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邊鏞,大明見聞錄

安南皇帝成了癮君子。

消息不脛而走,頓時流言四起,新帝的名聲正在崩塌。

但在宮中的黎思誠,明知道這是權臣的手段,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喝那藥,他忍不住啊。

權臣給的藥量太大了,他喝完後還要睡很久,醒來後暈暈沉沉的,腦子混沌,很不清楚,幾乎無法處理朝政。

丁列、阮熾大權獨攬。

甚至,連宮中的禁衛都被替換掉,並開始接觸太監、控制太監,死死控制黎思誠。

丁列數次尋找邊永密談,結果都不歡而散。

安南連天下雨,天氣又熱又潮,作爲北方人的邊永和逯杲都很不適應。

而漫長雨季,讓他們這種常年忙碌的人,忽然閒下來,弄得十分不舒服。

而在京師。

一個少年人,帶着聖上密旨,踏上去安南的道路。

少年人叫邊鏞,是邊永的兒子。

邊鏞本在京師家中苦學經義,連續參加兩次科舉。

今年再次落第,被皇帝詔入宮中做侍衛。

白天在宮中當值,夜裡則苦讀經義。

他和劉健相交甚篤,也想拜入薛瑄門下學習。

奈何薛瑄嫌棄他資質太差,沒有收入門庭。

但指點他如何解讀經義,他的學習突飛猛進。

這次,皇帝恩許他去安南傳旨。

其實是讓他路過廣西,去拜訪薛瑄,順道看看親爹。

當然了,安南是雨季,並不着急傳旨,而是讓他看一看景泰九年的大明風光,體會體會地方的風土人情,然後彙報上來。

邊鏞儀態魁梧,做事妥帖。

在御前伺候,皇帝頗爲喜歡他。

讓他代替皇帝,去民間看一看地方。

朱祁鈺認爲,他被困宮中,不能外出巡幸,無法確定地方是不是奏章裡面所說的那樣。

便從宮中派遣年輕人,去地方看看,然後向他彙報。

邊鏞從北直隸出發,途經開封,並沒有停船。

往湖北而去,船支停靠在武昌府,他手裡還有另一份密旨,要交給年富。

但年富並沒在武昌府,而是在黃州府剿匪。

他揮退了伺候的公人,一個人坐在江邊。

武昌府是湖北樞紐,湖北又是天下樞紐之地,皇帝又在江內建造了一座巨城,起名爲武漢。

武漢的名字是朱祁鈺起的。

來源於武昌、漢陽、江夏(漢口)三個地名,合稱武漢,武漢就此而來。

一座貿易型巨城,從去年開始興建,如今還在繁忙的建造中。

而在江的對岸,邊鏞騎着快馬,招呼着隨從,上了家酒樓,臨窗而坐,點了館子裡的招牌菜。

因爲江口繁忙,來往是商旅雲集於武漢,江兩岸的飯館如雨後春筍般崛起,天下各地的特色菜餚,在這裡都能吃到。

邊鏞是河間府人,是京師人,愛吃一口河間菜。

所以挑了家河間菜館。

吃了口招牌菜,邊鏞點了點頭:“味道不錯,有家鄉的味道。”

