矣。是故那年陳念義赴龍沙會,通誠東方橫之師張真人,求教煉炁化神的法門。張真人是個熱心腸,便授了一個穩妥之法,後來陳念義便到高平山,教徐和安插了家眷,師徒同入天台山修煉。

閒言少敘,回說當時張真人請陳念義落座。陳念義開言道:“感蒙上次道兄賜授妙訣,貧道攜愚徒遵法修行,倒有進益。”言罷,面帶愁容,似有難言之隱。張真人見了,便問道:“道兄可有甚麼話,但說無妨。”陳念義聽了,方道:“實不相瞞,貧道謹按道兄所授妙訣修煉,雖有進益,但收效甚微,如今較三年前不過增益少許,離化神尚遙遙無期。”張真人聽了,笑道:“道兄既得地仙證果,如何不曉得人各有別之理。修行道法,全憑個人參悟,且萬不可爲俗世牽絆,否則絕難成功。況我這法門,乃是個穩妥之法,雖進效較慢,卻有益無害,因此當初傳兄此法。”陳念義聽了,點點頭,又問道:“貧道閒時曾聽人說起,禪宗內有一異勝方便法門,名曰淨土。可使人繫心一緣,直抵淨境。此法無智無愚,無閒無忙,皆可行得。智者以圓悟而速證,愚者亦以純一而竟成;閒者以積功而徐至,忙者亦但以念切而直前。不知此法可行否?”張真人道:“有何不可,儒、釋、道雖三分,然道乃歸一,三教一理。所謂殊途同歸,及其成功一也。然有一事,常言道‘欲速則不達’,萬事萬物皆有利弊,若於修道上尋求捷徑,我這另有一法門,比這淨土還要快些,然須歷經一劫。若能渡劫,便功成圓滿;若陷劫中,則有不復之厄。如道兄肯涉險,貧道亦可相告。”陳念義躊躇了一回,緩緩道:“既有此等妙法,便請道兄賜教,至於用或不用,貧道自行斟酌,可否?”張真人當時便貼耳授了妙訣,陳念義十分歡喜,又教徐和拜了張真人,當時師徒兩個說些告辭的話,迴天台山去了。

當時東方橫見陳念義師徒去了,轉頭看別處時,只見龍虎山、二仙山、廬山幾位師伯正聚在一處說話,便尋個由頭,離了本師,徑到王子靜身傍,跟着細聽。只見張天師道:“貧道聞得兩位道兄高徒公孫一清、陳道子二人,各爲其主,近年鬥法數次,江湖震動。又聞公孫一清終爲陳道子攝取了魂魄,可有此事?”羅真人道:“確有此事,當年貧道因吾那徒兒上應天閒星,與山東宋公明是一會之人,因此傳他道法,許他下山相助。後來又因他兄弟情面上,幫了他一次。本想他應領悟,懸崖勒馬,孰料卻陷入火坑,落得今日境地,也算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張紫陽真人見說,一言未發。張天師見了,便問:“張師兄可有話說?”張紫陽真人見問,方道:“既然羅師兄如此說,此事便交付貧道處置罷。”張天師點頭,便道:“如此,諸事均已安排妥當,貧道還要去赴華山一道友之請。”說罷,便與羅真人、張紫陽真人告辭,引弟子下山去了。彼時龍沙會已畢,衆仙亦各歸本處,不在話下。

