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明代,鄉試錄取名額作過幾次大的調整,總的趨勢是逐漸增加。如洪武三年鄉試錄取總額爲510人,萬曆元年則達1195人。江西省洪武三年錄取40人,萬曆元年則達95人。這固然是爲了適應統治需要,也是社會經濟和文化發展的必然結果。
景泰之前,兩京一十三省的鄉試錄取人數一直在增多,南北直隸取額最多,從每科80人,增至135人,而其他各地最多也不過90多人。像江西、浙江、福建三個科舉大省,每科錄取人數一直是各省之冠,多達90,可競爭也是最爲激烈的。都說南方文風鼎盛,科場揚名多,而江浙閩則獨佔大頭。
至此,一家歡喜一家憂,從四更天開始,便有士子獨自或帶着家僕開始在貢院外張望等候貼榜,有那中了式的一聲歡呼引來周遭人的熱情問候和恭喜,有那苦苦尋覓自己名字不得的秀才只得一聲幽嘆,前途渺茫,三年之後又是三年,青春歲月不由蹉跎。
章子俊雖沒有考得解元,得了二甲第二名,這也是章子俊希望的名次,風頭太過不見得是好事,二甲排在前面就是最好的名次,中舉後等於有做官的資格了。
古代對待讀書人是比較厚道的,不是說一定要考中進士才能改變命運,對於一般的窮學生而言,能考中秀才就很好了,就此可以獲得見官不拜等特權。但是想要真正的改變命運,還必須得要考取舉人才行,那一句“只有窮秀才,沒有窮舉人”的俗語,就很好的說明了這一點。
秀才和舉人之間最大的差別,就是經濟上的差別。一個秀才是可以輕鬆達到衣食無憂的,但前提是付出自己的勞動,也就是說,秀才需要自己去找工作,通常找的是一些文職工作,比如說教書先生之類的。但是舉人就不同,他可以不參加勞動,就達到衣食無憂的程度,每一個封建時代都會給舉人發放一定的補貼。從理論上來說,一個舉人只要節省一點,只靠朝廷每年下放的補貼,都能輕鬆的過完一輩子。
這些補貼還是小頭,真正的大頭是舉人的免稅權,也就是說,只要有了舉人的功名,以後就不用向朝廷繳納賦稅了。這個特權極爲強大,因爲這個免稅權是可以“借”給其他人用的。也就是說,一個舉人能夠讓很多人就此不再交稅。
比如張三有100畝土地,那麼朝廷就會按照100畝的向他收稅,但如果他的土地全部賣了出去,就此沒有了土地,那麼朝廷就不會向他收稅。而舉人避稅的方式,也正是出自這個原因,一旦某個人如果考上了舉人,十里八鄉的老百姓都會找上門來,主動將土地劃到他的名下。這當然不是這些老百姓把土地賣給了這位舉人,只是將土地掛靠在他的名下,因爲只要這樣做,朝廷就不會對這些土地收稅。而舉人也因爲這樣的掛靠,可以從中獲得豐厚的收益,這就叫做“投獻”。
章子俊現在坐在家中,“禍”從天降,前來報喜的差役帶來了一幫子人都拿着短棍,從大門打起,把廳堂窗戶都打爛了,叫作"改換門庭”。工匠跟在後面,立時修整一番,瑪德,臥槽!還有這樣的操作,叫什麼“改換門庭”,看來從秀才跨入舉人看似一步之遙,其實身份、特權已大不一樣了。
第一,免役,只要是家人全免。第二,養奴婢。 第三,法律豁免。明初規定,進士舉人貢生犯了死罪,可以特赦三次。只要不是重罪,都是處分了事,罪降一等。 第四,免糧。可由地方官奏銷豁免。第五,禮貌待遇。紳士只需要與爲官者、同宗族長者講究尊卑,可不與外人講禮。
看看這些特權,夠橫着走了,難怪啊,家裡的傭人杜家人,還有兩個張家丫頭把稱呼全改了,稱自己“老爺”,我有那麼老嗎?章子俊很不習慣啊,跟家中人說道:“不能叫老爺,稱公子就行。”可不知一但中舉,其父爲(老)太爺,其人爲老爺,其子爲少爺,故有“一世中舉,三世爲爺”之說。
可是這事還沒完,接下去逃不掉要被“捉婿”了。如今劉升官至翰林侍讀,官居六品,今次來爲老師小女說媒來了,現在住着人家的院子,李賢有這想法,就讓自己的學生來探口風,在章子俊的記憶中,李賢的小女不是嫁給衍聖公了嗎,怎麼會看上自己呢。衍聖公是什麼來頭,孔聖人嫡長子孫的世襲封號,妥妥地天下第一大戶,天下讀書人所敬仰,此事不可,還得找個藉口。正時,瞌睡遇上枕頭,只見姚璽前來,劉升跟姚璽也是很熟,也沒什麼可保密的,看的出來,李賢很看重章子俊,不過此事章子俊還是照實了說爲好,對着劉升道:“李大人往後必將入閣,所以嫁女之事不要再提,李大人的小女也必將嫁入豪門,不是小子這樣的貧戶人家。”
