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崇禎正在低頭批閱奏摺,王承恩一路小跑來到了近前,低聲說道:“皇上,老奴有要事要報。”
崇禎批奏摺的時候最不喜歡被人打擾,王承恩自然知道崇禎的脾氣,要不是事情過於緊急需要皇上親斷,他是萬萬不敢這時候來打擾崇禎的。
崇禎皺了皺眉頭,怒視了王承恩一眼,斥道:“等朕批完這個奏摺!”
王承恩低聲應道:“是。”退到了一旁。
崇禎低下頭,仔細地看着奏摺上所說之事,想了想,拿起毛筆批閱兩行字,仔細看了看沒有什麼錯誤,看了旁邊的小太監一眼。
小太監連忙拿出玉璽,輕輕地蓋在了奏摺上面。崇禎看了一眼沒有什麼問題,蓋上了奏摺,放在了看完的一摞裡面。
崇禎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杯,說道:“說吧,什麼事讓你這麼慌張?”
王承恩看了小太監一眼,小太監一躬身低頭小跑出文華殿,王承恩低聲說道:“福王世子殿下進京了。”
崇禎正在吹茶水上面浮着的茶葉,聽到這句話明顯楞了一下,下意識地問道:“福王要動手了麼?”
王承恩明顯被問愣了,緩了一會纔回答道:“福王千歲還在病中,並無動手的跡象。”
崇禎冷笑一聲:“要造反的人總要裝病,這都成了慣例了,有什麼好奇怪的。世子帶了多少人,見了什麼人?”
王承恩連忙低聲說道:“皇上你誤會了,福王世子殿下來京師並無造反的意思,他好像爲了自己的私事。”
崇禎說道:“沒有朕的旨意私自入京已經是造反,他把大明的祖制當兒戲麼?他來京師幹什麼?”
王承恩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好像是爲了一個女人。”
崇禎忽然笑了起來,說道:“想不到這位殿下還是一位癡情種子,呵呵,那個女子是誰家的孩子?”
王承恩低聲說道:“好像是洛陽一家青樓的清倌人。世子殿下一路護送她入京的。”
崇禎笑容更盛了,開口說道:“朕怎麼覺得自己在看戲?就像那個《西廂記》。不過這種戲的男人不都是落魄書生麼,世子橫行洛陽這麼多年,怎麼突然玩起了這種把戲?”
王承恩開口說道:“據錦衣衛來報,那個清倌人確實是來京投奔一個落魄書生的,那個書生叫洛東初,皇上開恩科,他連殿試都沒有進。”
崇禎疑惑地說道:“福王就任憑世子入京也沒有派人將他截回去?”
王承恩說道:“福王稱病,本來老奴以爲是裝病,現在看來怕是真的病了,不然這麼大的事情福王不可能不管。”
崇禎點點頭,說道:“咱們這位世子帶了幾個隨從?”
王承恩說道:“一共八個,錦衣衛查看之後說都是好手,只是這京師重地,八個人未免太少了。”
崇禎低頭想了想,低聲說道:“承恩,你覺得如果世子死在京師,福王病重即將不久於世,朕能不能收回福王府的府倉和庫存?”
王承恩一驚,連聲說道:“皇上,萬萬不可。如是如此,天下諸位王爺人人惶恐,怕是再現靖難之事啊。況且皇上此舉也會給那幫反賊污衊皇上的藉口,百年之後,史書難說啊皇上。”
崇禎苦笑一聲:“連你這老奴都這麼看重這天下的王爺,朕反倒落了下乘了。”
王承恩低聲說道:“老奴不敢,只是現在天下不安定,皇上正該考慮聯合諸位王爺,保佑咱大明的江山千秋萬世。”
崇禎面色一變,冷聲說道:“也就是你敢說這話,換一個人朕必將取了他的腦袋。宦官不得干政是朕說的,魏忠賢怎麼死的你忘了麼?”
王承恩一聽這話連忙跪在地上,磕着頭說道:“老奴糊塗,老奴知錯,老奴這就去領一頓板子,好好長長記性。”
崇禎說道:“罷了罷了,你跟了朕這麼多年,朕還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你這頓板子免了,只是再有下次,定不輕易饒恕!”
王承恩連忙說道:“老奴謝皇上開恩,謝皇上開恩。”
崇禎搖搖頭,說道:“起來吧,看你這麼大年紀了,說話如此不穩重,如何帶好宮裡幾百內臣?”
王承恩慢慢爬起身來,說道:“老奴有負皇上所託,讓皇上失望了。”
崇禎緩緩地說道:“承恩,朕打算去見一見福王世子。”
王承恩連忙說道:“皇上萬萬不可!”
崇禎一挑眉頭,開口問道:“有何不可?”
王承恩一聽皇上要出宮見世子就立刻反應不妥,但是具體爲何不妥,他也說不出來,於是只能說道:“皇上萬金之軀,怎可隨意出宮?”