商貿興隆,飯館生意也卷得很。

來往做生意的人,天南地北的賺錢,不差一口吃的,甚至都想吃得好。

船支靠岸停泊後,自然要找家招牌飯館打打牙祭,然後找個勾欄瓦舍,放鬆放鬆。

所以,能進館子吃飯的,都是頭面人。

吃得要講究,要細緻,要精。

所以,這些館子開的都叫一個地道。

不地道的幾天就沒了生意,老闆還被當地人唾棄。

這年頭開館子講的是傳承,可不是快賺錢,騙一波就走,賺快錢在大明是行不通的,賺的是個良心錢。

邊鏞喝酒吃菜,從窗子眺望過去,入目的是繁忙的商旅,一艘艘船帆,順江逆江,井然有序。

一個少年人,捧着一個盒子,走在縴夫中間叫賣,縴夫們和他開玩笑,有人在他的盒子裡挑選。

來往這樣的少年人很多。

多是賣報紙、糖果、小吃、檳榔、戲票等物。

戲票賣的最好。

縴夫都不識字,看不懂報紙,但人都好奇,都想知道報紙上寫着什麼,所以大家集資買一份,找個認字的給大家讀。

報紙五花八門,什麼樣的報紙都有。

但在縴夫中間,還是花邊報紙賣得最好,這些縴夫沒文化,腦子裡都是男女那點事。

還有就是朝堂的事,他們格外感興趣。

中樞嚴令禁止顏色報紙,帶顏色的報紙,一概不許刊登,刊登者輕者流放,重者斬首。

所以就衍生了輕顏色報紙,花邊報紙。

縴夫閒着的時候,就愛聽花邊報紙,等下了工,就去聽戲。

戲劇市場十分混亂。

有走南闖北說書的、有撂攤說相聲的、有南來北往戲班子,在露天唱戲的、還有本地的戲園子。

各種唱腔、小調、葷調,百家爭鳴,百花齊放。

有精華有糟粕。

已經有文人開始呼籲,規範唱腔、小調。

邊鏞招來一個縴夫問話。

那縴夫可不畏懼達官顯貴,這一年,他看到很多官老爺被押上了船支,押解去北方戍邊去了。

“公子,您問完了話,這桌酒菜能賞給小的嗎?”縴夫打個哈哈。

邊鏞沒想到,這縴夫膽子這麼大,也不計較:“成。”

“謝公子。”

縴夫看着桌上的酒肉流口水:“公子您問。”

“您這一天能賺多少錢呀?”

邊鏞一問,縴夫頓時變了臉,一副怕邊鏞搶活計似的。

扈從看不下去了:“我家公子是聖上派來的天使,去安南傳旨的,不會跟你搶活兒的。”

縴夫鬆了口氣:“不瞞公子,我們這些縴夫沒啥本事,就一把子力氣,以前一年到頭,養家餬口都難。”

“今年聖上皇恩,商旅發達,我們這些小民也有口飯吃。”

“不瞞公子,我們縴夫不是跑單幫的,上面是誰我也不清楚,反正十天一結賬,兩個月能賺一兩銀子。”

“再加上我家的土地,院子裡的自家桑樹,我娘和媳婦紡布,賺得肯定比去年多。”

縴夫臉上露出笑容。

邊鏞不嫌他說得囉嗦,反而問:“兩個月才賺一兩銀子?”

“公子,小人們的生活自然不敢和您比的。”縴夫看着桌上的飯菜,吞了口口水。

就這桌飯菜,花了邊鏞一兩二錢銀子。

縴夫一輩子也捨不得吃這麼一頓。

“一兩銀子已經很多了,我和媳婦商量着再要個娃。”縴夫眼睛不停往菜上看。

一個月半兩銀子,在此時的大明已經算高收入羣體了。

五兩銀子,夠一家五口一年吃穿用度。

“你說了去年不好,前年怎麼樣?”

一提前年。

縴夫嘆了口氣:“前年我家餓死了兩個娃……若前年的時候,有人告訴我,能賺這麼多銀子,打死我都不會信的。”

前年是景泰七年。

那時候湖廣滿目瘡痍,一片狼藉。

才一年過去,流民尚在安置,叛亂逐漸平息,但湖北已經出現欣欣向榮之景。

“若我家兩個娃能熬過去多好呀。”

縴夫抽噎道:“只是不知道,好日子能過多久。”

邊鏞覺得眼睛發酸,他有三個兒女,有三個夭折的,他知道兒女去世是什麼滋味。

他給縴夫倒了杯酒:“來,共飲此杯。”

縴夫抹了把眼淚,將酒一飲而盡。

“好日子纔剛剛開始。”邊鏞斬釘截鐵。

縴夫訝然,放下酒盅,問旁邊的扈從:“聖上是誰我知道,天使是啥意思?”

“不許胡說!”

扈從虎着臉給他解釋天使的意思。

縴夫竟跪拜在地上:“您能見到皇帝爺爺?”

邊鏞要扶他起來。

“求您告訴皇帝爺爺,不要收回我們的好日子!”縴夫不停磕頭。

“本官會轉告陛下的。”

邊鏞讓他起來,問他爲何這樣說?

