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卿家先請退下。”隆慶帝面色凝重的揮了下手.
“蕭大學士留下。”蕭墨軒剛想隨着衆人走出門外,卻又隆慶帝在身後追了一聲,頓時停下了腳步。
“你也退下吧。”隆慶帝的目光落到了馮保的身上。
“哎。”馮保應了一聲,朝着隆慶帝身邊的幾個內侍看了一眼,幾個內侍也是會意,立刻跟着馮保輕步退了出去。
“子謙,你爲何要把這火燒到自個身上?”沉默半晌,隆慶帝才擡起眼來,直直的看着蕭墨軒。
偌大一個乾清宮裡,只剩下了隆慶帝和蕭墨軒兩個人,顯得有些空蕩蕩的。丹墀兩邊,一頭頭青銅鑄就的怪獸,也在黑暗中探出了眼睛,像是要看透人的心裡。
“皇上對那些奔躍在東南和南洋的紅毛鬼知道多少?”蕭墨軒不答反問。
“這……”隆慶帝一時間也沒弄明白蕭墨軒話裡的意思,“那些紅毛鬼,屢次亂我大明海道,自當其行可誅。”
“不過。”隆慶帝又沉思片刻,“根據朕所知曉,那些紅毛鬼,向來只圖利益,貪婪成性。只要他們有利可圖,一時間倒也不會成了大害。”
“聖上所言極是。”蕭墨軒淡笑一聲,“那些西洋人,向來只圖利益,貪婪成性。可聖上又豈是知道他們的胃口有多大?”
“胃口再大,難道還能把我大明萬里河山給吞了不成?”隆慶帝輕笑一聲。暗怪蕭墨軒太過心驚。
“依臣看,韃靼也好,女真也好,並不算得虎狼。”蕭墨軒也不分辨,只是像一邊走了一步。
適才馮保等人擡過來的《大明混一圖》尚未取得走,蕭墨軒正好走到了地圖邊上。
“若我大明有一日國亡,必亡於西洋人之手。”蕭墨軒回過身來,看着隆慶帝微微一笑。
“子謙多心了吧。”隆慶帝心裡雖是不信蕭墨軒所說,可是也不由得驚了一下。
“韃靼,女真即便氣盛。可若與我大明相比,國力相差太大。”蕭墨軒搖了搖頭,對隆慶帝的話不置可否。
當年大明朝的滅亡,與其說是亡於女真後金,不如說是自己滅亡地。國內頻繁的天災和農民起義,掏空了大明朝最後的身底,龐大的帝國才最終轟然倒地。
而眼下隨着番薯等新型農作物的逐漸推廣,只今年一年,京城周邊的糧食產量便足足提高了二成。河套草原一帶和俺答部合作的地方,甚至還有剩餘的糧食賣進關內。番薯這東西吃多了雖然不是那麼爽。可是總比餓着肚子強上百倍。
在十六世紀這個時候,最普通的百姓。只要能吃飽肚子,就算冒出十個李自成來也難以成氣候。畢竟,在生命大抵有保障的情況下,一時間誰也不會傻得去和官軍造反。
大明朝自個不亂,北方韃靼和女真再猖獗,也難以撼動根本,更別說取而代之了。
其實蕭墨軒大力推廣番薯和玉米地事情,嘉靖帝和隆慶帝也是知道。也正是因爲這一行爲大爲有效,所以他們也都有過暗中相助。這一條功勞雖是平常幾乎沒什麼人說起,可是朝野上下。人人心知肚明。嘉靖帝對蕭墨軒如此寵信,除了那些戰功,以及蕭墨軒善於投意之外,和這些政績也並非沒有關係。
“子謙言重了吧。”隆慶帝很少看見蕭墨軒這般嚴肅。但是告訴他紅毛鬼才是最大的威脅,也是一時間難以接受。
當年永樂皇帝設都於北京,正是因爲北方蠻族是中原王朝最大的威脅。天子守國門。在大明曆代帝王看來,針對的正是關外草原上的餓狼。
眼下聽蕭墨軒這麼說,難道要把京城搬到廣州去不成?