劉升也不是非要說這個媒,本來就是探一下口風,摸一摸底,既然人家話已至此,也就把話題扯到這一次的考場情弊上,那兩位大學士真不要臉啊。
而一旁的姚璽抿着嘴微笑,劉升好奇問道:“年兄有何喜事,不妨說說,讓大家也高興。”
姚璽隨即說道:“既然子俊賢弟不做李大人的女婿,那就做姚家的女婿吧,家父也有這意思,全家人都很贊同啊,你我兄弟本來就熟也沒有不好意思,小妹姚穎你見過,就是前幾年那場詩會上,現已年芳十七,跟子俊正好相配,如何。”
沒等章子俊反應過來,劉升在一旁大讚起來,一通之乎者也,起鬨架秧子,無奈啊,逼章子俊表態說道:“不瞞兩位哥哥,小弟不是嫌棄小妹姚穎小姐,你們看看這家中,上無父母,下無親戚,現住的院子還是李大人的,小弟可以說身無分文,窮困潦倒,跟姚穎小姐是門不當戶不對啊,高攀不起,就跟李大人的小女一樣,哪是我等人家窺探的。”
劉升說道:“賢弟啊,李大人的小女跟姚兄小妹取其一的話,某更看好姚兄小妹,此話是肺腑之言,往子俊思之。”
姚璽接口道:“子俊跟你說實話吧,此事是太公點頭的,家父也同意,小妹也有這意思,一直在等子俊啊,所以這幾年來不知推了多少媒人。這事就不要猶豫了,姚家不缺家資,子俊這點清貧某到是很羨慕啊,自由自在,在家中也沒那麼多的規矩。”
劉升一個勁地說道:然也,然也!
話已說道這個份上了,又是姚璽親自說媒,還能說什麼呢,最推三阻四就不近人情了,既然是姚穎小姐這樣情深意重,小弟就愧領了。
姚璽一看章子俊點頭了,大喜,一定要討個信物才罷休啊,章子俊一想也是,古代人對婚姻的操作很複雜,那麼這個信物給什麼好呢?思來想去在書桌裡面翻出一塊小方鏡子,這是章子俊從車內遮陽板上扯下來的,現在已經讓家中會木匠活的杜壯鑲在一塊上好檀香木上,四邊還雕了雲紋花色。
在姚璽、劉升看來,這樣的信物實在是太貴重了,這鏡面通透亮眼不說,能清楚地照出髮絲,纖毫畢露,所以兩人全驚呆了。
姚璽、劉升也是世家,什麼樣的寶物沒見過,就此鏡一出,家中寶物全成了粗鄙不堪,正當兩人翻來覆去觀之時,章子俊說道:“此乃一面鏡子,就是小了一點,粗鄙之物權當給姚穎小姐的信物了。”
這還讓不讓人活了,劉升說道:“觀此鏡是用琉璃製成,實屬罕見。還說家境貧寒,某打死你!”
姚璽指着鏡子說道:“子俊,此物是不是太貴重了點,改用平常物品就可,比如玉佩,摺扇、字畫之類。”
章子俊直搖頭道:“沒有,你看看這家中,連個像樣的傢俱也沒有,那有什麼玉佩。就此物了,這是家中祖傳寶物,放在我這裡也是蒙塵,不如相送給有情人哉。”
哎呀呀,劉某佩服,子俊不爲喜而驕、不爲利而動,視寶物爲賤,此乃高潔也!我等不如也!
姚璽喜滋滋地抱鏡而去,劉升也告辭,臨別說道:“老師那裡某就去回覆,就說子俊已有親事,姚家姚惟善的孫女。”
在明朝玻璃鏡要到崇禎年間才從西洋帶來,不過照人也不是很清楚,在景泰年間,鄭和下西洋時曾帶來了玻璃,用玻璃製成的眼鏡,是不折不扣的高檔貨。曾經高中進士而出任汀州知府的張寧,在他寫的《方洲雜錄》提到了古代中國第一副輔助視力的工具,不過當時不叫作眼鏡,而叫作“僾逮”,這兩個字大概是來自外語音譯:向在京時,嘗於指揮胡豅寓所,見其父宗伯公所得宣廟賜物,如錢大者二,其形色絕似雲母石,類世之硝子,而質甚薄。以金相輪廓而衍之爲柄,組制其末,合則爲一,歧則爲二,如市肆中等子匣。老人目昏,不辨細字,張此物於雙目,字明大加倍近者。 更爲珍貴的是,這是宣宗皇帝賜給大臣的禮物。
皇帝賞賜,當然都是寶貝。這件寶貝的功能則是:“老人目昏,不辨細字,張此物於雙目,字明大加倍近者”。
想必是這位胡豅先生老眼昏花,上朝的時候,連朝芴上偌大一個的字都看不清楚,皇帝替他着急,又不好苛責,故此賜了這樣一樁寶貝給他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