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被五花大綁,像是一個糉子一般,塞進了那輛顛簸的馬車裡,嘴裡還被塞進了一塊破布,呼喊不得。
一路上不知道顛簸了多長時間,直到他渾身麻木的快要昏迷過去,才被人一把從馬車裡拖了出來,又被兩個兵丁一邊一個,夾着胳膊像是拉死狗一般,一直拖進了一個大門,東轉西轉,來到一處陰暗隱蔽之所。兩個兵丁將他塞進了一扇木柵門,割斷了他身上的繩子,接着便給他戴上了腳鐐手銬。
李峰活動了一下麻木的手,拔下嘴裡的布條,連忙問道:“軍爺,小民犯了什麼罪……”
還沒有等他說完,那個兵丁便擡腿就踢了李峰兩腳,罵道:“你這個潑皮,費什麼話,既然抓你來,你就有罪,等着抄家滅族吧!”
李峰一聽,心中不由得一陣寒慄,這個年代可不是什麼法制社會,難道自己真的就要被人弄死了嗎?
那個兵丁看李峰不言語了,便罵罵咧咧的轉身走了。
李峰歇息了好半天,這才緩過勁來,活動了已經麻木的身體,並且查看周圍的情況。
這是牢房,光線十分陰暗,等到李峰適應了屋子裡微弱的燈光之後,這才發現,原來自己身處囚室之中。這裡明顯是一處大牢,大牢的中間是一個兩米多寬的過道,過道的兩邊,是緊密排列着的囚室。每間囚室,都用磚牆隔開,只有對着過道的那一面,是用粗大的木柵封閉,利於獄卒觀察囚犯的情況。
李峰這間囚室裡,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囚室大約長寬一丈,沒有牀沒有凳子,只是在牆角,有一個用來便溺的木桶。
“還不錯,好歹是單間,還帶衛生間!”李峰自嘲道,他本來還擔心,如果是被弄到了那種關着幾十個人房間裡,說不好要被那些老犯人們欺負死。
李峰站在屋子裡,東瞅瞅,西看看,對這古代的監獄也是十分的好奇。忽然一擡頭,發現對面的監舍裡,一雙犀利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
李峰被嚇了一跳,身子都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再仔細看時,才發現對面那人,蓬頭垢面,衣衫不整,靠着牆角坐着,正看向他這邊。李峰大着膽子往前湊了湊,看到此人的面目,亂蓬蓬的頭髮和鬍子已經將臉大部分都遮住了,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的臉已經看不出是黑還是灰,只是一雙眼睛睜開的時候,還能夠看到兩個白眼仁。
“草,對面那位,你是從非洲來的嗎?”李峰左看看,又看看,心道難道這個時代我大明朝就開始販賣黑奴了嗎?一想到這裡,心頭便不由得有些恐慌,害怕自己是落入了哪個人販子的手裡,要是把自己弄到哪個地方去做黑工,那可就糟了。
顯然是李峰的話引起了對方的好奇,那人眨了眨眼睛,終於開口問道:“什麼非洲?”
李峰一聽,這人說話還是挺地道的,看來不像是被拐賣的非洲兄弟,便接着說道:“啊,我說的非洲啊,那個地方離我們大明朝的國土有幾萬裡,那裡的人長得都很黑,有些部族還很落後,連衣服都不穿……”
“你說的可是崑崙奴?”對方一聽李峰的話,馬上就接着說道:“崑崙奴自隋唐就有,有何稀奇?”
李峰一聽,不由得大爲驚訝,難道我國早就有黑人移民來了嗎?看了看對方的顏色,他忍不住問道:“那你是崑崙奴嗎?”
“胡說!”對面那人顯然是將李峰此言當初了徹徹底底的污衊,立馬張牙舞爪地咆哮起來,“老夫堂堂中華血統,大漢後裔,豈能是什麼崑崙奴!”
李峰一看對方那激動莫名的樣子,如果不是牢籠的阻隔,恐怕就會衝過來將他撕成碎片。於是便小聲的嘟噥着說道:“不是就不是,兇什麼兇!”
就在此時,忽然從李峰隔壁的牢籠裡傳出來一聲大笑:“熊廷弼,你這個老鳥又在發什麼瘋!”
“王化貞,你這個胸無大計,膽小如鼠的匹夫,你丟了遼東,老夫卻要替你被黑鍋!”對面的那個瘋漢,怒目而視,對着李峰隔壁就大聲罵道。
“熊廷弼,王化貞!?”李峰不由得眼珠子瞪得比鬥還要大,難道對面這個身上破破爛爛,髒的不成人樣的囚犯,就是曾經的兵部尚書、遼東經略熊廷弼?而自己隔壁的囚犯,就是當時的遼東巡撫王化貞?