“時不同也。”蕭墨軒又是一笑,右手又放到了《大明混一圖》上。
“皇上請看。”蕭墨軒在地圖上划着圈,“天下此方,已盡歸西洋人矣。”
“已盡歸西洋人?”隆慶帝的身上,頓時像是燒着了一把火似的,燙的他幾乎要跳了起來。
蕭墨軒這麼一劃,不但把南洋諸國劃了進去,包括地圖左邊的一邊,也全包括了進去。
隆慶帝對西洋人雖然概念並不深,可
墨軒這麼一劃,也不禁是心中膽寒。
一個帝王最怕的是什麼?最怕地就是在自己身邊有一個同樣強大的帝國在虎視耽耽。隆慶帝並不知道,蕭墨軒劃出地這麼一塊裡頭,並不是一個國家,蕭墨軒也並不想說明什麼。而且眼下看來,被蕭墨軒劃出的這麼一塊還沒有什麼威脅。可是北方那麼幾百萬人,都和大明糾纏了近兩百年。如果再來這麼一個大傢伙,那麼豈不是要更傷腦筋。
“遠隔重洋,又有羣山阻隔,想是不易吧。”隆慶帝心裡仍存着一絲僥倖,如果真的要和那麼一大塊對戰,戰爭一發,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
“鉅艦萬乘,踏浪而來,並無不可。”蕭墨軒輕輕的搖了搖頭。
“所以你重開江南船塢?”隆慶帝猛得醒悟過來,“大煉火藥,便是爲了對付這些紅毛鬼?”
蕭墨軒微笑點頭,算是承認了下來。
“可是……”隆慶帝仍有些遲疑,“南洋與西洋,畢竟遠隔萬里,若是征討,一時間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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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大的事情,不但隆慶帝無法決斷,即便是提了出來,只怕也會遭受到朝廷裡面那些大臣的反對。西洋與南洋,在明人看來,雖然有許多奇異之處,可畢竟是太遙遠了。而且以眼下的交通條件,即使拿了下來,也難以管理。
“聖上可知道漢唐平西域之策?”蕭墨軒不緊不慢的回道,“即便是我大明,有些地方,也並非是派大軍駐守。”
“子謙你的意思是?”隆慶帝也立刻反應了過來,“朵甘和烏斯藏?”
朵甘都指揮使司和烏斯藏都指揮使司,設於公元一三七三年,管轄統治着今天西藏,青海的大部,以及四川,甘肅,新疆地一部分。甚至還包括今天緬甸中部,老撾和泰國北部。
這些地方,明廷設置都指揮使司,只派駐少量軍隊,在行政上,仍然具有一定的自主治理權,甚至有自己的律法。在蕭墨軒看來,便就和當時美國的一個自治州有些類似。
“如此大事,且得詳周相商纔是。”隆慶帝地額頭上已經微微滲出了汗來。興許有些是緊張,有些是激動,還有些是心驚。
“若是陛下不取,則必爲西洋人所得。”蕭墨軒用力的握了握拳頭,“等到彼時,華夏危矣。”
蕭墨軒並不是在嚇隆慶帝,他自個就是從那個黑暗的一百年之後地日子過來的。
即便是在蕭墨軒當時生活的時代,也無時無刻不感覺到那段黑暗的年代所遺留下的餘震。西方列強憑藉武力積累下大量的財富,而這些財富在以後的日子裡又被用來對付給他們帶來的財富的人,甚至於不惜摧毀和扼殺一個國家的民族產業。
“子謙你要我答應圖門的條件,也便是要全力應對?”一點既開,其他的東西,隆慶帝也一下子全明白了過來。
“既對,也不全對。”蕭墨軒哈哈一笑,將手從地圖上撤了下來。
“難道其中還有什麼玄妙不成?”蕭墨軒的一句話,引起了隆慶帝的好奇心。
“臣請皇上答應微臣的一個條件。”蕭墨軒並不急着去說圖門的事情,而是拱手敬道。
“你且是還有條件才肯說?”隆慶帝也是呵呵一笑,“但說無妨,只要不危及社稷,又不違道義,朕答應你便是。”
“臣請皇上答應,留今年南洋貿易之利於江南。”蕭墨軒開口說道。
“哦,南洋之利?”隆慶帝略微皺了下眉頭,“會有多少?”
“興許數十萬。”蕭墨軒輕聲回道,“興許上百萬。”
“這麼多?”隆慶帝也是心裡一驚,竟是隱隱後悔自個剛纔話說的太過,已經算是半答應了蕭墨軒。如果真有百萬白銀,那可是抵得上眼下朝廷太倉賦的三分之一吶。
“你……你有把握獲利如此之多?”隆慶帝心裡也有些懷疑,蕭墨軒說的話是不是有點太過了。
“當年大宋朝只海貿一項尚且一年獲利數百萬,數百年後,我大明豈能落於祖宗之後。”蕭墨軒小聲的提醒着隆慶帝。
“那……你要如此多銀子卻是做嘛?”隆慶帝有些不安的看着蕭墨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