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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乾七年!
這一年,從三月起,整個國家都在戰爭的躁動中一天天度過。
在過去的兩個月中,每天都有從前線發來的戰報,戰爭的整體是順利的,儘管在離開關中平原後,在西安以西的山區明軍遭到了清軍頑強的阻擋,但是那種阻擋卻無法阻止大局。
這一年對大明而言,實在是刻骨銘心的一年,西征的最終目的是打垮滿清,並讓他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儘管戰爭仍然在進行着,雖然滿清仍然在頑抗,但是在報紙上,有關的如何處置滿清的討論已經進行了兩個月了,在過去的兩個月中,就像是清河書院的辯論比賽似的,正反雙方在那裡進行着辯論,他們有的人主張以牙還牙,有的主張以德報怨,儘管戰爭還沒有結束,但報紙還是像往日一樣混亂,有關如何處置滿清的討論卻在報紙上爭論着,在人們的心頭翻騰着。
每一個人都有他們的觀點,而每一個人都無法說服彼此,總之……爭議太多。
當外界爭論不休的時候,在皇宮的御花園內,在臨湖的涼亭內,穿着一身道袍的朱明忠正在那下着棋,他的手中持黑,盯着棋盤,眉頭不時緊皺着。在17世紀娛樂活動是有限的,儘管在過去的幾年間,通過與與西方的交流,起源於“葉子戲”的撲克牌引入了大明,而且朱明忠還“創造”了鬼牌,並引入了後世的玩法,可最終,他還是迷上的圍棋。只要有空閒時間,都會與妃子或者大臣對弈。
不過在絕大多數時候,對弈的時候,往往還是會與大臣談論着政務。
“……閻焸這次於徐州等地前後接觸了十餘個有“田秀才”之稱的種田能手,可是他們大都不願意把其種田技巧外傳,顧愛卿可知道,這是爲何?”
儘管下着棋,可總歸還是無法擺脫政務,工部給事中閻焸的一紙奏摺,讓朱明忠原本看似美好的計劃,碰到了一些問題。
“陛下,向普天下的百姓徵集農技,鼓勵其革新農技,最關鍵是如何徵集,如何鼓勵,僅僅只是按慣例由地方官府給上幾兩銀子肯定是不夠的,畢竟但凡是農技有過人之處的百姓,其家業既便不是富足之家,也是小康之家,他們自然不在乎那幾兩銀子。在臣看來,他們之所以不願意獻技,恐怕還是因爲獎勵少,還有就是幾兩,甚至十幾兩或者幾十兩銀子,與他們來說,倒也算不得什麼,所以臣以爲,若是想要徵集農技,不妨以兩點入手。”
在顧炎武落子後,朱明忠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一個是提高徵集農技的獎金,可以在5兩、10兩、15兩這三個基礎上,翻上一倍,當然,獎勵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名譽,相比於錢,那些人家最在意的反倒是名聲,以臣看來,不妨給他們一個名聲,比如“田博士”之類的頭銜,反正那種頭銜不值錢,不過只是一張紙而已。”
提及那種名聲不值錢時,顧炎武想到陛下在修建皇家圖書館向天下徵集書籍時,就曾針對書籍不足的局面,獎勵百姓獻書,對其獻書除了於翻印的書冊上印下獻書者的姓名之外,還會給予獎勵,當然獎勵不過只是名聲上的。可即便是如此,也使得民間藏書者無不是紛紛獻書。
“但凡是人,總愛名聲,一個家庭有個好名聲,可以受益幾代人,嗯……”
沉吟片刻,朱明忠點頭贊同道。
“不過這個“田博士”有些過了,書院裡一般是教授,只有少數教授稱爲博士,內閣看看擬個辦法,制定獎勵辦法,只要他們願意獻出農技來,朕是不會吝惜一張紙的,而且,若是採納的話,可以在書中提到獻技百姓的名字。”
不吝惜紙……以榮譽作爲獎勵,這是最廉價的,但卻也是最受人們歡迎的獎勵,尤其是在這時代,相比於銀錢,許多人反而更在意榮譽,尤其是對於不差錢的人來說,更是如此。
隨後朱明忠又就如何鼓勵百姓獻農技的事情,與顧炎武深談了一番,見陛下的心情似乎不錯,顧炎武便藉機提到了另一件事。
“陛下,現在朝野之中,在如何處置奴寇殘餘的聲音中,一個主張斬草除根,一個主張以德報怨,而且不僅民間對此有爭論,就連官員也捲入其中,東北總督方以智,昨天發電報至內閣,重申了除惡務盡、斬草除根的態度,不過他表示,丁壯非殺不可,但是女眷大可放過,畢竟那些女眷大抵都是奴寇於陝西掠走的色目人,對於她們可沒入官發賣於地方爲奴爲婢……”
看着舉棋不定的陛下,顧炎武輕聲說道。
“看樣子,方以智在東北那邊,是習慣了掠奴爲奴了。”
將棋子落在棋盤上,朱明忠說道。
“話不能這麼說,東北那邊什麼時候掠過奴?不過只是從蒙古人手裡買了些奴婢罷了,至於朝鮮人,他們甘願自賣於我,這是兩廂情願的事情,若是不用他們爲奴,難不成還要以我漢人爲奴不成?”