“若非聖上撤了鈔關,商貿怎麼會繁榮呢?”縴夫也不是一門心思做活的,他們也有思想,也有盼望。

“陛下撤了鈔關,只是今年、明年不徵商旅稅而已。”

邊鏞想告訴他,湖北繁榮,和北方大肆建造城池有關係,等北方建造停下來,自然就不再繁榮了。

“只要皇帝爺爺不封河,小人們就有口飯吃。”

縴夫笑道:“就算這條河繁榮兩年,小人也能賺夠了錢,就能生兩個娃。”

“等過兩年,我兒子就能和我一起當縴夫了,我們就能賺兩分錢。”

“我爹就不用在地裡挨累了,我娘也不用紡布了,爹孃安享晚年了,我也儘儘孝心。”

“再過幾年,老二也能幫着家裡了,攢兩年,先給老大娶媳婦,餘下的錢給老三當嫁妝。”

“這日子就一天天的好哩。”

他笑容純真卻燦爛,對未來充滿“美好”的願景。

邊鏞卻覺得心裡沉甸甸的。

百姓太容易滿足了。

中樞做的太少了。

正聊着呢。

扈從來稟報,說年督撫回來了,請他過府一敘。

邊鏞便將酒菜送給縴夫,騎着快馬,來到督撫府。

督撫府是新建的,建在江夏。

快馬進城,進了督撫府中。

年富打量着這個年輕得不像話的使臣,不由失笑,皇帝喜歡啓用年輕人,擔任傳令官。

正常來說,傳令官雖無職權,但到了地方,都作威作福,事後皇帝還要安置去各部。

這就導致了,朝中逐漸出現了傳令官這個官職。

朱祁鈺卻掃除弊政,改用宮中侍衛做傳令官,這些侍衛都是達官子弟,自然看不上這狐假虎威的官職。

先傳旨,傳旨之後。

邊鏞行禮:“後學末進,參見年督撫!”

“邊永的兒子?”

年富回禮後,眯着眼打量他:“倒是器宇軒昂,一表人才。”

邊鏞可不敢造次,不說年富官職高,而且其人資歷更深,年富是永樂朝進士,宣德三年被重用。

而邊永纔是正統十年進士,和年富差着輩分呢。

“本督聽說你探訪民間事。”

年富神情威嚴:“不妨在江夏住幾天,好好看一看。”

“江夏是湖北治所,是湖北最繁華之地。”

“想看到民間疾苦,不能只看富裕之地,而是要去貧困地方去看一看。”

“正好,本督還要去黃州府麻城,麻城剛剛安置了一批流民,缺衣少糧,伱剛好去看一看,對你有幫助。”

邊鏞又驚又喜,恭恭敬敬行禮:“謝大人成全!”

年富這是提點他呢。

給皇帝講述地方,不能只說好事,還要說一些壞事,讓皇帝看到,自己做得不足。

年富面色稍鬆:“起來吧。”

他覺得邊鏞是個可造之材。

若不是腳踏實地的人,肯定不願意說些不好之處,惹怒皇帝,只有想真正做實事的人,纔會鍼砭時弊,雞蛋裡挑骨頭。

年富不止在黃州府安置流民。

還在剿匪。

“你今晚早早睡下,明日天一亮,咱們就出發!”年富風塵僕僕。

他已經六十三歲了。

卻絲毫不顯老態,做事雷厲風行。

天色剛一亮,他就早早洗漱乾淨,昨晚他睡得很晚,密奏是有火漆的,外人不能看。

年富擺案焚香,叩拜後閱覽。

看到了陛下諄諄叮囑,還特意叮囑他,免除湖北商稅,湖北大治,要抓住商貿的機會。

讀完,年富唏噓,又寫了漫長的上奏,把湖北情況先說了一遍,弊端、策略等等。

寫到深夜,但第二天早晨起來,卻神采奕奕。

登上舟楫,返回麻城。

在船上一天時間,年富一直在讀書。

閒暇時倒是指點邊鏞兩句。

邊鏞看着鬚髮盡白的年富,已經位極人臣,卻還在堅持讀書,這份堅持,讓他動容。

在麻城下船。

邊鏞聽到兵卒操練的聲音。

年富儀態緊繃,下了船,如武將般上馬,打馬入麻城。

和商貿發達,千帆競速的江夏不一樣。

麻城則黑雲壓城城欲摧,一副悲涼寂寥的景象。

“幾夥匪類,卷攜着流民,進了大別山。”

年富坐在府衙之上,府衙上掛着一副地圖,他跟邊鏞說:“本督欲深入大別山內剿匪,可願意和本督一道?”

