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幾任登州知府一心想刷政績,都說府裡有足夠的存銀,但是從陶道臺任知府的時候開始,登州府就說自己在外面只有欠款,沒有盈餘,而且對外的欠款是越來越多,但是知府想用款的時候反而更方便了。
現在遼東戰事一開,戶部與內閣直接就盯上天下府衛州縣的盈餘與存銀,一道詔書第一時間就下來了,要登州府把歷年的存銀都上解戶部,但是派下來催辦這件事的戶部主事很快遭受了迎頭一擊。
不管是登州府還是下面的州縣現在手上都沒有多餘的現銀或是黃金,只有極少量的銅錢,和豐倉手上除了米豆就是登州諸家錢莊的莊票,但是這些莊票在東三府之外並沒有太大的流通價值,而且更糟的是,登州府與下面的州縣都及時拿出了賬目,結論就是登州府不但沒有盈餘,反而有着鉅額的債務。
京裡省裡要拿走這些看起來跟廢紙差不多的莊票也沒有問題,但首先得幫登州府與下面的州縣把諸家錢莊墊支的款項還清了再說,結果這位戶部主事看了一眼要償還的數目,只能轉身就走了,不敢再跟登州府的錢糧通判糾纏下去,省得引火燒身。
從萬曆四十三年開始,整個東三府的州縣,特別是登州府與萊州府下轄的州縣幾乎都從諸家錢莊借用不小數目的款項,而且有若干個州縣因爲還不出本錢甚至利息,不得不在北海錢莊的安排下進行了一輪又一輪的債務整理,結果是債務越整理虧空越多,好些州縣不得不讓北海錢莊、東萊錢莊、龍江錢莊來代理州庫、縣庫。
只是有了錢莊代理州庫縣庫,甚至直接取代了登州錢糧通判的作用,現在登州府錢糧通判還不如谷夢雨說話管用。
不過赤字財政的結果就是地方主官反而能從錢莊弄到相當數目的款項來搞經濟建設,陶知府如此,徐知府也是如此。
當然徐知府是進出出身,所以只是修廟、修學宮、修書院,嚴格來說只能是文化建設,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經濟建設,但是這些營建讓徐知府在獲得了士林一片好評之外,也逃過了一劫。
畢竟登州府原本在賬上有兩萬多兩銀子,如果不是錢莊這麼一折騰,或許這兩萬多兩銀子就直接被京裡的詔書提走了,連一文錢都不給登州府留下了。
而現在徐知府用這兩萬多兩銀子加上從柳鵬這借來的款項大事進行營建,上上下下都是有有口皆碑,最後還讓京裡來的戶部主事一無所獲,可以說是這段時間徐知府最得意的一件事。
柳鵬也笑着說道:“隨手之勞,隨手之勞,明府大人,需要用錢的時候可以優先考慮我們北海錢莊,保證最優惠的條件……”
說是最優惠的條件,實際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北海錢莊的借款利息不低,而且有一堆苛刻的附加條件,甚至還要求府裡提供足額的抵押品,但是對於徐知府來說,京里根本不準備讓他留下一文錢,他何必替大明朝省錢,反正要還債也是下一任知府來負責,他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現在“討債”這兩個字已經成了柳鵬對付登州地方官員的絕好利器,不管他們態度如何堅決,又對柳鵬與龍口如何敵視,柳鵬只要提到“討債”兩個字,這些地方官員立即軟了下來,不但如此,他們不但不願意還債,甚至還要求繼續舉債,爲此他們就差把衙門與大印都抵押出去了。
反正債務越滾越多,幾家錢莊看起來是被官府拖欠了鉅額債務,但實際上卻是賺足了金山銀山,所以徐知府一聽到柳鵬這句話就格外激動起來:“好好好,這樣是最好不過了,柳縣丞,你也知道府裡比較困難,最近還準備把府裡驛路好好修一修,不然糧食沒法運出去,你們不是準備把黃招大道修到水頭溝去嗎?你們在水頭溝想要什麼名義都可以,府裡直接就幫你們把事情辦了。”
現在招遠到玲瓏的大道已經告一段落,接下去就是招遠到水頭溝的這條大道,只要把路修到水頭溝,龍口就能完全控制整個萊西,但是龍口既然有這麼大的投資,那就是千方百計地保護自己的投資不受損失,所以非得在水頭溝有個名義辦事才行。
現在徐知府主動提出,柳鵬當然答應下來了:“明府要把驛路修一修,那是最好不過了,這驛路是非修不可了,我會讓北海錢莊儘量給徐知府行個方便!”
