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9. 呂岷6-用人

趙宥派人去呂岷府上,偷了幾袋鹽交給呂益。

呂益劃開一看,白色的鹽粒中果然埋着油紙包着的,如茶餅一般的沉香膏。即使到了秋天,化了的沉香膏依然浸染了外層的油紙。

“這個東西……”趙宥認得。這是個令萊州百姓深惡痛絕的煙膏,價格昂貴,吸着上癮,會令人睏乏無力,行爲懈怠,精神渙散,漸漸就變成了廢人。

“給周知縣傳話突查呂府,所有人,所有物品,全部扣押。”呂益吩咐下去。

幾隊捕快迅速將呂府圍住,深夜裡,呂府嘈雜喧囂,燈火通明。

餘德民在睡夢中被抓起來,他拼命抵抗,拳打腳踢,但依舊被縛住雙手,跪在地上。

呂岷在軟榻上正吸得昏昏欲睡,紛至沓來的腳步聲驚了他的好夢。他驚覺發生了什麼事,但身體彷彿不聽使喚似的,依然癱軟在榻上,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西北角的兩個倉庫裡的鹽袋全部被搬到了院子中央,一一剖開之後,每袋裡面滾出來的是少則五六個,多則七八個沉香膏。

“這是……”周縣令被眼前查繳出來的東西驚呆了。他一直查煙肆,查市場,卻查不到沉香膏的來源。沒想到當地的望族呂家,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做着倒賣沉香膏的買賣。而他更想不到的是,這件事居然是被呂家人查出來的。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了。

呂益示意捕快不要爲難呂岷,讓他依舊躺在榻上。他向呂岷行了禮,但呂岷的眼神有點茫然,顯然還沉浸在藥物之中,尚未清醒。口涎不受控制地順着他的嘴角流下。他似睡非睡,似笑非笑,癡癡地看着呂益,看着門外的喧鬧與寂靜。

餘德民被帶過來的時候依然在掙扎,嚷嚷着,“我告你們私闖民宅!”“你知不知道我們呂家在朝廷有靠山!”“你們小小一個知縣膽大包天!竟敢查抄呂家!”

但前一句話在看到堆了滿地的沉香膏之後便被噎了回去,而第二和第三句話,在看到了呂益和周知縣並排站着的時候便說不出口了。

“呂……呂三爺……”他結結巴巴,發現無處可躲,只能拿手遮着臉。

“餘管家,別來無恙。”呂益冷冷地道:“給我解釋一下吧。”

餘管家趕緊跪下,“我是依呂老爺的話行事,其餘一概不知啊……那鹽裡面怎麼會有東西?我實在是不知道啊……您知道,我們小的只做些搬進搬出的事,袋子都封得好好的,裡面的東西小的怎麼知情……”

“不知情是吧?”呂益冷笑道:“不知道那鹽袋裡的東西是什麼對吧……”

餘管家急忙點頭,“小的真不知道啊……小的是奉命行事……”

呂益讓趙宥的人代替捕快押着餘德民,對周縣令說:“接下來是我要動用一點家刑,與貴縣無關。”

周縣令會意,支使捕快退到了一旁,“在下什麼都沒看見。”

“把餘德民的嘴掰開,把沉香膏給他塞進去。”呂益揮手。有人上去扼住了他的下頜,逼他張開嘴,令一個人把沉香膏掰碎了,塞進他的嘴裡。

餘德民被塞了滿嘴,他知道這東西不能嚥下去,拿舌頭堵着嗓子眼。捕快塞完一鬆手,他便把沉香膏嘔了出來。

“怎麼不吃啊?”呂益斜眼看了他一眼,“不是不知道是什麼嗎?”

餘德民依舊嘴硬,“小的記起來了……好像在煙肆看到過這玩意兒。這是抽的東西,不可食用……不可食用……”

說話間,呂岷被人架着歪歪斜斜地走到院中,有人搬了張椅子讓他坐下,他便歪歪斜斜地靠着,枯槁般的手臂甚至連扶手都抓不住,坐着不斷往下滑。

又有一個人拿了個竹板一樣的東西壓住他的舌頭,先前餵食沉香膏的人這次將沉香膏揉成了小粒,一顆一顆順着竹板往他的喉嚨裡滾。

餘德民合不上嘴,掙脫不開,甚至說不了話,只能拼命搖頭。卻又被鉗住後腦,動彈不得。

巴掌大的一塊沉香膏就全部被餵了進去。

扼着他下巴的人一鬆手,他便嘔吐了起來。但只是乾嘔,沉香膏全部滑進了肚子裡,他除了嘔出些吐沫之類的什麼都嘔不出。

“沉香膏的事是不是你主使的?”呂益又問。

餘德民不停地乾嘔,不停地搖頭,漸漸開始痙攣起來。

呂益剛想揮手說喂第二塊的時候,被押在一旁的一位婦人衝了出來,朝呂益磕頭。

“都是他做的,呂少爺不知情……求求您放了他……再吃下去會死人的。”那婦人哭着道。

“是餘德民的正房。”周縣令告訴呂益。

餘德民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口吐白沫。那婦人將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都說了。