且說東方橫聽罷羅真人之言,心裡叫聲苦,不知高低,急拉王子靜到僻靜處道:“情勢危急,請師兄救公孫勝一救!”王子靜道:“兄長莫急,待小弟問明本師,再做計較。”便走過去,問張紫陽真人道:“師傅,公孫一清的事如何區處,難不成真如羅師伯之言坐視不理了麼?”真人道:“可是東方橫叫你來問的?”王子靜吃了一驚,說道:“正是”。真人轉笑道:“吾與汝羅師伯最爲莫逆,吾之思想,他都曉得;他的心意,吾亦盡知。適才汝羅師伯所言,處處歸咎自家徒弟,其實正是維護吾等。那公孫一清固然一時錯念,然究此事原委,那年吾因陳道子世緣未了,故放他下山。臨行前,特叮囑他慎用道法,遇同道師兄弟要謙和禮讓,切不可傷了和氣。不料數載以來,他亦錯了念頭,蹈了俗世‘欲做官,殺人放火受招安’的舊路。那年他寫信問詢磁牀之事,吾便告以急流勇退之言,但他並未聽進去。又仗着道法,屢次與同道爲難,其實那公孫一清道法並不弱於他,只是囿於身份,因此施展不得。按說出家人眼見同道錯念,應懷慈悲之心,奉勸回頭,不該仗術鬥狠,更不該犯了道家忌諱,對同道行那追魂攝魄之事,此是陳道子失着處。今吾觀公孫一清業緣尚未盡,不可教他到東京受那凌遲之刑。故而只好派汝前去,暗中相救,方合劫運。”

看官,那張紫陽真人既是陳希真之師,爲何不向着自家徒弟?原來那張紫陽真人入道前,俗名伯端,字平叔,仙鄉天台。自幼聰穎好學,涉獵三教經書,及刑法、書算、醫卜、戰陣、天文、地理、吉凶死生之術,卻屢試不第。曾爲元豐一皁吏,後於成都天回寺,遇異人授金丹藥物火候之訣,遂霧開日瑩,傳道秦隴,後返臺州。九十九歲時,於天台百步溪羽化飛昇,天子敕封“紫陽真人”。這張紫陽真人當初傳道時,曾“三傳非人”,門下多爲爭名逐利之輩,遂於收徒一事上慎之又慎,故深知錯念之害,亦深憫錯念之人。未飛昇時,僅有一個真傳弟子石泰。得道後,又於日觀峰續收得陳希真、王子靜二徒,因二人心志未明,品行待驗,故而只授了部分道法。

當時王子靜見事有轉機,忙去叫東方橫過來,將本師之言相告,東方橫大喜道:“如此,清師兄有救了!”王子靜又問本師道:“陳道子師兄道行亦不弱,弟子此去可否請東方師兄同行?”真人道:“東方賢弟乃張師兄高足,豈是吾可以遣發的?……”尚未說完,東方橫連聲道:“小侄願隨子靜師兄同往,但憑師伯差遣。”真人道:“如此也好,只是臨行前須知會張師兄。”東方橫應了。真人又轉頭對王子靜道:“弟子,汝往日學的道術與陳道子一般,當年吾曾授他都篆大法,並贈乾元寶鏡、大周天火符兩樣寶物。今特授與汝悟真心法,並混元雙劍、鮫人珠兩樣寶物,與汝東方師兄休辭勞苦,去救公孫勝。”二人大喜,當時東方橫自去和本師說知此事,張真人允了,又贈了法器。東方橫叩別了本師,又去尋羅真人,卻尋不見。問守門童子時,答道:“已回二仙山去了。”東方橫只得轉來,對王子靜道:“師兄且稍候片刻,小弟在山下尚有同行數人,待安頓畢,即回來同師兄登程。”王子靜應了。

當時東方橫下山,回到客店,卻不見張大能、龐泰圃,同行小嘍羅告道:“張、龐兩位頭領外出,尚未歸來。”東方橫道:“我有緊急事務要辦,張、龐兩位頭領回來後,代我轉告清師兄有救,你等可返回鹽山。”小嘍羅應了。東方橫便下了胡梯,離店去了。

掌燈時分,張大能、龐泰圃方纔回來,原來二人白日裡去探看周邊路徑,又聽得東方橫說那法術不可再用,便尋人家買了六匹好毛片駿馬,牽了回來,都交店小二牽去後槽餵食。小嘍羅把東方橫的話相告,龐泰圃對張大能道:“如此,東方道長定是救公孫軍師去了,我等明日便返程罷。”當晚便教上了酒肉,幾個開懷暢飲,都醉飽了,各回房間歇息,一宿無話。

次日天明,張大能起來,店小二打了麪湯,盥洗畢,衆人同吃早點,只見龐泰圃道:“東方道長已走,昨日買的馬多了一匹,我已和店主人商議,賣給了他。”張大能道:“有勞賢弟。”當時吃罷,便算還了房錢,五個拿了包裹、兵器,牽了馬匹,一齊上路。

