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曼!
這個名字從1453年以君士坦丁堡被奧斯曼土耳其人佔領,就成爲了歐洲的惡夢,從那時起,直到現在,長達兩百年的時間裡,這夥原先來自中亞的那個突厥小部落,就一直是歐洲人的夢魘,整個歐洲都在奧斯曼帝國的陰影下籠罩着。
作爲一個橫跨三大洲,擁有人口數千萬的大國,對於歐洲各國而言,無疑是一個極爲恐怖的存在。從君士坦丁堡陷落,東羅馬帝國的消亡爲標準,一個個歐洲國家淪爲土耳其人的禁錮,歐洲文明的發源地希臘以及巴爾半島爲土耳其人佔領,而土耳其人的腳步並沒有停止,他們一直在不斷的擴張。
而且,他們仍然窺視着歐洲,時時準備着要把綠旗插上整個歐洲。
1682年9月,經過漫長的旅途,大明的使節終於抵達了奧斯曼帝國在紅海上重要的港口——蘇伊士城。這並不是大明的使節第一次出現在這座城市,事實上,早在十三年前,大明就已向奧斯曼帝國派出了使團,並在其首都伊斯坦布爾設立了大使館,儘管奧斯曼帝國對於歐洲是高高在上的,但是他們卻也知道,大明是更爲強大的存在。
強者與強者之間,“友誼”的存在總是極爲簡單的,強者往往只尊重彼此。
作爲連接尼羅河和紅海的運河航運終點存在的蘇伊士城,儘管是奧斯曼土耳其在紅海最重要的軍港和商商,儘管城市依然繁華,但是在繁華之餘,卻仍然讓初抵這裡田經遠一行人人們感嘆着這裡的衰敗,港口之中,只有稀少的幾十艘商船或者歐式的戰艦,再就是一些小巧的阿拉伯式帆船,破敗而衰落,在他們看來,這座聯接着歐亞的重要港口,原本應該極爲繁華的,但是現在,卻破敗的像是一個小漁村。
使團在蘇伊士並沒有停留,而是直接換乘馬匹,往地中海的亞歷山大港趕去,他們將在那裡換乘船隻前往奧斯曼帝國的首都伊斯坦布爾。而接下來的一路上的情景卻震撼了每一個隨行成員。對於剛剛從昇平之世的大明來到這裡的田經遠一行人而言。呈現在他們眼前的埃及行省,所呈現出來的的殘破蕭條,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這裡到處都是面黃肌瘦的農民,到處都是乞丐,放眼望去,就像一副活生生的“饑民圖”似的。
如此場景不禁讓田經遠等人想起了滿清治下,發生在中原大地上的一幕幕。畢竟,不過三十來歲的他們,也曾經歷了那一時期,經歷過那種異族奴役的壓榨。
坐在馬車上的田經遠,緊鎖眉頭嘆息道。
“咳,饑民遍地、盜賊橫行。這就是所謂的天下強邦嗎?”
在大明的天下觀中,奧斯曼算是“天下列強”之一,可是他們沒有想到,這個曾歐洲各國顫抖不安的“列強”的百姓居然如此貧困。
“因爲是異族的統治。”
突然,在他的話聲落下時,一旁的嚮導,出人意料的用並不流利的漢語說道。
“你會說漢語?”
詫異的看着身旁的埃及嚮導,田經遠的目中盡是不可思議的模樣。
“是的,老爺,我叫安利,曾經作爲商人去過周國,位於馬六甲的周國。”
安利的解釋,讓田經遠不解道。
“商人?海商?既然如此,那你爲什麼不繼續從事貿易,而是成了嚮導呢?”
“因爲總督頒佈了新的法令,所有的科普特人除非繳納更高的稅金,否則不得從事海外貿易,作爲科普特人,因爲負擔不起沉重的稅收,所以不得不低價出售了自己的商船。”
安利的語氣中帶着些無奈。
“科普特人?”