邊鏞吃了一驚:“督撫大人,後學是要去安南傳旨的。”

“安南正值雨季,你去了也進不去,去之何益?”

“再說了,安南彈丸小國,有你爹邊永坐鎮,翻不起風浪的。”

年富滿不在乎道:“可看本督剿匪,可僅此一次。”

“想不想去,隨你。”

邊鏞猶豫了,年富確實有心提拔他。

他若入了年富的眼界,拜入年富門下,也是一件好事。

而且,皇帝着實沒限制他抵達安南的時間,還說讓他沿途好好看一看。

“後學願意隨督撫大人剿匪!”邊鏞行禮。

年富露出奸笑,有種魚兒上鉤的感覺:“本督考你一道題,匪軍有十七萬,我軍有三萬,如何才能大破強敵?”

邊鏞直接聽傻了。

三萬打十七萬,這還叫小仗?您是不是對打仗有什麼誤解?

不過,這是年富在考校他。

他立刻整理措辭:“後學以爲,情況有三。”

“其一,若匪軍軍械不濟,我軍軍械優良,只要我軍找到匪軍,就能大獲全勝。”

“其二,若匪軍糧食不濟,則可封住要道,使其自亂陣腳。”

“其三,倘若匪軍有軍械有糧食,只能請求中樞多多增兵。”

然而。

這個回答,讓年富不滿意。

“大人,後學哪裡說錯了嗎?”邊鏞小聲問。

“若你是明軍主將,你該立刻停止攻打,因爲三萬人,是不可能打贏十七萬人的,什麼情況都不能贏。”

年富說了一個很實際的問題。

不是誰都是霍去病!

天下名將多了,但霍去病只有一個!

打仗要穩紮穩打,打必勝之仗,避開必敗之仗,可以不勝,但不許戰敗。

哪怕戰敗,也要儘可能的保存實力;戰勝時,最大可能削弱敵方。

這就是名將了。

白起、韓信、衛青、霍去病、李靖、徐達這樣的天選之子,幾百年纔出這樣一個的!

沒有這樣的絕世名將,日子也得過下去呀。

邊鏞也懵了,那這個問題有什麼意義呢?

“咱們就面對這樣的問題。”

年富指着大別山:“這山裡,就有十七萬賊寇,加上被裹挾的流民,有三十萬之衆。”

難怪湖北從大亂進入大治了。

因爲匪類被趕入大別山了。

地方上也在肅匪,但都沒有大股匪類了。

從廣西陸陸續續,安置進來的狼兵有十二萬人。

年富手裡有三萬人,守在大別山諸多關口,把匪類堵在大別山裡。

“而本督撫手裡,只有三萬人。”

年富苦笑:“而且,這三萬人還不太會說漢話,不會用火銃,裝備也並不精良。”

那這仗怎麼打呀?

“您怎麼沒向中樞求兵呀?”邊鏞小聲問。

“求了,陛下說從廣西繼續調兵。”

年富攤攤手:“但廣西兵,都被方總督帶去安南吃飯了,沒在廣西,安南又恰逢雨季,帶不回來了。”

“所以,難題就交給了本督撫。”

邊鏞咂舌。

難怪年富不讓他去安南,因爲真的去不了,他只會停在廣西,眺望安南。

年富是全能型人才,沒有短板的他,恰恰成了最大弱點,他能打仗,但打不了這種決勝局。

他和韓雍不一樣,韓雍的長處是打仗,是統帥型人才。

年富是做什麼都出色,但相比較而言,又樣樣不出色。

“大人,後學末進也沒有辦法呀。”