且說張大能、龐泰圃並三個心腹小嘍羅回鹽山,於路閒說些江湖上的事,正不知走了多少路。行了一二日,那日巳牌時分,行到一個去處,只見前面一座高山劈開大路,看那山時,生得極高,雁飛難渡。龐泰圃見那山生得險惡,便對張大能道:“哥哥,此山形勢險峻,易守難攻,龐軍師教我等尋找落腳之所,此山正是好去處。”當時張大能等策馬來到山邊,周遭看了一回,果然是個陷人的去處,不覺失聲叫道:“好一座大山!”那聲喊傳入山谷,驀地傳來馬兒嘶鳴聲。龐泰圃驚道:“莫不是山中有大夥在內!”話音方落,只見山腳邊一騎衝來,張大能等忙挺手中軍器看時,卻是一條大漢駕着匹受驚的馬,那馬嘶鳴不絕,踢踏騰挪,卻吃那大漢兩條腿緊緊夾定肚腹,手拽繮繩,饒那馬亂跑亂跳,兀自駕馭得住,鬧了好一歇,那馬方纔消停。

當時那大漢跳下馬,手提渾鐵棍,指着張大能等道:“你等何處歹人,怎敢亂喊亂叫,驚我的馬!” 張大能道:“嘴長在我身上,隨我怎麼說,幹你鳥事。若要廝並,老爺豈怕你!”便也跳下馬,舞狼牙棒大踏步搶將過去。那漢正沒好氣,見張大能不來賠禮,反來廝並,心下愈怒,舉棍便打。當時就山腳邊砂石地上,兩個放對。鬥過二三十合,不分勝敗。龐泰圃見張大能贏不得那漢,恐有疏失,忙挺刀來助,雙鬥那漢。那漢見對面來了一個幫手,卻不驚慌,一根鐵棍敵住兩般兵器,大呼酣戰。幾個小嘍羅都捏把汗,屏息觀戰。

眼見又鬥過二十餘合,正鬥到分際,只見山高處飛出一柄大斧來,斜插在三個中間沙地上。三個急忙跳出圈子外來,聽得叫道:“三位好漢不要鬥了,我有話說!”三個收住手中軍器,看山上時,見一位虎髯大漢當先,背後跟着三個大漢並數十個嘍羅。當時虎髯大漢走下山來,說道:“三位好漢,端的使得好器械。使棍那漢子,你卻是誰?願通姓名。”那漢道:“某是北京樑中書帳前提轄盛本,因那年惡了高太尉,要尋事害我,因此棄職逃走,一向四處漂泊。前日山中見一劣馬,便收爲坐騎,不料今日行過此間,被那漢一聲喝,將坐馬受驚,又見他無禮,因此相鬥。”虎髯大漢聽了,轉頭又問張大能、龐泰圃道:“不知兩位是何人?”張大能道:“小人張大能,與我兄弟龐泰圃都是山東梁山泊招賢堂頭領,因有事去北地,回程時路經此山,見生得險峻,便脫口喝彩了一句,不想驚了那漢子的馬。”虎髯大漢聽得張大能說起“山東梁山泊”五個字,忙問道:“兄長可是及時雨宋公明麾下頭領?”龐泰圃接口道:“正是。”虎髯大漢聽了,哈哈笑道:“原來恁地,如此我等尚算是朋友,正所謂不打不相識,便請上山吃碗水酒,我與你們講和如何?”盛本、張大能、龐泰圃念此番廝鬥實出誤會,又見虎髯大漢出言豪爽,不似歹人,便欣然應允。當時虎髯大漢拔出那柄開山斧,吩咐小嘍羅幫忙牽了山下馬匹,大衆同上山來。

