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煌來到楊慎之處。楊慎真握着一卷書,細細品讀。
朱厚煌說道:“楊師,北京有消息傳來。”說話之間,將兩封書信遞了過去。
楊慎看過,唐寅給朱厚煌的書信之後,沉思一會兒,將楊廷和給他的書信也裁開來看。好一陣子纔回過神來。
朱厚煌問道:“對寧王之亂,孤應該怎樣做?”
楊慎有一點心不在焉,回過神來,說道:“以不變應萬變。”
“願聞其詳。”朱厚煌鄭重其事的問道。
“殿下,窺視禁中,從來就是大罪。殿下與陛下關係親密,這是殿下的福氣。但是並不以爲窺視禁中,就不會犯忌諱了。曾經有一個人犯了大罪,他關係面廣,找了很多人上書求情。皇帝終於點頭,赦免了他。結果聖旨沒有下來,他卻上書謝恩了。結果皇帝勃然大怒,下罪論死。”
朱厚煌立即覺得有冷汗從背後打出來。
朱厚煌能有今日,正德皇帝是最大的支持者。沒有正德皇帝的支持,士林之中的輿論,還有各種各樣的壓力,早就讓朱厚煌的雍國計劃,胎死腹中了。故而,關係到正德的事情,哪怕是一點點,他都必須慎重。
楊慎說道:“雖然現在大內好像是篩子一樣。很多消息都無法保密。陛下也是知道這一點的。但是到底這消息從什麼地方傳出去了,傳給誰了,陛下就不知道了。現在如果殿下有所動作,豈不是不打自招。那樣一來殿下與陛下之間,必然起了間隙。對殿下不利。故而最好,以不變應萬變。”
“而且寧王謀反,殿下也是藩王,本就身處嫌疑之地,不做不錯,做得越多,嫌疑也就越多。鎮之以靜,是最好的方法。”
朱厚煌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說道:“那北港之事,先擱置一下。”
“不,殿下不明白我的意思,鎮之以靜,並不是殿下什麼也不做,而是殿下按照原來的計劃來做。就好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楊慎說道。
朱厚煌有一些明悟,關於寧王謀反之事,雍王身份尷尬,多做多錯,所以最後的辦法是當做沒有發生,不知道。
正德想將這一件事情,悄無聲息的按下去,不管王哲之死,是不是真是寧王所爲。正德都希望這一件事情,不引起太大的波瀾。
所以這一件事情,在寧王正式起兵之前,都會暗潮洶涌,波瀾不興。朱厚煌想裝傻很容易。
只是不管怎麼裝傻,朱厚煌總要面對寧王之亂的衝擊。
朱厚煌問道:“寧王起兵之後,孤該怎麼做纔好?”
楊慎說道:“入京。”
入京,捨棄雍國基業,對其他人來說,也許是一個問題,但是對朱厚煌來說,卻是一個極佳的選擇。
說實話,有很多人都不喜歡朱厚煌。但是並不包括正德。
作爲皇帝的本能,正德對朱厚煌現在的位置,有一點不舒服。不過作爲大明的皇帝,正德早就明白了,讓他不舒服的事情多了。
真以爲當了皇帝就可以爲所欲爲了?呵呵。
正德與朱厚煌算是志同道合的人,正德一心一意想開疆擴土,留英名於後世。而朱厚煌是他的盟友,不管是與達延汗大戰時的,生死交情,還是朱厚煌與正德一心一意開疆擴土的心思,幾乎一模一樣。
正德對朱厚煌所做所爲,瞭如指掌。心中默許了。在正德想來,最少在東雍這一塊地方,在他在位時期,收爲大明版圖。這是他的功績。
至於將來朱厚煌坐大反噬。哼哼,正因爲正德清楚朱厚煌的底細,以朱厚煌民不足十萬壯丁,兵不滿一萬,想要反噬。也高看朱厚煌了。