餘德民是呂家的老僕,分家出來之後便擔任呂岷的管家。起初販鹽不掙錢的時候,呂岷的府邸常常連下人的銀子都發不出。餘德民想方設法籌錢,其中之一的手段便是煙土生意,後來開始便瞞着呂岷私販沉香膏。將私販的盈利給下人發月賞。

改制之後,鹽生意越做越大,沉香膏的生意也越做越大,竟做到了供應整個膠東地區的規模。而藉着販鹽的幌子和隱蔽的渠道,呂家經營沉香膏之事也一直未被追查出來。

裝過沉香膏的鹽,餘德民會和其他鹽混一下再出售。百姓吃鹽不講究,這麼多年下來也沒出什麼差錯。

呂岷的煙癮和餘德民有關係。

有一次,呂岷要吸菸,但煙土卻沒有了,餘德民忙着運沉香膏,便順手把沉香膏當作普通煙土給呂岷抽。本想着抽一次也沒關係,豈料呂岷一吸便上了癮。

上了癮之後,呂岷常找沉香膏抽,也不管事,這正好方便了餘德民的經營。他最初偷偷摸摸的不敢把沉香膏往呂府的倉庫裡放,怕呂岷查了出來。後來見呂岷沉溺了之後,便明目張膽地讓沉香膏的車子,在呂家進出。

由於呂家的倉庫無人檢查,倒比外面的倉庫更安全。

呂益的眼底閃過了一絲情緒,他轉身對周縣令說:“事情的經過你也都聽了。堂兄與此事無關,我把他帶走了。”他看了看呂岷,呂岷一副渾然不知事的模樣,癱坐在椅子上,口涎長長地沾着衣襟,“其餘的你們依法處置。”

周縣令應聲鞠躬,目送呂益帶着呂岷,以及趙宥等一行人離去。

呂岷被暫時安排在了客棧,第二天稍稍恢復了神智之後,便被送去了他生母馮氏在都城遠郊的宅子。呂益寫了一封信,交代了事情經過,託趙宥派人一併帶給馮氏。

許白跟着呂益目送車子離去的時候,第一次看到呂益盯着車子的方向,久久收不回目光。呂益做事向來果決,但這一次卻多了些繾綣。

“少爺……”許白喚他。

呂益從回憶中回過神來,“進去吧。”

他想到了第一次見到呂岷的場景。

那年冬天下了好厚的雪,整個院子裡白茫茫的一片。呂岷身穿一身絳紅色的棉襖站在大宅的院子裡,落了一肩一頭的雪,不懼寒也不怕冷。

“你是文瀾堂弟吧,我是你堂兄,我叫呂岷。”呂岷看到他站在廊下,便跑過來打招呼。他有點受寵若驚。

那時的他體虛畏寒,到了冬天便不停咳嗽。看見下雪了想去院子裡看看,但不敢走出迴廊,只能遠遠觀望。呂岷像抹火焰似的跳到了他面前,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那是整個呂家大宅中第一個跟他打招呼的人。

那時他還小,呂岷比他大六七歲,比呂衡和呂儲更有哥哥的樣子。看他體虛,便一直陪着他慢慢走,給他講些風趣話。

後來每年逢清明、重陽、中秋和新年都會見一次面。倆人不受重視,入不了大堂,便在角落裡玩些遊戲,絮絮叨叨,嘰嘰喳喳。

他那時說,想跟呂衡和呂儲一樣成爲父親的左膀右臂。呂岷說,想要娶妻生子,過安穩日子。

兩人長大了之後再相見。可能是生意不順,也可能是受王氏排擠的緣故,呂岷的話少了,而他也愈發沉默。倆人不復兒時的親近,見面只點點頭,問問近況。然後看着呂家各色親戚推杯換盞,彷彿在看一幅世間百態的風情圖。

但不曾想到,很久不聯繫,再次見面竟是這個結果。

呂益端起茶杯又放下,揉了揉太陽穴。許白見狀,便代替他的手替他揉着。

沉默了許久,呂益吩咐:“叫趙宥進來。”

趙宥進屋施禮。

“你從今以後便搬進呂岷家的宅子,從事官鹽的買賣,我會跟鹽場打招呼。至於你自己的私鹽生意,你也照舊經營。”呂益道:“但我要求你兩件事。第一,年利潤的一半如實交給我,不得隱瞞不報;第二,將整個膠東的私鹽渠道統一起來,並將販私鹽的馬隊和武行控制在手裡。以後會有用途。”

趙宥一時沒明白過來,“少爺您是說……將整個萊州的官鹽生意交給我?”