當時盛本、張大能、龐泰圃等沿階上山,細看那山時,端的險峻異常。中間只一條路上去,到得半山腰,卻是一帶平地,復行百十步,再向上行,方纔望見關隘。近前看時,只見關上擺着檑木炮石,硬弩強弓,苦竹槍迷迷地攢着。過得兩處關閘,又是一段鏡面也似平地,上面建着一帶屋舍,周遭都是木柵爲城。當時衆人入了正廳,見廳內懸着聚義廳匾額,分賓主落座。盛本便道:“還不知衆位好漢大名。”只見虎髯大漢道:“小弟姓唐名斌,祖貫蒲東人氏,江湖人喚拔山力士。這三位兄弟,一個是撼山力士文仲容,一個是移山力士崔埜,一個是劈山力士乜恭,因此山名回雁峰,江湖人口順,便喚我四個做‘回雁峰四力士’。如今我等招得一萬餘人馬,不屬南北,獨自稱尊,自在過活。今日聽得小嘍羅報說,山下有人廝並,因此與衆兄弟下山來看,不想幸遇幾位哥哥。”盛本、張大能、龐泰圃聽了,忙起身施禮道:“江湖上都說河北地面回雁峰有四籌好漢,不想今日得見。”衆皆歡喜。當時唐斌分付殺牛宰馬,整備筵席,款待衆人。

席間,衆人歡飲相勸,酒至半酣,唐斌對張大能、龐泰圃道:“二位乃是梁山泊好漢,定認得蒲東大刀關勝了。”龐泰圃道:“關勝兄長正是大寨頭領,惜我等入夥時,其已病故,無緣得見,哥哥卻如何認得關兄長?”唐斌聽了,皺眉道:“我與關兄長爲蒲東同鄉,他做蒲東巡檢時,與我情誼最好。後來我因事鬧了蒲東,殺死知府逃走,本欲投梁山泊避難,恨無門路,偶經此地,幸遇文仲容兄弟,一見如故,讓我做了山寨之主。後聞關兄長也到梁山做了頭領,卻怎地病故了?”張大能便將那年清真山被圍,關勝領兵去救,被雲天彪、傅玉暗算,身受重傷,回山未及一月便病故的事細說了一遍。唐斌、文仲容、崔埜、乜恭聽罷,一齊拍案道:“那雲、傅兩個小人竟行此卑鄙之事,若有朝一日撞見,我等定要爲關兄長報仇!”

說話間,唐斌又問道:“關兄長乃武聖後裔,在蒲東時有一子關昆,我自小看他大的,不知抱過多少回,如今在那裡?”張大能道:“仍在梁山。”盛本見說,插言道:“小弟在北京時,與‘河北三絕’盧俊義亦是熟識,後聽人說他遭陷害,得梁山好漢救上山,也在山上坐把交椅,可有其事?”龐泰圃道:“正是,盧員外現爲梁山泊副頭領,只是……”唐斌、盛本等見龐泰圃言語吞吐,忙問備細,張大能道:“實不相瞞兄長,我等此行正是爲尋退路而來。”便將梁山如何被官軍攻破,鹽山如何殺敗鄧辛張陶四將,衆人如何分頭下山的事都一一說了,唐斌、盛本等五個聽了,愕然半晌。唐斌道:“如此,我那關賢侄及衆好漢豈不都難活了?”便要下山去救,吃衆人拉住。文仲容勸道:“哥哥莫急,梁山泊遠隔千里,我等形勢未明,貿然去救,必敗無疑,且待衆兄弟商量良法,再行相救不遲。”唐斌見說,心中焦煩,再無興致飲酒,只是與衆人商議營救之事,半夜方散。崔埜、乜恭自安排盛本、張大能、龐泰圃等歇息,不在話下。

次日一早,唐斌於聚義廳召集衆人,開言道:“救人性命,十萬火急,便如昨日所議,留崔埜、乜恭二位賢弟看守山寨,我自與文仲容、盛本、張大能、龐泰圃幾位兄弟下山。”當日唐斌囑咐崔埜、乜恭好生守寨,便點起山寨一半人馬,裝了糧草,五籌好漢離了回雁峰,投鹽山去了。