李峰雖然不時學歷史出生的,但是,作爲常常看歷史小說的人,自然知道熊廷弼此人,也知道讓熊廷弼栽了跟頭的王化貞。
熊廷弼此人,和後來的袁崇煥一樣,都是富有爭議的人物,也都是悲劇人物。他本事湖北江夏人,也就是現在的武漢人,自然是楚黨人物。熊廷弼此人,據說他有膽量,知兵事,善騎射,作爲一個文人,着實難得。
他第一次擔任遼東經略,是在楊鎬薩爾滸大敗後,由於他的主張是穩打穩紮,高築牆,堅壁清野,因此**哈赤對他也是沒有辦法。但是由於他將楊鎬押解回京,所以得罪了楊家,於是便被告了黑狀,被撤職下了大獄。
然而沒有多久,遼東又吃緊,皇帝又想起來熊廷弼還是有能力的,於是又將他放了出去,委任爲兵部尚書,兼任遼東經略。不過這個時候,東林黨人已經掌握了朝堂,而熊廷弼又是屬於楚黨,因此,東林黨人對他是不信任不放心的。於是東林黨人決定,要在熊廷弼的身邊,放一個自己人,這個“自己人”,就是王化貞。
王化貞是山東諸城人,是當時大明朝內閣首輔葉向高的學生,在東林黨人看來,將他放到遼東巡撫的位置上,牽制着熊廷弼這個楚黨,再好不過了。王化貞到了遼東之後,倒也是真的處處和熊廷弼唱反調。熊廷弼要守,他就要攻,說是要“一舉蕩平遼東”。他是東林黨人,自然朝廷裡又有發言權,於是遼東便放棄了熊廷弼的策略,改守爲攻。
這一攻,出事了,因爲部將孫得功等叛變,明軍大敗,王化貞逃到大淩河,遇到了熊廷弼。熊廷弼正生氣呢,說我不讓攻,你非攻,敗了吧。接下來,熊廷弼犯了一個錯誤,竟然沒有想辦法去奪回丟失的城池,而是不戰而退,和王化貞一起退回了關內。而這就成了他日後被定罪入獄,再後來被砍頭的理由。
李峰每次讀到明朝這一段歷史的時候,都會很納悶,不知道熊廷弼到底是怎麼想的,哪怕你象徵性、假惺惺的去打上幾仗,假裝不敵,退回關內,恐怕結局也會好一些啊。
“熊廷弼,你這個老匹夫,若不是你畏戰不出,我遼東數十萬大軍分兵把守,只要兵合一處,掃平遼東又有何難?”王化貞顯然是不服氣,同樣吼道。
熊廷弼一聽,不由得大怒,伸手扒着柵欄,伸出手來,指着對方,指責道:“王化貞,你以爲兵合一處就能打敗建奴,若是如此,那楊鎬有何至於在薩爾滸被建奴打得丟盔棄甲?就你的那點本事,難道比得過楊鎬嗎?”
熊廷弼的話音剛落,就聽見監舍裡面傳來一聲大笑:“你們這兩個老傢伙,沒事唸叨老夫做什麼,還是想想自己項上的人頭如何才能保住吧!”
李峰不由得心中一凜,原來楊鎬也在這個牢房裡,天啦,這個牢房竟然是關押大佬的地方。自己究竟被判了什麼重罪,竟然和這些重量級的人物關在了一起。
看到熊廷弼王化貞楊鎬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吵架,李峰還想開口勸勸,卻聽見一陣腳步聲走了過來。一個獄卒凶神惡煞的舉着棍子,走到跟前,在三個人的牢門上重重的敲擊了幾下,惡狠狠地說道:“肅靜肅靜,都他孃的關了兩三年了,天天吵架,有意思嗎?”
三人被獄卒一訓,安靜了下來。
那個獄卒轉過身來,狠狠地瞪了正在看熱鬧的李峰一眼,狠狠的用棍子在牢門上敲了兩下,罵道:“看什麼看,滾回去睡覺!”
李峰默默地退回到了牆角,慢慢躺下,抱着腦袋,開始整理起思緒,思考對策。
自己爲什麼會被抓到這裡來,他記得那幾個兵丁抓他的時候,似乎說了一句“勾結反賊,意圖謀反”之類的話。可是想來想去,自己似乎並沒有結識過什麼反賊。
嗯,如果要說有的話,那就是洪九了。難道是自己和洪九認識的事情,被別人知道了?如果真的那樣的話,豈不是說洪九這個丫頭被官府抓起來了?不過,就算是洪九的事情犯了,自己也不該被牽涉進來呀,她還綁架過自己呢。
李峰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出個什麼頭緒,到了半夜的時候,終於在熊廷弼和王化貞楊鎬等人時不時的爭吵聲中,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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