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夜遇黑船

從京城去廣東可分陸路和水路,雖然大明王朝對官道和驛站的修建十分重視,以保證人員和信息暢通,但這僅僅只限於中原和江南等經濟發達地區,廣東地處嶺南,山高林密、交通閉塞,和中原地區聯繫不便,從陸路走約要一個月的時間,而且行路十分艱難,所以許多商人和官員會選擇海路南下,但在明初正是大明禁海之時,除了軍船和漕運官船外,朝廷不準片木下海,所有去廣東的商人和探親訪友的民衆只能走陸路曲折南下。

李維正率領的錦衣衛卻不一樣,他們選擇的是海路,七月中旬,李維正率三百名錦衣衛先從陸路趕到了寧波府,再從寧波府上船,乘坐運糧的官船前往廣東。

八月上旬,船隊抵達了零仃洋口的海面上,三桅船在大海的波濤中劈波斬浪前行,蔚藍色的天空一望無際,天盡頭堆積着山一般的白雲,幾隻海鷗在船頂盤旋,發出尖利的叫聲,李維正上船二十幾天,除在福州府的沿海靠岸補充淡水外,便一直在船上生活,海面的壯麗景色早已經看膩了,也習慣的大船的顛簸,每日都是在枯燥無聊中渡過。

此刻,李維正站在船頭,眺望着遠方若隱若現的陸地,他知道,數百年後,那片土地將載滿中華民族的屈辱和血淚,那片土地就是後世的香港,但此時,卻是緲無人煙的荒島,大明禁海令下已經沒有漁民生存的土壤,也正因爲如此,荒島也成了走私者的天堂。

“大人,此番廣東之行,恐怕我們錦衣衛要大動殺戮了。”羅廣才從後面慢慢走了上來,眼中帶着一絲期盼地道:“廣東已有戶部侍郎在巡視,皇上卻又派我們出來,其用意不言而喻,就是要我們用最強硬的手段對付這幫貪官污吏真令人期待啊!”

李維正瞥了他一眼便笑道:“看來你對貪官污吏是恨之入骨,這是爲何?”

“大人也是出身底層小吏,怎麼也這也看不透?”羅廣才搖了搖頭,異常嚴肅地說道:“很多人都同情中下層官員收入微薄,以爲他們小打小鬧只是爲了養家餬口,都抱有同情之心,殊不知人貪了一錢就想再貪一銀,貪了一銀又想再貪一金,一名貪知府會帶動十名貪知縣,一名貪知縣又會帶動百名貪小吏,上樑不正下樑效之,最後上上下下全部爛透,苦地都是老百姓,更可怕是一旦縱容後,這種貪墨很快就會形成一種風氣、形成規則、形成一窩窩同利之鼠,那時再想來反貪反腐,無異於癡人說夢,只會愈演愈烈,無事不拿、無官不貪,我們大明早晚就會毀在這上面,所以我的觀點就是發現一起就痛殺一起,絕不姑息,寧可錯殺一百,也絕不放走一人。”

“可是我大明官員收入低微,這又是鐵的事實,他們還要養活幕僚,若讓他們不貪,豈不是一大家子都喝西北風去?這又該怎麼辦呢?”李維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人人都覺得大明官員俸祿低微,其實我認爲並不少,正一品官員的俸祿一年一千石左右,可這是米,需要用二千六百石的稻穀加工,這可是九百畝稻田的產量,需要多少農民、多少耕牛,一畝地只取三升三合的稅賦,這又需要多少土地地稅糧來養活,再說一個知縣年俸九十石,也需要七十多畝地、五個農民專門爲之生產,這個俸祿着實不低了。”

到這裡,羅廣才輕輕嘆了一聲,他望着渺茫的大海,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可是千百個思緒向他涌來,使他無法平靜,他地情緒越說越激動。

“至於大人說地養幕僚。其實他們只要勤於政事。根本就不需要什麼幕僚。說是一大家子人。也無非是父母妻兒。宅子可住後衙。穿不過匹布。吃不過鬥米。俸祿哪裡不夠用?關鍵是他們想要納妾。想用丫鬟、下人。想買美宅廣田。想着給兒孫置辦家產。這樣一來。那點俸祿當然不夠。可是權力是讓他們爲民做事。不是給他們謀取富貴。想要富貴就別當官。做商賈買賣去。沒有人會攔他們。”

李維正聽他觀念激進。頗有點後世無產者地味道。可讓官員恪守清貧。人人都做海瑞麼?朱元璋設計地俸祿只是按一家五口來算。他當然覺得富裕。可事實上總不能讓知縣夫人整天像老媽子一樣去買菜做飯吧!官員家地人口普遍多。俸祿不夠用也是事實;可若說俸祿太少。羅廣才地帳也算得明白。一個官員需要多少農民養活。所以這其中地關鍵是明朝地財政收入太少了。負擔不起官員更高地俸祿。而朱元璋一心靠土地收財政。大明地財政不窘迫纔怪。對比一下。宋朝地稅收又何其之多。

李維正也沒有和他爭辯。只搖了搖頭。一笑了之。

這時來甲板上透氣地錦衣衛漸漸地多了起來。忽然。一名校尉指着遠方地海面喊道:“快看。是走私船!”