呂益點點頭,“我之前說給你一個賺大錢的機會。”

趙宥愣了一時半刻,重重地在地上磕了響頭,“謝少爺再造之恩。”

“我不做虧本的買賣,”呂益又道:“你若賺不上錢,謊報收益,利潤不上繳,或者控制不住膠東的私鹽渠道……任何一點做得不好,我便殺了你。”

趙宥承諾,“在下定當竭盡所能,不負重託。”

趙宥走後,許白對呂益的決策有些不解,“他綁架了您,您也跟他不熟,怎麼能把這麼重要的生意交給他呢?萬一他做不了,或者有私心了怎麼辦?”

“我這也是在賭……”呂益嘆了口氣,“拿人心賭。”

“他識破了收鹽的計策,又敢囚/禁我,證明有膽有識。他熟悉私鹽買賣,證明有販賣的渠道。他有手下,證明他得人心。他有妻兒,證明他有擔當。他來投奔我,證明他有情義,懂形勢。”

許白聽了這番分析,由衷地敬佩,“少爺心思縝密,居然能推測出這麼多。”

呂益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卻又皺了起來,“但這些也都是推測,所以我說我只是在賭。”

“用人勿疑,疑人勿用。”許白道:“少爺既然打賭用了他了,一定是全盤信任他。爲何還是愁眉不展?”

呂益拉過他的手,放在掌心裡摩挲,“用人勿疑,疑人勿用,只是收買人心時的一句話。任何時候都要留個後手。趙宥如果做得不好,我可以讓鹽場終止與他的交易,他便進不到鹽。如果他背叛我,周知縣可以以販賣私鹽的罪名逮捕他。任何時候,都不可完全地信任他人。”

許白搖頭,“可是我完全相信少爺啊……”

呂益將他的手放在最嘴邊,輕輕地吻了上去。他不明白少爺爲什麼這麼做,那被舌頭舔過的皮膚有點溼溼的癢,而這個癢像貓抓似的撓着他的心。

但下一刻,呂益在他手背上重重地咬了一口,他吃痛地縮回手,滿臉不解。

“所以我說,不可全信。”呂益又抓過他的手,輕輕地撫摸着手背上的牙印。

許白覺得疼了,覺得少爺太狠了點,又被這麼一說,眼淚便涌了上來,“少爺是壞人!”他氣呼呼地抽回手,轉身往外跑,邊跑邊抹眼淚,嘟囔着,“再也不理你了……”

呂益頓時覺得頭又痛了起來,忙起身跟了出去。

教育孩子真難……

24.24. 呂岷1-私鹽71.71. 齊昊1-調兵64.64. 比武2-由頭67.67. 比武5-星隕9.9. 逃亡5-身世7.7. 逃亡3-貪官16.16. 呂譙3-錯付1.1. 棄嬰37.37. 綢莊1-初到28.28. 呂岷5-歸化68.68. 北伐1-遊說55.55. 解釋25.25. 呂岷2-設計53.53. 入蜀2-變化54.54. 籌劃30.30. 獨立50.50. 會審29.29. 呂岷6-用人21.21. 王琛3-貪心34.34. 錕金3-南下25.25. 呂岷2-設計72.72. 齊昊2-認親63.63. 比武1-探病53.53. 入蜀2-變化48.48. 李執6-對錯53.53. 入蜀2-變化52.52. 入蜀1-本心64.64. 比武2-由頭22.22. 王琛4-善人5.5. 逃亡1-失敗35.35. 錕金4-圍困73.73. 戰畢(一修)53.53. 入蜀2-變化64.64. 比武2-由頭69.69. 北伐2-秘密11.11. 分離36.36. 錕金5-永別44.44. 押送24.24. 呂岷1-私鹽18.18. 情動43.43. 抄家13.13. 下策42.42. 李執2-反常32.32. 錕金1-重逢11.11. 分離36.36. 錕金5-永別22.22. 王琛4-善人10.10. 逃亡6-學堂10.10. 逃亡6-學堂75.75. 辭行52.52. 入蜀1-本心44.44. 押送38.38. 綢莊2-局面39.39. 綢莊3-長路44.44. 押送75.75. 辭行12.12. 暖牀65.65. 比武3-雲泥32.32. 錕金1-重逢31.31. 國喪54.54. 籌劃32.32. 錕金1-重逢1.1. 棄嬰1.1. 棄嬰72.72. 齊昊2-認親37.37. 綢莊1-初到72.72. 齊昊2-認親40.40. 綢莊4-官商10.10. 逃亡6-學堂75.75. 辭行75.75. 辭行48.48. 李執6-對錯75.75. 辭行21.21. 王琛3-貪心51.51. 相會39.39. 綢莊3-長路69.69. 北伐2-秘密27.27. 呂岷4-談判59.59. 算計(一修)10.10. 逃亡6-學堂52.52. 入蜀1-本心32.32. 錕金1-重逢62.62. 幻象52.52. 入蜀1-本心36.36. 錕金5-永別39.39. 綢莊3-長路42.42. 李執2-反常52.52. 入蜀1-本心28.28. 呂岷5-歸化10.10. 逃亡6-學堂62.62. 幻象68.68. 北伐1-遊說1.1. 棄嬰22.22. 王琛4-善人1.1. 棄嬰64.64. 比武2-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