不說唐斌等南下,且說王大壽、趙富、龐泰表等離了鹽山,往接龍山來尋鐵方樑。那接龍山卻在濟南城東、章丘縣西邊地界,大衆晝夜兼程,到接龍山時,已是晚間,星月交輝,四野寂寥。王大壽等依東方橫之言,行入山林中,兜兜轉轉,尋鐵方樑住處。那龐泰表是個急性子,引着兩隻獒犬在前開路。忽聽撲通一聲響亮,人並犬影早已不見。衆人急近前看時,原來跌入陷坑之內,幸那坑中並無機關。王大壽等正待要救,只見林中忽地起了一陣風,躥出一隻吊睛白額錦毛大蟲來。衆人見了,無不變色。不因這一鬧,有分教:接龍山內,殺翻跳澗金睛獸;青州城外,救出驚天動地人。直教:池中蒼龍重入海,柙內猛虎復歸山。畢竟王大壽等此番吉凶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都頭按:《蕩寇志》原書中因作者認爲關勝降賊,有辱祖宗,不配姓關,因此關勝均寫作冠勝。此外由於避清代帝王諱,《蕩寇志》原書中徐寧寫作徐凝、穆弘寫作穆洪、玄武寫作元武,爲免讀者疑惑,《蕩寇後志》悉改回原字。