這個問題,對邊鏞來說超綱了。

邊鏞只是長得帥,有個出使安南的爹,實際水平也就是普通進士水平,達不到韓雍、王越的級別。

論勇猛,也遠遠比不上歐信、陶成。

被皇帝派出來,只是歷練而已,他年紀尚小,正在磨練他成長而已。

“你倒是實誠。”

年富撫須而笑:“大別山是三省交界,這些匪類,並非湖北一省之匪。”

“河南、南直隸的匪類,也都往大別山裡面趕。”

“所以這大別山裡,才聚衆三十餘萬。”

“但是,河南只有數千人,堵住九里關、鬥木嶺關、陰山關。”

“南直的五府總兵,尚在地方剿匪,無暇管大別山。”

“壓力就到了本督肩膀上來。”

“他們只能保證,匪類不會流竄進入河南和南直隸。”

擺在年富眼前這個超級難題。

本可從廣西調三十萬狼兵,直接殺進大別山裡。

偏偏廣西狼兵不在廣西。“大人,可否堵住大別山,堵個一年半載的人,匪類自然就餓死了。”邊鏞靈光一現。

“飢餓是難不住人的。”

年富沒細說。

明軍封堵大別山將近兩個月了,裡面卻過得快活。

說明,有人在往裡面走私糧食。

這個方法行不通。

邊鏞沒轍了。

“邊鏞,本督想讓你去一趟五府總兵府,請歐信大人,助本官剿匪。”年富想請歐信幫忙。

之所以選擇邊鏞。

是因爲邊永顯貴,走的是王誠的門路。

而王誠是五府總兵府的五府總兵,邊鏞去求,是比他親自寫信去,效果更佳。

這也是他對邊鏞高看一眼的原因。

別以爲在奉天殿上,誰都能入了皇帝的眼。

邊永能一朝顯貴,背後付出非常多。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

朝堂之中,能出使的人才比比皆是,憑什麼你邊永顯貴?就因爲去過一次占城國,就不一樣了?

說來說去,是邊永走了太監的門路,王誠從中運作,才一點點讓邊永入了皇帝的眼。

這件事李賢給年富的信中,偶然提到的。

年富和李賢交好。

“後學願去南直隸!”邊鏞無法拒絕。

在麻城住了一夜。

翌日清晨,就轉道去南直隸。

他還寫了封請罪信,呈交宮中。

離開湖北,路上的商船,非但沒有減少,還越來越多。

南直隸是天下最繁華之地。

停靠岸上的時候,邊鏞請了船老大過來問問。

“大人,您有所不知,如今廣西商路發達。”

“但從北方回來,船不能空着,而北方特產運去廣西是賣不掉的。”

“這南直隸纔是天下最富裕的地方。”

“什麼東西都能賣掉。”

“所以呀,北方回來的船,都會轉個彎來到南直隸,把北方的貨在南直隸傾銷。”

船老大懂得多。

還知道,北方回來的船,也就賺個成本錢,幾乎白跑一趟。

這樣一來,北方的貨在南方價格變低了。

出手也變得容易。

“北方回來的船,都去南直隸嗎?”邊鏞問。

“那是不能的,南直隸再繁華,也消化不了這麼多東西。”

船老大回稟:“還有一條路,是去廣州的,廣州那邊有西夷,西夷什麼好東西都沒見過,是東西就要,給的價錢還高呢。”

“除了這兩條路,還有一條路是去四川的。”

“但那邊具體如何,小人就不清楚了。”

從北方回來的船,基本上就走三條路,南直隸,廣州和四川。

“您這艘船是自己的?”邊鏞轉而問。

“小老兒自己買的。”

船老大露出笑容:“小老兒當了半輩子艄公,老了老了咬咬牙,拿出全部積蓄買了這艘船。”

看他的笑容就知道,生計是不錯的。

“託皇帝爺爺的福,撤了鈔關,我們這些小人物也有口飯吃。”

鈔關的太監對世家大族往往高擡貴手,對這些做小生意、沒靠山的,就往死裡收銀子。

正說着呢。

有一對賣藝的父女,站在岸上拜見,想上船唱小曲,賺的賞錢平分。

“不好意思,風向要變了,我們的船要走了。”船老大忍痛拒絕。

賺賣藝人的錢,也是他收入的主要構成。

那父女拱了拱手,去問問別的船家。

邊鏞卻叫住他們:“先生,會唱什麼小曲呀?”

