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章 潞王的悲催

天子雷霆之怒,豈是了得。

何況這一次還是御史們理虧。

彈劾林延潮,是馬玉一手鼓動的,打傷付知遠,是馬玉一手策劃的。

僅僅是打傷付知遠這一罪名,就足以令文官們憤慨的,一名太監居然敢讓人開槍打傷文官,簡直反了天的。

所以馬玉此舉等於站到了所有文臣的對立面。

加上百姓上萬民書彈劾馬玉,這麼大的事,御史們能說百姓是睜眼瞎嗎?御史們此舉等於站在百姓的對立面。

他們自詡爲民請命,但是他們請命到哪裡去了?面子裡子都丟了,這一次彈劾林延潮,他們可謂是全盤皆輸。

他們心底恨啊,不應該押注錯誤,他有是的李子華,辜明已的同黨,有的則是意在彈劾申時行,沒料到這一次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十幾名言官瑟瑟發抖。

“臣有罪!”

這時一名言官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雙手將彈劾奏章託在自己的頭上,自己的烏紗帽上,頭深深地埋在膝間。

其餘言官也紛紛如此,他手中的奏章捧得高高,昔日他憑着手中一封奏章就能罷二品大員,但今日他們卻自食其果,毀在了自己的奏疏上。

這一幕可謂衣冠喪氣,當初彈劾張居正時,言官是如何了得,一個個牛氣沖天,連六部尚書,封疆大吏都不放在眼底。

高啓愚案,雖小有挫折,但也沒有今日如此悲慘。

現在清正自詡,剛正不阿自詡的言官們,就這麼跪伏在天子面前,如同打斷脊樑骨了一般。

一旁許國看向了申時行,心底對他頓生佩服之意,利用壓下林延潮奏章之事,將這幾個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的御史搞倒搞臭,這一次是翻不過身來了。

天子金口聖斷,給林延潮加了‘爲民請命’四個字,就是爲這一次淤田案,以及馬玉被殺之案定了性了。

一言概括,淤田貪污是沒有的,而殺馬玉也是爲民請命。

只是許國揣測,因爲淤田之事,天子不降罪責罰林延潮,還算是‘情有可原’。但是林延潮殺馬玉,再如何有道理,也是不行的。

天子爲何連臉面也不要,卻‘包庇’呢?這是令他所想不通的。

天子冷笑道:“有罪當罰!來人,將他們烏紗摘掉,官服拔去,交大理寺議處!”

衆官員一驚,天子的處罰竟是如此之重,這一次言官們可真是要打趴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殿下已有言官悄聲落淚。

就在天子要將言官罷官之時,申時行卻出班道:“陛下,臺諫責在監督,在上諫,河南民情失察,確有疏忽之處。”

“但是這一次河南官員聯名上奏,也有河南巡按曾乾亨具名,可見臺諫亦盡到了按察地方之職責。至於朝中列位大臣彈劾林延潮,也是盡他們的職責所在,懇請陛下寬宥。”

什麼?申時行竟出面給言官做保?

申時行不是與言官是死敵嗎?

自從高啓愚案後,言官對申時行的彈劾,一直都沒有中止過。

但許國細細往裡面思考一層,就能發現申時行的高明。

首輔出面力保,天子很不悅,上一次自己設立內操,然後又向戶部伸手拿錢,這兩件事被言官羣起攻之,弄得皇帝很沒有面子。

這一次他借林延潮的事作文章,大有報復之意。

故而天子方纔表現驚怒交加,怒不可遏的樣子,絕對不是演技,而是相當認真的。

三分是爲了林延潮,七分是因爲積怨在胸啊,朕已經對你們忍了很久了,以前你們讓朕下不了臺,今天朕把你們一個個扒了這身官皮。

如此他既順應了民心,又包庇下林延潮淤田案,然後還打擊了言官,簡直一舉三得。

但是天子不明白,內閣平日不是也被言官攻訐嗎?自己給他出氣呢,爲什麼申時行在這時還要出面保言官呢?

搏取清名?官官相護?

天子道:“申先生,不要替他們說話,百官失責,臺諫糾之,臺諫失責,朕來糾之。”

天子這番話,衆官員聽的很耳熟。

張居正在位時,就曾說過,撫按官有延誤者,該部糾之,各部院有隱蔽者,科臣糾之,六科有容隱欺蔽者,內閣糾之。

沒錯,這就是張居正在位時,大明制度體系。

巡撫巡按這些疆臣,由六部監督,六部由科道監督,科道由內閣監督。至於內閣裡,當然是張居正說得算。

可是張居正後呢?

臺諫,就由天子親自來抓,百官失責,臺諫糾之,百官當然也就包括了內閣。這纔是天子理想的模式。

如此內閣甘願?

