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王陽明聲音一轉,說道:“殿下,你這樣做是爲什麼?”
不是王陽明奇怪,朱厚煌所關注的東西未免太奇怪了一點,因爲這些東西一般是大儒做出解釋的。
朱厚煌深吸一口氣,他一直想不明白,怎麼解釋給王陽明,什麼是科學。朱厚煌忽然想到:“我可以要解釋給他聽,王陽明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聰明人,自然有其過人之處,孤只需將科學擺在他面前,他自然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豈不是勝過我千言萬語嗎?那麼將什麼實驗放在王陽明面前。”
朱厚煌想到這裡兩眼放光,心中暗道:“就是最簡單,就經典的槓桿定理。”
朱厚煌看向王陽明說道:“孤聽說過,王師曾經格竹子,格了七天七夜大病一場,什麼也沒有格出來。可有此事?”
這是關於王陽明著名的段子,即便是後世也是大大有名。
王陽明也不否認,他說道:“的確有此事,不過是少時無知而已。”
朱厚煌說道:“孤在格物致知上,也有一點點心得,想與王師分享一點。”
“哦。”王陽明開始感興趣了。因爲王陽明的學問就在格物致知之上。王陽明以爲朱厚煌想要向自己請教學問,說道:“殿下請講。”
朱厚煌說道:“王師稍待。”他立即去讓侍衛,將他需要的東西拿過來。
很多小東西,一一擺了出來。這是一個投石機模型。朱厚煌不一會兒,就行槓桿原理講完了。
其實很簡單的東西,甚至王陽明本人的生活經驗,也足以讓他明白這一點。而此刻他依舊驚呆了。
他驚呆的不是槓桿原理,因爲不知道多少年前,中國先民就知道這個原理。而是朱厚煌一些手法。
假設,計算,分析,總結,歸納,從一個小小的玩具之中,總結出一個條道理。
“格物致知,這就是格物致知嗎?難道是我錯了嗎?”王陽明好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
格物致知在王陽明這裡將格物的物,解作事,與朱熹的解釋不統一,而朱厚煌這一系列研究分明是走朱熹的道路。
朱厚煌說道:“王師,孤覺得弄沒錯,因爲陽明心學,就是專注於精神世界,而並非物質世界,而這種格物致知,也只能研究無知死物而已。”
“你怎麼想到這樣做的?”王陽明說道。
“弟子學問淺薄,跟隨朱裕朱大人學習天文曆法之時,學了一些計算之道,而天文觀星,需要大量計算。故而弟子用演算星辰的辦法,來推敲各樣事物,從中找出數學規律。”朱厚煌說道。
“你是以數學以尺,衡量天下。”王陽明說道。“殿下的意思,臣明白了。臣會在府學之中推廣這種格物之法。”
“王師,孤之所以看重這種格物之法,就是他的可以積累的特性。數學可以將大道解析的明明白白。孤在王師面前賣弄一番,王師也已經知道槓桿定理,而王師就可以在孤的基礎之上繼續研究。如此一來,則師徒之間代代積累,總有一天可以明白天下之間所有道理。”朱厚煌說道。
朱厚煌想盡辦法,這才爲將來科學發展推開了一扇門,自然要趁熱打鐵。
王陽明一聽此言,渾身一震,起身來回踱步。隨即又緩緩的坐下來,說道:“不過是小道而已。儒者,齊家治國平天下才是大道所在。不能本末倒置。”
朱厚煌心中咬牙說道:“錯,這纔是大道所在,齊家治國平天下才是小道。王師,即便是能齊家,百年之後,何家之有,能治國,千載之下,何國可存。即便平定天下又能如何,不過天地又一輪迴,人世之間蠅營狗苟。有何意義,而孤參悟出的道理,百年後當如此,千年之後當如此,萬年之後亦當如此,對成住壞空之人事,何如對永恆不變之大道?”朱厚煌此言振聾發聵,的的確確是朱厚煌的肺腑之言。
科學家是特別是理論科學家其實都是很了不起的。不過朱厚煌言語之中的味道,離儒家很遠,離道家很近。
不過這是道儒釋,互相解釋的時代。王陽明並不怎麼在意。
只是王陽明覺得接受的事情太多了,一時間大腦當機。王陽明有如此的表現,並不是王陽明愚笨,恰恰相反是因爲王陽明夠聰明,普通人聽了朱厚煌的講解,不過是聽個熱鬧而已,王陽明就能從中看到幾乎無限的未來。
如果不是朱厚煌從後世而來,知道科學是怎麼樣的飛一樣發展出來,他也不會想出這麼多。所以單單論智慧,朱厚煌遠不及王陽明。
王陽明深吸一口氣,說道:“單單是也個所謂實驗說服不了我,也說服不了天下人。臣需要更多實證。”
朱厚煌說道:“王師,弟子總結的實驗之法。實驗,指的是格物致知的基本方法之一。根據格物致知的目的,儘可能地排除外界的影響,突出主要因素並設計一些手法,而人爲地變革、控制或模擬研究對象,使某一些事物(或過程)發生或再現,從觀察到大道定理。”
隨即朱厚煌給王陽明講了一堂實驗課。將怎麼做實驗等等。
不知不覺之間,朱厚煌與王陽明說到深夜,又從深夜說到天亮。朱厚煌非常之興奮,他終於有一個志同道合之人。
或許現在還不能說志同道合,畢竟現在的王陽明努力的瞭解朱厚煌所說的一切,此刻朱厚煌也體會到什麼是天才。不過一夜功夫,朱厚煌所言自己參悟出來的格物之道,已經被王陽明全部瞭解,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嘗試一下了。
王陽明起身要告辭的時候,朱厚煌忽然想起了最重要的東西,他說道:“王師,陸師生病的事情,您知道吧?”
王陽明說道:“臣知道。”王陽明的臉色有一點不好看,其實他早就有所預料了,他來之前就猜到自己將擔任雍王長史之職。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雍王會給他說這個,這一夜之中,王陽明都沉浸在喜悅之中,他不知道朱厚煌所說的對也不對,但是朱厚煌這個思路很不錯,故而王陽明願意一試。
他都準備去做實驗了,朱厚煌居然又想將長史之位給他,王陽明就有點不樂意了。
朱厚煌這邊還在興奮。
“只要王陽明站到我這邊,將來心學也將站在我這邊。有了心學支持,我行事就方便了。”
朱厚煌與王陽明只要在發展科學上面合拍之後,其他方面都能相互妥協,朱厚煌覺得有王陽明這個宰相實在太稱心了。他心中在暗自憧憬將來王陽明將科學之道併入心學之中,然後他將以心學爲官學,將來人再吏試的時候,他們會發現他們不僅僅要做八股,還要格物,算術。等等科目。那麼東雍的吏試將來就與現代的公務員考試製度無限接近了。對了,還也要再加上一門申論。
朱厚煌正在想着。
“殿下,臣不能爲長史了。”王陽明說道。
“爲什麼?”朱厚煌大驚失色,朱厚煌花一夜時間,與一個老頭子徹夜商談,不就是爲了找一個三觀相符的宰相嗎?他好不容易找出來了,王陽明居然不想幹了?
“臣心但向大道,不願意爲成住壞空之事。”王陽明說道。
一時間讓朱厚煌不知道說什麼好,王陽明雖然在做官,但是在王陽明來說,做學問纔是第一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