“回貴人,不敢擔一聲先生。”

那父親拱手道:“剛從京師學的新調,我家女兒一口好嗓子,遠近聞名。”

一聽是新調,船艙裡有人探出頭來:“船老大,讓他上來唱一段,唱一段再走。”

船艙不少人心癢癢,教坊司經常弄出新曲來,報紙上刊登了,但看得見詞,聽不見聲啊。

“諸位,風向變了,再不發船,今晚就趕不到英山了。”

船老大也想賺錢呀,但不能拿安全開玩笑。

夜裡行船是很不安全的。

“要不這樣,你們也跟着上船,明日再返回便是。”有人出謀劃策。

那父女有點猶豫。

他們在靠岸的船支上唱戲,一天能收不少賞錢呢。

若跟着一艘船走,等着客人聽膩了,怎麼會有賞錢呢?

再說了,這江上有戲船。

他們上船唱戲,是壞了規矩的。

邊鏞看得有趣,從錢袋裡拿出幾個銅板,往岸上一拋:“先生,就唱一嗓子,讓我們聽個新鮮兒。”

有人跟着往上扔銅板。

那父女見着錢了,對視一眼,就亮了嗓子。

唱得是霍去病大破匈奴。

這是場冷門戲,唱腔也不固定,什麼音都有,想怎麼改就怎麼改。

當下最熱的還是三國。

但熱是熱,過往的商旅都聽膩了,哪個岸邊碼頭都有戲子唱,聽膩了。

邊鏞聽得有滋有味,一個公子哥從船艙裡出來:“公子,聽您口音是京師人,您覺得正宗不正宗?”

這人一看就是票友。

“倒是有那味兒。”邊鏞笑着說。

“那得賞!”

公子哥拿出一小塊銀子,丟到岸邊上:“唱得不錯,賞。”

局氣。

邊鏞笑而不語。

船支啓航,走浠水,過英山就進入南直隸地面上了。

路上還真碰上了戲船。

那公子哥又要邀請戲船過來唱戲,遭到船老大拒絕。

“你這人太沒勁了,聽唱戲嘛,聽完了再走也不遲呀。”公子哥絮絮叨叨。

船老大鞠躬作揖,連說不能誤了時辰。

其實,若允許戲船靠岸,船老大是能收到一筆賞錢的。

他不願意走夜路,擔心觸碰礁石不安全,他自小就在水上行走,是不怕水的,但船上的客官就不一樣了。

做一行就有做一行的規矩。

該賺的錢賺,不該賺的錢,分文不取。

夕陽西垂,晚霞燦爛。

在英山下船。

邊鏞投身客棧,客棧是原驛遞系統裡的官店改的。

他雖是公差,但是自掏腰包。

差旅津貼是固定額度的,他辦的是皇差,大概能補貼四兩銀子左右。

邊家是大族,不差這點錢。

他挑了間中等的客房,價格還算公道。

小二伺候得周到,餐食雖不好吃,但也不難吃。

“和以前真的是大相徑庭呀。”

邊鏞是住過官店的。

他第一次住官店,是他爹考中進士後,從老家河間去京師的路上,他們全家走的是驛道,住的是官店。

那態度那叫一個差呀,飯食真的是連狗都不吃。

明明是肉,是好東西,卻做出了狗看了都搖頭的味道。

小二是鋪兵兼任的,說話那叫一個橫,正常叫一壺熱水還得跟求他們一樣。

當時他娘肚子裡懷着妹妹,在官店裡根本就喝不到熱水,他爹邊永氣得都想殺人。

對官員尚且如此,對百姓呢?

他長大後,也住過幾次官店,感想只有一個,差!非常差!