申時行當了幾十年的官,一路被無數猛人揉搓後,方纔有今天的位子,無論是官場,文章都嫺熟至極,他怎麼會沒有對策。

不讓言官監督內閣,他辦不到,所以就……天子,百官失責,言官一律糾之。

天子不是想管教言官嗎?不行,言官如果以後不敢彈劾皇帝了,不是盡往內閣挑刺。

所以申時行道:“陛下爲君以來,廣開言路,臺諫感知遇之恩,莫不效死陛下,故國而忘家,忠而忘身。這都是天子恩典,朝廷德政之處。”

“言官行事確有所不周,陛下理當罰之。若是陛下能恩容言官之過失,必成明君之範。”

明君的典範,這個馬屁的規矩不可爲不高。

一旁許國,餘有丁等大臣也是出班道:“臣附議。”

一旁衆大臣也是心底對申時行佩服,這是什麼?這是樞臣風範,不計前嫌,在天子面前力保攻訐過自己的言官,這是以德報怨。

這等不一味討好的天子,並維護文官體面的首輔,真是打着燈籠也找不到啊。

言官們也是滿臉羞愧,雖知道申時行在玩套路,但這一次怎麼說也是承了他的情。

天子見衆官員力保,就算他有意要降罪這些言官,也沒辦法。

當下天子只能對下面跪着的言官道:“既是如此,看在申先生以及百官的面上,予你們各自罰俸一年,以後若再敢如此,定懲不饒。”

衆言官們都是鬆了一口氣當下道:“臣謝陛下。”

言官的事揭過後,天子又道:“至於馬玉以及其同黨之事,必須明正典刑,以正法紀,內閣擬旨,要給衆臣工,河南百姓一個交代。”

申時行衆官員拜道:“陛下聖明!”

“另外河南官員上奏璐王就藩河南之事暫緩,交予部院重議!” ttKan ¢O

下面潞王身軀一震,這時武清伯李偉出班即道:“陛下,潞王就藩之事,當初禮部,戶部,各大臣都已是議過了,豈可屈於小民壓力,而有所更張。處罰馬玉已可平民怨,但是更改決議,有失朝廷體統,若以後小民皆效仿此舉,朝廷制度何在?懇請陛下三思啊!”

天子道:“武清伯請聽朕一言,宗室之事,並非一朝一夕了。這一次除了河南官員聯名上奏,請裁減宗俸外,河南周王府宗正朱睦楔也是上疏。”

“疏裡有言,眼下天下之害,宗室是其一,宗室人口不斷繁殖,比二十年前多了一倍,朝廷宗俸若繼續按口給之,國庫虛矣。”

“周宗正也是宗室怎不會爲宗室計?朕也是宗藩出身,深知宗室與家國同體,但朝廷財政匱乏,也是不爭之實。故而朕打算重議宗室俸銀體制,至於潞王爲朕的親弟,宗藩之觀瞻,藩產之事亦當重新考量。”

朝廷在二十年前修《宗藩條例》減過一次宗室俸祿了,但是眼下二十年不到,宗室人口倍增,這樣下去索要的俸銀比原先還要更多。

天子也知道國庫沒錢,但是宗室也不能不護。天子想拿出一個解決的辦法,兩邊是不是能各自妥協一下。原來天子忌憚李太后一直不敢開口,但今天馬玉之事後,天子對潞王就不能不護着。

潞王的事不解決,將來如何能削宗室俸銀?宗室也會有異議的。

(筆者按,歷史上萬曆確實想削減宗室俸銀,派官員與藩王們商量,宗室暗中商量說,裁祿之謀必起於朱睦楔。於是藩王聚集宗室千餘人擊之,裂其衣冠,上書抗詔。

後來萬曆中期施政,也有改革宗室俸銀之事,但多沒有成功,或者地方陽奉陰違。原因多方面,但衆藩王認爲萬曆對潞王封賞如此之厚,已是開了一個不好先例,他們又怎麼會心服口服削減俸銀。所以上樑不正下樑歪,要約束下面的人,先以皇帝爲表率)

面對天子這麼說,武清伯也沒有辦法,連周王府宗正都開口了,又加上現在國庫裡確實沒錢,天子必然是動了削減宗俸的心思。

馬玉牽連潞王是一,裁減宗俸是二,兩件事連在一起,天子必須要對潞王藩產的事動手了。

所以武清伯不敢在這時反對,唯有到部議時再做打算了。

潞王見武清伯都退下了,知道事情沒有轉圜餘地了。

馬玉一介宦官無親無故,死了也就死了,沒什麼大不了。他也不會可惜。

至於言官,也是辜明已,李子華挑動的,這一次申時行力保,只是處以罰俸,損失也並不大。

但就藩之事關係他將來,重議必然待遇有所削減,這一次他實在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而今日之事,歸其原因,都是因爲林延潮之故,爲什麼他一定要與自己過不去呢?三番五次的與自己找茬?

潞王實在是欲哭無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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