第廿二回 擒楊江麗卿泄憤 入嵩山希真請辭第十九回 馬元失機臺峪裡 李開得計九仙山第六回 驚噩夢暗忌衆勳臣 議功賞鬥武十節度第十一回 鬥宿敵韋揚隱殞命 破奇陣史谷恭出山第九回 朱相公密獻長生法 徐青娘泊遊高平山第六回 驚噩夢暗忌衆勳臣 議功賞鬥武十節度第八回 譚節度議分三路兵 盧員外寄語七公子第廿一回 劉樹生妙算扼地策 元仲良走死滹沱河第四回 雲天彪報捷大清河 陳希真誤失公孫勝第一回 蕩殘寇功虧一簣 聚大義薪盡火傳第八回 譚節度議分三路兵 盧員外寄語七公子第十一回 鬥宿敵韋揚隱殞命 破奇陣史谷恭出山第十一回 鬥宿敵韋揚隱殞命 破奇陣史谷恭出山第七回 劉花三振臂取廣南 楊天王僭號起河北第五回 燕小乙臨危保七子 盧俊義失恨廢三絕第二回 龍沙會慈心護師侄 回雁峰驚馬遇故友第五回 燕小乙臨危保七子 盧俊義失恨廢三絕第二回 龍沙會慈心護師侄 回雁峰驚馬遇故友第十三回 戰浙東雙雄歸末路 平江南四將奏凱捷第十二回 封神劫師徒遭橫禍 坑俘馘父子起爭端第五回 燕小乙臨危保七子 盧俊義失恨廢三絕第二回 龍沙會慈心護師侄 回雁峰驚馬遇故友第三回 念舊情私放九紋龍 脫險厄偶識風流槍第十五回 劉慧娘淚灑大庾嶺 雲天彪血染鹿鳴關第十四回 楊枹山懲惡拜名師 東京城尋甲識英雄第二回 龍沙會慈心護師侄 回雁峰驚馬遇故友第二十回 楊江夜奪官馬監 劉廣晝陷伏虎岡第十一回 鬥宿敵韋揚隱殞命 破奇陣史谷恭出山第十四回 楊枹山懲惡拜名師 東京城尋甲識英雄第十七回 蹈南海大盜受縛 返北闕慧娘談天第二十回 楊江夜奪官馬監 劉廣晝陷伏虎岡第一回 蕩殘寇功虧一簣 聚大義薪盡火傳第七回 劉花三振臂取廣南 楊天王僭號起河北第七回 劉花三振臂取廣南 楊天王僭號起河北第十九回 馬元失機臺峪裡 李開得計九仙山第九回 朱相公密獻長生法 徐青娘泊遊高平山第一回 蕩殘寇功虧一簣 聚大義薪盡火傳第四回 雲天彪報捷大清河 陳希真誤失公孫勝第四回 雲天彪報捷大清河 陳希真誤失公孫勝第十五回 劉慧娘淚灑大庾嶺 雲天彪血染鹿鳴關第六回 驚噩夢暗忌衆勳臣 議功賞鬥武十節度第十八回 懷熱腸誤捉真大義 遭冷眼氣走皇甫雄第十四回 楊枹山懲惡拜名師 東京城尋甲識英雄第五回 燕小乙臨危保七子 盧俊義失恨廢三絕第九回 朱相公密獻長生法 徐青娘泊遊高平山第十一回 鬥宿敵韋揚隱殞命 破奇陣史谷恭出山第一回 蕩殘寇功虧一簣 聚大義薪盡火傳第二回 龍沙會慈心護師侄 回雁峰驚馬遇故友第三回 念舊情私放九紋龍 脫險厄偶識風流槍第十五回 劉慧娘淚灑大庾嶺 雲天彪血染鹿鳴關第四回 雲天彪報捷大清河 陳希真誤失公孫勝第廿三回 哈蘭生揮淚斬胞弟 祝永清含笑接親嫂第三回 念舊情私放九紋龍 脫險厄偶識風流槍第六回 驚噩夢暗忌衆勳臣 議功賞鬥武十節度第十三回 戰浙東雙雄歸末路 平江南四將奏凱捷第六回 驚噩夢暗忌衆勳臣 議功賞鬥武十節度第十回 賈夫人弔喪鄆城縣 葉都監大鬧滿家營第二十回 楊江夜奪官馬監 劉廣晝陷伏虎岡第三回 念舊情私放九紋龍 脫險厄偶識風流槍第廿一回 劉樹生妙算扼地策 元仲良走死滹沱河第十一回 鬥宿敵韋揚隱殞命 破奇陣史谷恭出山第十六回 雲公子百騎下惠州 龐老兒孤軍陷惡溪第廿一回 劉樹生妙算扼地策 元仲良走死滹沱河第一回 蕩殘寇功虧一簣 聚大義薪盡火傳第廿一回 劉樹生妙算扼地策 元仲良走死滹沱河第十五回 劉慧娘淚灑大庾嶺 雲天彪血染鹿鳴關第十七回 蹈南海大盜受縛 返北闕慧娘談天第三回 念舊情私放九紋龍 脫險厄偶識風流槍第廿一回 劉樹生妙算扼地策 元仲良走死滹沱河第八回 譚節度議分三路兵 盧員外寄語七公子第十五回 劉慧娘淚灑大庾嶺 雲天彪血染鹿鳴關第廿三回 哈蘭生揮淚斬胞弟 祝永清含笑接親嫂第十三回 戰浙東雙雄歸末路 平江南四將奏凱捷第四回 雲天彪報捷大清河 陳希真誤失公孫勝第十一回 鬥宿敵韋揚隱殞命 破奇陣史谷恭出山第十四回 楊枹山懲惡拜名師 東京城尋甲識英雄第十八回 懷熱腸誤捉真大義 遭冷眼氣走皇甫雄第十一回 鬥宿敵韋揚隱殞命 破奇陣史谷恭出山第十七回 蹈南海大盜受縛 返北闕慧娘談天第十一回 鬥宿敵韋揚隱殞命 破奇陣史谷恭出山第三回 念舊情私放九紋龍 脫險厄偶識風流槍第五回 燕小乙臨危保七子 盧俊義失恨廢三絕第八回 譚節度議分三路兵 盧員外寄語七公子第十五回 劉慧娘淚灑大庾嶺 雲天彪血染鹿鳴關第十三回 戰浙東雙雄歸末路 平江南四將奏凱捷第七回 劉花三振臂取廣南 楊天王僭號起河北第六回 驚噩夢暗忌衆勳臣 議功賞鬥武十節度第十一回 鬥宿敵韋揚隱殞命 破奇陣史谷恭出山第一回 蕩殘寇功虧一簣 聚大義薪盡火傳第十六回 雲公子百騎下惠州 龐老兒孤軍陷惡溪第十一回 鬥宿敵韋揚隱殞命 破奇陣史谷恭出山第十一回 鬥宿敵韋揚隱殞命 破奇陣史谷恭出山第七回 劉花三振臂取廣南 楊天王僭號起河北第七回 劉花三振臂取廣南 楊天王僭號起河北第十三回 戰浙東雙雄歸末路 平江南四將奏凱捷第七回 劉花三振臂取廣南 楊天王僭號起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