當然了,若有本地主官陪同,態度就叫天壤之別,鋪兵熱情得能幫你擦屁股。

而現在。

他卻住得很舒服,小二帶着笑臉,住的牀褥乾淨,屋外安靜,小二來往過道輕拿輕放,。

趁着小二送熱水的功夫,他跟小二閒談。

“您不知道,小的原來是茶樓的夥計。”

“這家客棧被我們大掌櫃的承包了。”

“就打發小的過來伺候各位客官。”

“小的固定每個月拿三錢銀子,若客棧生意好,小的有額外的賞錢,每個月下來,能賺個五六錢銀子。”

“月份好的時候,能賺個一兩多。”

小二喜笑顏開:“自然的,各位客官就是小的的爺啊,把客官們伺候好了,客官舒坦了,小的錢包才鼓囊了。”

“公子,您有什麼事就請吩咐。”

說着,作勢要出去。

邊鏞聽着有趣,笑問:“那以前的鋪兵去哪了?”

“公子您有所不知。”

小二是個話癆:“鋪兵原來是軍戶,是吃皇糧的。”

“但朝廷驛遞改革之後,這鋪兵要麼去真的當兵,要麼就滾回家去種田。”

“鋪兵哪裡是當兵的材料呀,就都回去種田了。”

“他們跟個大爺似的,還得讓人伺候呢,哪裡幹得了這份伺候人的活兒呢?您說是不是?”

邊鏞覺得這話有道理。

伺候人是紆尊降貴的活計,一般人做不來的。

“那以前的廚子呢?”邊鏞又問。

“公子,您是官面上的人物吧?”

小二是一雙火眼金睛,邊鏞總問這些,說明心裡有怨懟呀,普通人可住不進這官店的。

“算不上,跟着族人住過幾次。”邊鏞敷衍道。

小二嘿嘿笑道:“那些哪是廚子呀?您是有所不知,這驛遞裡面的水深着呢。”

邊鏞讓他仔細說說。

“現在不一樣了,小的也敢說。”

小二小聲道:“就說咱這官店裡的廚子,那是衙門裡大人的小妾的親戚。”

“以前是掏大糞的。”

“這不,人家親戚顯貴了,被大人納了當妾室,就拉他一把,跑到官店裡做廚子了。”

“若按照原來的規矩,一做就是一輩子,誰管飯菜好不好吃呀,能往口袋裡面裝錢,纔是正經事。”

小二嗤笑道:“現在嘛,那些大人都自身難保,誰會管個狗屁親戚呀,聽說又回去掏大糞了。”

邊鏞有點反胃。

其實各地都大同小異,這種旱澇保收的工作,老百姓是輪不上的,而頭頭腦腦又看不上,只能拉扯自家窮親戚一把。

小人物乍富,自然是作威作福。

又是一輩子的工作,幹得好不升職,幹得壞也不裁撤,能有積極性就怪了。

“但現在不一樣了。”

“這是做生意的地方,有沒有人住,有沒有人吃飯,全靠本事吃飯。”

“誰也礙不着咱們。”

“皇帝爺爺下了聖旨,皇帝爺爺鼓勵老百姓從商做活計,皇帝爺爺的聖旨,誰敢不聽呀!”

邊鏞聽得出來,店小二是覺得現在的日子好。

“小二!”

他還要問,但別的房間有客人喊,店小二應了一聲,躬身作揖說聲抱歉,便離開了邊鏞房間。

翌日早晨。

扈從租了幾匹馬,邊鏞騎上馬,去下一個碼頭。

從英山出來,要走很遠,才能到下一個碼頭,乘坐去合肥的船支。

沿途,他看見很多軍隊,押解一些犯人上船,也有軍隊在山裡清剿匪類。

倒是沒看見兵卒侵犯旅人。

旅人彷彿司空見慣。

這年頭在外地奔波多是商賈,他們來往於各地,是知道全國都在清剿匪類,是以見怪不怪。

但這些兵卒沒有擾民,沒有搶劫,邊鏞覺得很奇怪。

這年頭的兵就是匪,匪還不如兵卒禍害的厲害呢。

他找人問了問。

“公子,您有所不知呀。”

一個本地商賈,趕着一個馬車隊,邊走邊和邊鏞聊:“朝廷新設個五府總兵,掌管五府。”

“這五府的兵卒,多是廣西人。”

“他們不通漢話的。”

“掌管他們的將軍,是在廣西戰功赫赫的歐信歐將軍。”

“歐將軍嚴令,擾民者殺。”

“皇帝爺爺聖旨,民間剿匪,不以首級記功,所以這些兵卒就沒必要殘害百姓了。”

的確。

按首級記功,是殘害百姓的原因之一。

邊鏞問道:“像你我這樣的商旅,包裹裡都是錢,他們就不心動?”