故而,朱厚煌非常有把握,只要正德在位,朱厚煌不管怎麼入京,都不會有事的。在他想來,他覺得他也應該多多回京。
感情都是處出來的,不管之前,多麼好的感情。長時間不接觸,也會變得淡薄起來。即便是爲了維護與正德的感情,多多回京也不錯。
一想通這一點,朱厚煌心中再無疑慮。說道:“既然如此,孤就放心了。”朱厚煌放下心來,立即給楊慎說起,去北港坐鎮的事情。
朱厚煌去北港坐鎮,不僅僅是他自己的問題,還有軍事重心北移的問題。
在陸地上,雍國的主要戰力,也就是朱厚煌的千餘親兵。這千餘親兵,日日操練,足衣足食。也見過好幾次陣仗,算得上百戰百勝,兵器盔甲都往好裡面準備。
放在北方也能上得上精銳人馬。雖然人少,但是有足夠的輔助兵力,足以打一場上萬人的大戰了。
冷兵器時代,戰場上真正拼死作戰的人,不過總兵力的十一之數,甚至比十一之數還要小。
這些事情都要跟楊慎講清楚。
雖然親兵北上之後,各地還有所謂的縣兵。但是楊慎看來,所謂的縣兵根本就是民壯,鄉勇之流,根本不能依靠。不過還好,北港離大員在陸地上相距很遠,但是有水路相通,即便有事,派人求援,數日之內,就能回援,只需在縣兵佈置上稍稍注意一點就行了。
朱厚煌與楊慎溝通完之後,正想離開。楊慎忽然說道:“殿下,有一件事情,也得讓你知道。”楊慎將楊廷和那一封信遞給了朱厚煌。
朱厚煌接過一看,頓時愣住了。楊廷和在上面洋洋灑灑的寫了數百字,主要是介紹楊慎離京時候政局變化。寧王將要謀反並殺害江西巡撫王哲之事,是今年政壇上最大的風波。這一場大風波甚至影響到了楊廷和正在直隸進行的丈量田畝,清算人丁之事。
雖然還在保密之中,但是正德也正式叫停了丈量田畝之事。
寧王是太祖所封藩王,在江西鎮守也有數代之久了。在江西到底有多大的勢力,他要造反又會掀起多大的風浪。在這個時候穩定壓倒一切。即便是正德也不想在這個時候繼續堅持下去。
丈量田畝之時,雷聲大,雨點小,幾近無疾而終了。
也許在平定寧王之亂後,才能繼續下去。不過深諳政治手段的楊廷和卻知道,再次掀起丈量田畝之時,幾乎不可能了。所以楊慎再待在雍國,已經沒有必要了。楊廷和正在想辦法讓楊慎回去。
這裡面也有避嫌之事,因爲有藩王謀反之事,他作爲堂堂首輔,而兒子作爲藩王長史,的確不大好。
朱厚煌看完這一切,心中煩悶幾乎不用說了。做大事首要得人,沒有不朱厚煌再深諳這個道理、因爲現實已經將朱厚煌教育的體無完膚了。
人才也不是大白菜,想要就要的。
比如楊慎,好像楊慎根本沒有做什麼事情,但是在不知不覺之間,楊慎爲朱厚煌理清了雍國的官僚體系。建立起體制來。唐寅就做不到這一點。
蓋因唐寅只是才子,雖然有才華,但才華並不在政治之上。而楊慎根本間就是中央黨校的系主任,對一個政權的運行,最理解不過了。
而像楊慎這樣的人才,有幾個,有幾人啊。沒有了楊慎,朱厚煌又怎麼能將自己的政治理念與這個時代的實際想結合。弄出既符合朱厚煌的想法,也能被人理解的政策。
至少朱厚煌做不到這一點,比如朱厚煌想鼓勵航海,但是怎麼將鼓勵航海,分解成一條條政令,發佈下去,朱厚煌卻做不到。
楊慎一去,對朱厚煌的影響,根本不是如斷一臂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