儘管對奧斯曼有一定的瞭解,但是顯然他們並不瞭解科普特人。
“對,我們是科普特人,在埃及總督的眼裡,我們這些人並不是埃及人,因爲我們並不信仰天方教。可上帝可以作證,科普特人才是真正的埃及人,我們是法老王的後裔,幾千年前,就生活在這裡,我們曾被羅馬人征服過,而基督教由聖馬可傳入埃及,我們選擇皈依基督教,以示對信奉多神教的羅馬統治者的抗拒。上帝可以作證,那個時候作爲基督徒的我們受到羅馬人的迫害尤其嚴重。儘管遭受着羅馬人無以復加的迫害,但是我們依然堅強地堅守着自己的信仰。再後來,一千年前,阿拉伯人征服埃及,大量的阿拉伯人來到這裡,帶來了天方教,他們用盡各種方法迫使我們改變信仰,我們在自己的國家成了“齊米”也就是“被保護民”,我們被視爲二等臣民,依據教法的規定要交納人丁稅,除了信仰的限制,就連生活也受到限制,如不能騎馬與駱駝、不得在復活節等節日舉行公開的活動、不能隨便建新宗教場地、證詞也不會被法官接受等……”
趕着馬車的安利,看似平靜的言語中,透露出了一種絕望。
“我的兒子,被一個埃及人殺了,可是我卻不能成爲證人,因爲我是科普特人,而不是埃及人,上帝可以作證,科普特人才是真正的埃及人,而他們卻是外來者,他們來的時候,用屠刀迫使我們改變信仰,而現在,正是用這種方式,迫使我們改變信仰。”
隨後,安利又說道。
“上帝可以作證,我永遠不會改變自己的信仰!我們用信仰去抵抗過羅馬人,我們現在,仍然會用信仰去抵抗他們。”
看似平靜的話語中,透露出了一個民族的悲哀。曾經遭受異族奴役的田經遠與張國樑無不是感同身受,不過在同情之餘,他們同樣也有些好奇。
“他們都是科普特人?”
指着路邊面黃肌瘦的百姓,張國樑問道。
“不,他們是埃及人。”
“埃及人?那爲什麼他們會這樣?”
“是啊,既然他們是埃及人,爲什麼還會有異族的壓榨?”
田經遠與張國樑皆是一陣迷惑不解。
“因爲他們埃及人是阿拉伯人,而埃及只是奧斯曼的一個行省,他們和埃及人只是信仰上相同,至於血統上,土耳其人並不是阿拉伯人。在奧斯曼,埃及人與賽爾維亞人、希臘人一樣,同樣信仰的當地人只是二等民,而信仰上帝的希臘人、賽爾維亞人以及科普特人都是當地二等人,但卻是奧斯曼的三等人。”
安義的回答,讓田經遠與張國樑若有所思的陷了沉思之中,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路邊的人們,這個國家的複雜,似乎超出他們的想象。
“埃及……金字塔、法老王。誰能想到,卻先後是羅馬人、阿拉伯人和土耳其人的禁臠呢?”
望着那些在相貌上與安利並沒有什麼區別的埃及人,分不清楚什麼是科普特人什麼是埃及人的田經遠於心底感嘆道。
“如果,當年陛下沒有起兵趕走滿清,也許,我們就是滿清治下的科普特人……”
突然,田經遠的心裡突然明白了,一開始的時候,他曾經以爲在滿清的治下,漢人是二等人,可是實際上,漢人不過只是三等人,甚至四等人,因爲在漢人之上,還有所謂的蒙軍旗,漢軍旗,他們的地位遠遠高於普通的漢人,甚至漢人官員。
最後,也許幾百年之後,中國就像現在的埃及一樣,那些滿人自稱中國人,至於原本的主人——漢人,不過只是被奴役者。不配作爲國家的象徵,甚至滿人閹割、篡改的文化也會被堂而皇之的視爲“中華文明”,他們的服裝會成爲中國的服裝,他們的語言會成爲中國的語言,他們的傳統會成爲中國的傳統,至少漢人服裝、語言、傳統,都會被遺忘,或者被篡改。
想到這,田經遠在對科普特人升涌起同情的同時,他的內心深處更充滿了恐懼,不僅僅是明白了爲什麼陛下對滿清窮追不捨,更重要的是,對這裡的那些信仰者的恐懼。
來到了開羅之後,相比於沿途那些城市,作爲埃及行省首府的開羅無疑是繁華的,“這裡有很多科普特人。”
張國樑看着路上的一些行人說道。依照天方教教法的規定,非天方教臣民不得騎馬或攜帶武器,還必須穿獨特的服裝以和真正的信仰者區別開來。因此,在這裡科普特人與埃及人是十分容易被區分開來的。
“是啊,絕大多數科普特人都集中在開羅、亞歷山大等各地的城市中,因爲按教法,科普特人是不能購買土地的,所以,迫於生活,我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改變信仰,要麼遷往城市,在城市中經商。”
這一路上,安利對身邊的這些前往伊斯坦布爾任職的外交使節們,有了一定的瞭解,甚至因爲懂得漢語的關係,發現他們在窺探着埃及。作爲科普特人同樣也是一個商人的他,從中看到了機會。
畢竟早年行商的經歷,使得他很清楚,明國的勢力是不容小窺的,即便是強大的土耳其人,也無法與他們相比。
“如果……”
刻意的壓低聲音,安利用一種試探的語氣對田經遠說道。
“你們想要進入這裡,也許,我們可以給予你們一定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