崇禎冷笑道:“朕不出宮,你們就能瞞朕一輩子是麼?這天下到底怎麼樣,朕只聽你們說好得很,可是哪裡好了?朕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好!你們這些欺上瞞下的奴才,早該一個個殺了!”
王承恩一聽,連忙伏在地上,顫抖着說道:“老奴從未私自出宮,也不敢隱瞞皇上。”
崇禎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開口說道:“你起來吧,朕沒有怪你的意思。朕有些心浮了,你這就去準備,明天晚上朕要去見一見世子,記住萬萬不可聲張,倘若朝中大臣知道了,朕要了你的腦袋。”
王承恩連忙答應道:“老奴領旨。”
再說盧曉航,住進了仁壽坊的一間客棧,晚上正在房間準備歇息,忽然聽到有人輕輕敲着房門,盧曉航剛開了門,一個黑影迅速閃了進來,反手關上了門。
盧曉航擡頭看去,只見此人三十歲上下,面色枯黃,眼神透着光,彷彿能看透人心。
盧曉航開口問道:“你是何人?”
來人低聲說道:“順天府黑衣衛副統領尤博達,請世子殿下速速離開京師。”
劉凱得到于波的指令去暗中聯繫黑衣衛保護世子殿下,這些日子命令來到了順天府。
順天府黑衣衛統領周祺然得到消息後大吃一驚,連忙飛鴿傳書給洛陽方面詢問怎麼回事。
三天之後洛陽方面傳來消息,世子殿下私自跑到京師,並沒有得到福王的命令。
周祺然得到消息後心急如焚,他知道。京師之地對於錦衣衛來說就像洛陽對於黑衣衛一樣的地方。洛陽有什麼人進出黑衣衛基本上一清二楚,所以京師的錦衣衛一定會得到世子殿下進京的消息。
想到這一層,周祺然連忙派副統領尤博達去接應世子殿下,就算爲此暴露幾個據點和幾個重要人物也沒有辦法,趁着宮裡那位還沒有反應過來,連夜通過密道將世子殿下送出城去,負責一旦世子殿下有什麼閃失,萬事休矣。
盧曉航聽明白了尤博達的意思,開口說道:“我不走,我之所以不走理由有三個,你先聽我說完。”
尤博達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他知道晚一刻鐘就會多犧牲好多名兄弟,這一刻他想到了打暈世子殿下,然後運出城去。
盧曉航發現了他的意圖,說道:“你不要試圖打暈我,你要是打暈我我醒來之後立刻自盡,說到做到。你先聽我說三句話。”
尤博達狠狠拍了一下門框,說道:“世子殿下你趕緊說。”
盧曉航說道:“第一,當今天子沒有傷害我的必要,我們還不是敵對關係。第二,我來京師有要事要辦,這件事對我很重要,沒辦完之前絕對不會離開。第三,我若是跟你走了,京師方面咱們好不容易經營的勢力就會被連根拔起。所以,我不走。”
尤博達都快急死了,低聲說道:“當今皇上疑心重,他殺你根本不需要理由。就這一條,我們就要不顧一切地帶你離開京師,因爲你活着,福王府纔有機會。”
盧曉航搖搖頭說道:“我說過了,我不會走。你說服不了我的。”
尤博達咬了咬牙,說道:“殿下真要逼我動手麼?”
盧曉航掏出一塊令牌,說道:“我有福王賜的令牌,便宜行事。你們可有接到福王命令,定要綁我回洛陽?”
尤博達遲疑了,他們只是接到了福王並未派殿下進京的消息,並沒有得到指示要講世子殿下綁回洛陽,況且殿下手中有福王的令牌,便宜行事。一時間尤博達也不知道是否該將世子綁回洛陽了。
盧曉航看出了他的遲疑,開口說道:“既然你們沒有明確的指令,那麼就先回去請示福王,若是沒有命令,這些天不要和我聯絡,我很安全,不要連累你們不安全。”
尤博達眼見勸不住盧曉航,一咬牙一跺腳轉身走了出去。他知道,若是再接到福王命令,怕是要犧牲更多的弟兄還不一定護得住世子的周全。
洛陽,福王府。
元才良嘆了口氣說道:“想不到殿下聰慧如斯,竟然會做出如此魯莽之事。”
福王笑了笑,說道:“畢竟他還是個孩子,總會有一時衝動的時候。”
元才良焦急地問道:“王爺爲何不第一時間傳令將殿下綁回洛陽來?沒有王爺的命令,京師的黑衣衛怕是勸不回殿下。”
福王說道:“孤王總不能護他一輩子,男子漢大丈夫做了事就要付出代價。他明白這個道理,還是去了京師,就說明他心裡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孤王作爲一個父親自然心疼孩子,想來當今天子是一個好名之人,也不會對他下死手。做錯了事就要嚥下苦果,這樣才能更快的成長。”
元才良長呼一口氣,說道:“但願殿下吉人天相,莫要讓我們空歡喜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