“公子您不知道,這些狼兵富着呢。”

那商賈道:“您看見我們馬車上這些貨物嗎?主要買家就是他們,我們本地商人呀,都靠人家養着呢。”

“您是外地人,不知道也正常。”

“這些人都是有功之士,朝堂恩賞了很多錢。”

“又在南直隸娶妻落戶,彩禮錢都是軍中給出的,又給分地建房子,自己一分錢都不用花。”

“軍餉也是一分不差的發到手上。”

“我聽說呀,不是本地官員發,而是中樞的官員過來發,發的都是銀票!拿着銀票,直接去櫃上支取!”

“要說有錢,誰能有他們有錢呀?”

“他們能看上咱們這點商品?”

那商賈多少有點羨慕嫉妒恨。

以前沒發現,當兵也成了被人羨慕的職業。

邊鏞卻不以爲然:“就算這些恩賞,又能有幾個錢?莫不是有其他來錢的路子?”

“可不敢胡說呀!”

那商賈諱莫如深:“公子,當心禍從口出。”

還真有!

邊鏞是皇帝的心腹,走訪天下,回去是要給皇帝彙報的。

“老哥,我這人就是愛找有趣的事,您姑且說着,我姑且一聽,左耳進右耳出,誰也不知道。”

說着,邊鏞丟個牛皮紙包到車上。

是塊醬牛肉。

那商賈饞得流口水,想還給邊鏞,但又捨不得。

“罷了!”

“您就當我胡說八道吧!”

他說:“這狼兵戰鬥力特別強,來了南直隸兩個月不到,掃了一百多個寨子,抓了匪類近十萬人。”

“這些匪類,個個打家劫舍,呼風喚雨。”

“嘿嘿,可沒有哪個是水滸傳裡的人物,個個都是怕富殺貧的禍害!”

“他們的寨子,哪個寨子不是腰纏萬貫呀?”

他不敢說下去了。

就是說,寨子裡的財寶被貪墨了。

這是正常現象。

自從不許喝兵血之後,幾乎所有將軍都這麼幹,中樞睜一眼閉一眼。

但不代表皇帝樂意這樣。

“完了?”邊鏞見他遲遲不說話。

“完了呀!”

那商賈將肉包放進懷裡,自己捨不得吃,拿回家給媳婦、孩子吃。

邊鏞覺得損失一袋肉,問了個寂寞。

“老哥,你們的日子過得怎麼樣?”邊鏞問。

“那還用問嗎?”

商賈喜笑顏開:“今年是我這輩子過得最舒坦的一年,這賺錢比以前容易太多了。”

他回頭指着這十幾個馬車的貨:“看看這些貨,都是我從英山進的。”

北面回來的船,也會在英山卸貨。

因爲從英山卸貨,就能順江而下去南方,不用轉個彎去南直隸了。

節省下來的成本,也就便宜了來這邊接貨的商賈。

“商人日子好過了,農人日子未必。”邊鏞皺眉。

大明一直是重農抑商。

而陛下貿然興商,不知是否會影響農業呢。

趕到了碼頭。

在碼頭停靠的時候,他看見有農人挑着擔子過來賣瓜果。

邊鏞買了兩個西瓜,切了一塊遞給農人。

那農人吞了吞口水,不敢接受,受之有愧。

“老先生,這是送您的。”

邊鏞請他坐下。

“不敢稱先生,叫老漢就成,謝公子的瓜。”老農行了一禮,席地而坐。

邊鏞也坐在地上,啃着西瓜。

別看農人種了一輩子西瓜,但吃到嘴裡的西瓜寥寥無幾。

上一次吃西瓜,還是西瓜賣不出去,西瓜快要放壞了的時候,不得不吃掉。

當時他沒吃出甜味,吃到的是苦澀和眼淚。

他輕輕咬了一口,汁水甘甜,原來西瓜真的是甜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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