衆人都跑船舷邊。向遠方看去。只見碧空下一艘中型貨船正向東疾駛。企圖避開他們。若是官船或軍船都會懸掛大明地旗幟。可這艘船什麼也沒有。顯然就是傳說中地走私船了。

李維正也開始興奮起來。這是他一路前來看到地第一艘民用貨船。儘管是走私。但意義卻非同小可。在他們身上保存了漢民族海外貿易地最後一點香火。遙想當年唐宋時大小港口數百個。萬船雲集。海外貿易之盛。以商利濟農。國乃繁榮。可今天。朱元璋以防倭寇爲藉口而不準民間寸板下海。又用嚴法峻刑懲處偷偷出海地商人和漁民。一經抓獲。當場梟首。甚至走私來地藩物也不許買賣。發現即銷燬。

殘酷的海禁政策以致‘海濱民衆生理無路兼以飢荐臻窮民往往入海從盜嘯集亡命’,而倭寇依舊猖獗,這其實是朱元璋地小農思想做祟,他想恢復一種雞犬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地簡單農業社會,連國內商貿都遲遲不肯解禁,更不用說海外貿易了,不容置,海禁確實是朱元璋執政地一大失誤,相比宋的繁榮和財政寬裕,明朝後期滅亡,也和它終其一朝地財政窘迫無不關係,而這就是種因於明初的重農抑商政策。

走私船越行越遠,漸漸地脫離了船隊地視野。

傍晚時分,運糧船隊靠近了珠江口的第一個縣新安縣,在新安縣以南三十里地海面上向東北方向疾行,這時,負責押運本次糧食的寧波觀海衛指揮使跑來對李維正道:“千戶大人,新安縣馬上就到了,大人要在此上岸的話,就要收拾東西了。”

按照計劃,李維正地錦衣衛並不是在廣州上岸,而是在新安縣上岸,休整兩天後,再秘密趕赴廣東各地,儘管李維正接到的密令是調查南海衛的走私白銀案件,但他卻不能打草驚蛇,

案作爲暗線,明線還是要調查地方官員貪污賑災~還得做出聲勢來。

當夜幕悄悄降臨在海面上時,有錦衣衛乘坐的三艘大船緩緩靠岸了,在一個小小的駁岸上,三百名錦衣衛和他們的馬匹、行李紛紛上了岸,使原本冷清的海岸頓時熱鬧起來,三艘大船卸載完錦衣衛後,便又調頭繼續向北而去。

這個駁岸是建在一個叫屯門地小島上,爲南海衛巡邏官船的補給而專門修建,十天半月也難得有一艘船靠岸,所以只有兩個守島的老民夫住在一間孤零零的小石屋裡,小島上原本有個漁村,禁海後大半漁民都逃到南洋或安南謀生去了,其餘的漁民則被遷徙到了內地,整個小島皆渺無人煙。

錦衣衛的到來驚動了兩個守島的民夫,他們出來查看情況,黑夜中卻看見了數百全副武裝的男子,嚇得他倆嘶聲狂喊,落荒而逃,“倭寇!倭寇殺來了。”

衆錦衣衛啼笑皆非,立刻衝上去一隊人將兩人抓了回來,兩人跪在地上連連叩頭求饒,“大爺饒我一命!”

李維正也懶得解釋,冷冷問道:“我問你們,這裡經常有倭寇來嗎?”

兩人慢慢醒過味來,來人說地是京城官話,不可能是倭寇,他們驚魂稍定,便學着官話答道:“回稟老爺,倭寇幾乎每年都要來一兩趟,但今年至今未來,我們就以爲”

“以爲我們是倭寇,對吧!”李維正微微一笑,又問道:“新安縣有多少人口?離這裡有多遠?”

“新安縣城裡只有幾百戶人家,離這裡約五里,沿着海邊向北走便可看到,這一帶很荒涼,老百姓無以爲生,大多去廣州附近種田去了。”

“好吧!你們二人前面帶路,去縣城,我自有賞賜。”

也管他們兩人願不願意,兩個校尉將他們揪上了馬,衆錦衣衛休息了片刻,便緩緩向縣城方向而去,新安縣附近的海岸線破碎曲折,礁石林立,有許多小的港灣,很容易藏匿船隻,衆人沿着海岸線一路前行,左邊是懸崖峭壁,沉沉的夜中海風呼嘯,耳邊只聽見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周圍都是光禿禿地巨石,看不見一戶人家,約行了三裡多路,朦朧的夜色中已經隱隱看見了城牆地輪廓,衆人不由加快了速度。

忽然,一名校尉低聲喊道:“快看,是船!”