這聲反問中帶着些許不快,先爲東北辯解一番,隨後朱明忠又說道。
“我漢人文明太久,忘記了野蠻,忘記了應該用什麼手段去對待他人,倒是對自己人,對同胞極盡苛責,朕還是那句話,大明禁止蓄奴,禁止的是蓄本族之奴,有敢以本族同胞爲奴的,家主與奴流徒,牙人殺,流三族!”
感受到陛下的不快,顧炎武這才意識到他又一次觸犯了陛下的逆鱗,於朝野之中,都知道陛下對待蓄奴的態度,甚至早在興乾元年,就下令士紳釋放家奴。而這也從根本上平息了早在天啓年間於江南此起彼伏的“奴變”。
大明自開國起富紳豪門就盛行蓄奴,一些仕宦富戶,奴僕達數千人。這些奴僕都立有賣身契約﹐且累世爲僕,但早在萬曆年間,江南奴僕要求解除僕籍的抗爭愈演愈烈。而到了崇禎末年,天下實際上處在了失範的邊緣,這也構成了江南奴變發生的原因。在松江,首事者向主人索要賣身契,頓時一呼百應,主人稍有遲疑,即受到責打、處死。在蘇州,奴僕俞伯祥首倡民變,與蘇州的仕宦達成協議,廢除世代爲奴,並樹石刻碑記述其事。江蘇嘉定等地的奴僕操戈索契(賣身契文)﹐踞坐索契者數萬餘人﹐聲勢浩大。
想到當年陛下隨師傅於江湖遊歷時,想必肯定也曾經歷過奴變,恐怕這也是陛下禁止百姓自賣爲奴的原因,甚至即便是准許百姓買“胡奴”、“蠻婢”,也只准其買女子,禁止售賣男子,那怕是黃口小兒,也嚴禁典賣,違者非但殺無赦,還會沒有買賣雙方以及牙人家產,注放其家人。
非但如此,即便是買來的奴婢,其生育的子女,無論是不是主人後代,都可以獲得自由。而這也是從根本上避免了世代爲奴的可能,當然也從根本上消除了奴變的可能。
當然,對於豪門大戶而言,卻增加了不少開支——他們需要不斷的購買的奴婢或者僱傭僕人,而對於朝廷而言這是好事,前者增加了朝廷的稅收,後者讓可以創造就業崗位。當然這是陛下說法,可以讓失地、少地的百姓得到一份餬口的工作。
聽着陛下爲方以智的辯解,顧炎武的心裡長嘆口氣,有沒有“掠奴”,他的心裡有數,但是陛下視而不見,作臣子的他自然也就不能再提了。
“陛下,那臣應該如何回覆東北?”
顧炎武試探着問道。
“嗯……”
朱明忠思索片刻然後說道。
“留中吧!”