既然要向遼東海運,那麼首先得把海量的糧食從陸上運到各個港口才行,但是對現在的登萊兩府來說,這個問題近於無解,不管是官馬大道還是驛路,雖然可以勉強走馬,但是馬車、牛車行駛起來就是十分困難,有些年久失修的路段甚至無法通過牛車。
而徐知府就笑着說道:“我聽說柳少有心想修一修官馬大道?”
東向相向的這條官馬大道是龍口的命根子,只是這條官馬大道最初就是秦直道,標準並不低,現在雖然年久失修,但是要修復重建,耗費的錢糧與人力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因此柳鵬苦笑了一聲:“不敢全修,也就是想修能用得上的一兩段,明府應當知道,如果重修官馬大道的話,肯定是按照黃招大道的標準來,不管煤渣路還是磚渣路都是投資浩大,我手上餘錢不多啊。”
柳鵬說得不無道理,只是徐知府卻笑了起來:“你肯修一兩段就行,府裡也可以修一兩段,地方上再負責一兩段,這條大道不就修好了,不過煤渣路與磚渣路是怎麼回事要怎麼修,你得派兩個人過來指導一下。”
柳鵬已經明白了徐知府的意思,徐知府這是準備一魚三吃,既然解決登州府內的交通問題,又能撈到很多好處,修路可是一個大工程,特別是把官馬大道的標準提升到煤渣路與磚渣路的標準以後,那其中的油水就更多了。
而且徐知府之所以要忙着修繕驛路,就是趁着海運重開之後,把府裡與州縣僅存的盈餘全部用掉,還要儘可能多欠一些債務,製造出庫空如洗的局面
不然京裡省裡的壓力下來以後,爲了解決海運所需的米豆問題,府裡與州里也同樣會欠下一大堆債務,,與其把海量的米豆砸到海里去,道路修繕至少能留下若干條高標準的官道驛路,還可以藏富於民,對下面也多多少少有個交代。
只是柳鵬並沒有反對徐知府的提議,他只是說了一句:“這事情一定要快,如果道臣反應過來要硬插一手的話那就麻煩大了。”
陶朗先雖然有着近於無限的權力,但他的本職終究是登州海防道,軍事使命更重於行政職能,所以徐知府纔敢虎口奪食:“好,回頭我們加緊把這事情辦漂亮了,對,這事我們絕對能幹得很漂亮了!”
跟徐知府達成了協議之後,柳鵬今天的談判並沒有告一段落,很快他又面臨新的談判對象,而且他不敢掉以輕心,畢竟這些人都是東三府數得着的大人物,即使不是大人物,他們的背後也有着很有來歷的大人物。
在這種情況下,談判真正告一段落已經是子夜時分,柳鵬擦去了汗水,又來了一個深呼吸以後,纔對着一直等在一邊的魏瑜君與徐巧芷說道:“今天是辛苦你們了,我也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多人會借這個機會來找我談事,再加上天上有妖星現世打擾了興致,真是對不起瑜君,回頭再好好補償你們。”
只是魏瑜君卻是笑顏綻放:“能有這樣紙醉金迷的場面,我已經很滿意了,我能與你一起廝守清貧歲月,也能享受這樣的繁華勝景,今天有這樣的大場面,有這麼多大人物過來,還有這麼多的禮物,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我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要補償不如今天夜裡補償我們!”
說到這,魏瑜君摟過了徐巧芷,眼神變得異常大膽而嬌媚:“真正辛苦的倒是夫君了,所以今天晚上是我與巧芷一起侍奉夫君,到時候會使盡十八般解數咬死夫君,把夫君吞到肚子裡去,一點一滴都不給夫君留下!”
聽到這,柳鵬不由激動起來,他沒想到魏瑜君居然放得這麼開,一想起她與徐巧芷一起侍奉自己的場景,柳鵬不由心先醉了。
即使已經是萬曆四十六年的九月了,那顆明亮無比的妖星還掛在夜空之中,不管是被叫作彗星還是蚩尤旗,或者是妖星,焦文博都覺得這是一個不吉的徵兆。
都說蚩尤旗一出,必有大戰到時候必定是血流成河,而現在遼東已經廝殺得天下震動,如果這還不算大戰不算血流成河,那真正血流成河的大戰又會多殘酷。
妖星還是如此顯眼,以至於焦文博擡頭第一眼就看到了這顆傳說中帶來無數災害的妖星,這讓他越發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