衆人隨他的手指向下望去,果然見一道水灣裡停泊着一艘大船,似乎就是白天看到地那一艘,就在衆人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船上時,一名帶路的民夫忽然撒腿向懸崖邊跑去,隱隱聽他嘰裡呱啦大喊,手拼命揮舞,似乎是在報信,沒跑出三十步,一支箭疾射而來,正中他地小腿,他一聲慘叫,翻滾在地,立刻跑上去幾名錦衣衛將他按住,抓了回來。

不用說李維正便猜到了,這個民夫必然是和這艘走私船有關係,他對一名百戶道:“給我審問他們二人,問出所有口供!”

在錦衣衛面前,他們哪裡能挺得過,只片刻便連祖宗八代的事情都交代了,百戶審問完便上前稟報道:“回稟大人,新安縣的百姓家家都有人蔘與走私,並與此爲生,這艘船隻是其中一艘,船上大約有五十餘人,剛從安南迴來,給城中的家人送米,他們兩個看島人也都有親戚參與走私。”

這時,所有的錦衣衛都向李維正看來,等待他的決定,李維正沉思了片刻便道:“我們可以去船上看看,但記住,如果對方不反抗就不要傷人,問清情況再說。”

校尉們轟然答應,立刻下去了兩百餘人,剩下的人在上面看馬,錦衣衛校尉個個武藝高強,雖然懸崖陡峭,但他們還是飛快地從懸崖上尋路攀了下去,只用了一刻鐘時間,二百餘人都攀下了懸崖,摸索着跑到了船邊,李維正也慢慢下去了,他快速來到船邊,只見這艘船長約二十餘丈,高五丈,桅杆巨大,帆布都放了下來,船下面裝有踏板,故無風時也能離開小港灣。

此時大船上很安靜,似乎船員們都回縣城了,船舷邊看不見一個人,“上!”李維正一聲命令,錦衣衛立刻取出攀城爪拋了上去,數十名校尉像猿猴一般輕盈而上,片刻便爬上了大船,隨即丟下來幾副繩梯,就在這時,船上傳來了驚恐的叫喊聲,緊接着是重重的毆打聲,喊聲嘎然而止。

待校尉們幾乎都上去了,李維正這纔不慌不忙地沿着繩梯爬了上去,他躍過船舷,只見錦衣衛們個個拔刀在手,圍成了一個大圈,甲板上跪着十幾人,都是從船艙中抓來的船員,他們個個面色恐懼,渾身發抖,被官兵抓住,他們都將必死無。

爲首是一名三十餘歲的漢子,長着一張寬臉膛,鼻子奇大無比,一雙豹眼在黑暗中炯炯有神,他盯着李維正走過來,立刻大聲喊道:“我就是船主,這艘船是我的,走私也是我一人所爲,與這些船員無關,要殺要剮,就對我一人動手就是了。”

李維正聽他口音似北方人,而且聲音雄壯,沒有半點懼怕,他笑了笑溫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聽你口音不像是廣東人。”

李維正溫和的口氣激起了漢子求生的希望,他立刻答道:“小人叫陳萬里,山東登州人,從小隨父輩在海上長大,大明海禁,斷了大家的生路,我迫不得已,只好下海到南洋貿易爲生,我是這艘船的船主,願接受大人任何處罰,只求大人能放過我的手下。”

“你這艘船裡裝了什麼貨?”李維正坐了下來,饒有興致地問道。

“回稟大人,船裡裝着從安南販運來的八百石稻米,今年廣東遭遇了百年不遇的風災,聽說米價暴漲,一石米可以賣到十兩銀子,我們就想賭這一把。”

“你們這八百石大米進價多少?”

陳萬里低下頭,不敢說話,半晌才低聲道:“大人,安南一石米只要一兩銀子。”

“哼!十倍的暴利,難怪你們連命都不想要了。”李維正冷哼了一聲道:“依照大明律,走私者一律殺頭,你還有什麼話說。”

陳萬里嘆了一口氣,垂首道:“我已觸犯了大明刑律,願受一死,船和稻米也願意交給大人處置,只求大人饒他們一命。”

李維正盯着他,良久,他忽然笑了,轉身對衆手下道:“到此爲止,我們下船回去。”

“大人,你要是放了他們?”羅廣才急道:“他們可是觸犯了大明的刑律,怎能輕饒。”

李維正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的命令你再敢多言,立斬不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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