現在還不是處置這些問題的時候,既然不需要處置,那自然也就不需要回答。
話音落下的時候,他又落了一子,然後說道。
“現在,奴寇還沒有投降,而且在短期內他們也未必會降,他們會撤到西域,然後於西域以逸待勞,若是我軍勞師遠征,勢必會吃虧的。所以,西征現在看似順利,但過了關中平原之後,再往西,只會越來越難,畢竟,道路條件在那裡……”
或許現在西征不過只是剛剛開始,但是朱明忠卻知道在另一個時空中,左宗棠西征的代價——數萬大軍,花費了五千萬兩白銀!其中購械購械不過只花費了5%,其它95%是糧餉開支。
而現在,大明所要面對的並不是新疆的阿古柏,而是數十萬滿清精銳,戰爭會持續多久?需要投入多少軍隊,這些都需要考慮,相比十幾二十萬大軍所需要的軍需物資能不能準時到達,鉅額的軍費開支倒是其次。
“後勤,西征最重要是什麼?是後勤!”
盯着棋盤上,朱明忠慢聲細語的說道。
“後勤非常關鍵,目前從前線傳來的消息來看,在軍隊離開西安向西追擊之後,限制軍隊進攻速度的並不是清軍在山區藉助堡壘阻敵,而是後勤保障的速度,在潼關,我們可以投入15寸的臼炮,可是在離開西安之後,軍隊卻只能使用迫擊炮以及18斤臼炮,他們的威力都不足以摧毀堡壘。”
18斤臼炮是明軍使用最爲廣泛的臼炮。這種臼炮口徑爲4.5寸,身管則僅只有隻有13寸長,其結構極爲簡單,就是一個短粗的炮身固定在厚木板做成的底座上。炮管由青銅鑄造而成,不含底座的話重量只有120多斤。
原本迫擊炮正是受這種輕便的火炮啓發研製的,可是現在在西北的山區,這兩種輕型火炮,卻成了明軍攻堅的主力,頂多還加上一個36斤臼炮。
“15寸臼炮太重了。”
顧炎武曾目睹過15寸臼炮的試射,太大、太重了。
“其實,可是就連10寸臼炮也用運不上去啊!”
朱明忠搖頭輕嘆着。
10寸臼炮是借鑑南北戰爭時的M1861型海岸迫擊炮的巨型臼炮。這種臼炮口徑達到了創紀錄的330毫米(13英寸),炮身重量高達7.83噸,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臼炮。因爲其炮身過於沉重,因此運輸和部署都十分困難,大部分這種臼炮都被部署於要塞炮臺之中。
在19世紀都是如此,更何況是在17世紀,至於15寸臼炮,重量更是兩倍於它,也就是在潼關,在藉助鐵路的幫助下,才把它運到前線,但是過了西安之後,別說是它了,就是10寸臼炮也無法通過馬匹運輸,甚至就連24磅野戰炮之類的重型野戰炮,在山路上也很難運輸。
也正因爲從前線傳來的情報,讓朱明忠知道了,爲什麼在另一個時空中,滿清進攻準噶爾的時候,他們選擇從蒙古進入新疆,而不從陝西,離開了關中平原,往西翻山越嶺的確實不容易。
幾萬軍隊的後勤保障倒還算好,要是有個十幾二十萬大軍,對於任何主帥而言,後勤保障都是一場惡夢,畢竟,山高路險,車行不易啊!
“除非把鐵路修過去,否則,不但重炮沒有辦法運輸,就是後勤保障也有問題,天水一帶的山路太過狹窄,四輪馬車通過都有問題,甚至就連炮車通過也有限制,現在那邊與其說是在打仗,還不如說是在修路,官道要修、鐵路要修,只有路修通了,物資才能運上去,軍隊的戰鬥力才能得到保障……”
說出這句話後,朱明忠看着顧炎武反問道。
“在這種情況下,現在考慮如何處置奴寇的問題,是不是太早了點,至於其它……”
“噠”把棋子下在棋盤上,朱明忠冷笑道。
“朕說過,此次西征不留俘!”
說出這句話之後,朱明忠神情變得極爲嚴肅,他只是靜靜的看着棋盤,似乎無意再繼續這個問題,而陛下的回答,讓顧炎武的心頭一緊,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隨後,顧炎武就沒有繼續再談論這個話題,只是坐在那裡,陪着陛下下着棋,只不過,他的心思卻總是有意無意的飄到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