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這裡,春花秋月等十多個丫環都上前拜謝。
最高興的就是秋月了,她感到自己一下子就跳出了苦海,雖說以後的事不知道怎麼樣,但總比嫁給周管家那個不成器、專好吃酒打老婆的侄子強。
春花也很高興,她知道況且今天固然是拿周管家扎筏子,周管家又何嘗不是拿秋月扎筏子,想試試水深。
按說這種主子身邊的丫環,即便要許配給外宅的小子,也必須跟主人商量的,尤其是先得跟蕭妮兒商量,最後也還得經過況且的同意。
周管家直接越過兩個主子,自作主張,明顯是仗恃着太夫人的寵愛,沒把這兩人放在眼裡。今年動了秋月,明年就得動春花,她們兩個一個二十、一個十九,都到了婚配年齡。
誰也沒想到,事情出現了變化,一向甩袖子的老爺突然親自管起家務事來了。
老爺一錘定音,丫環們個個面帶喜色,雖說還不敢現在就肯定將來自己的婚事真的能自己做主,畢竟府裡大大小小的事最後還得太夫人說得算,那纔是真正的一家之主。侯爵府裡的大房二房可是沒分家的。
但有了這次教訓,估計周管家以後也會有所顧忌,不敢肆無忌憚作踐她們了。
況且笑道:“你們以後得自己留意了,喜歡哪個年輕人,就來告訴我,本老爺替你們做主。”他差點下意識做出個捋須的動作。
自稱本老爺還真不習慣,這輩分一下子升得太高了,而且這讓他感覺自己好像是五六十歲的人一樣。
蕭妮兒笑的了不得,況且頜下根本沒有鬍子,上下嘴脣也只有短短的茸毛。
丫環們也都暗笑不已,況且自己也很是尷尬,這故裝老成還真不是件容易事。
“多謝老爺開恩。”丫環們謝過後都退出去。
蕭妮兒看着況且笑而不言,那神情況且能讀懂,好像是看着一個孩子做了個惡作劇一樣,寵愛、憐惜外帶寬容。
“怎麼,你不相信我說的話能算數?”況且不服氣了。
“就看太夫人怎麼說了,你在這裡可不是真正的當家人。”蕭妮兒笑道。
況且沒說話,他可是打定主意了,這次的事若不按他的意願辦,他就直接走人,爽利退出侯爵府,絕不做花架子。
他並非賭氣,而是厭倦了當這種牌位主子,他一直後悔的就是當初那個秦長青來時,他沒能堅持己見,雖說鄭家兩個兄弟是死是活並不重要,可是重要的是他的話被人駁回了。
太夫人聽完周管家的陳述,笑了笑:“周家的,這些事你跟我說有什麼用,現在二房裡是二老爺做主,他怎麼說那就是王法,在二房裡就得依照他說的做。”
這個周管家許配的男人姓周,所以太夫人叫她周家的,女從男姓,別人也就叫他周管家。
周管家急道:“可是,老祖宗,這個家還是您做主啊。二老爺是好人,可他年紀還小,有些事他還沒經過,得您老人家給他掌舵。”
太夫人房裡一些丫環管家看着周管家也笑,她們倒都習慣了周管家的作風,都知道老太太念着當年她服侍過太老爺的情分,一直容讓着她,這次把她分配到況且的府裡,也正好是打發走了。
“他雖然年紀還小,卻不需要什麼人給他掌舵,有些事他是沒經歷過,可是誰不都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慢慢學吧。再者說他也沒做太出格的事,只是身邊的一些丫頭,他想如何就如何,由作他吧。”太夫人依然很有耐心地道。
一個管家笑道:“周大姐,二老爺是好人,讀書人常說的仁義就指的他那樣的,他在咱們這府裡雖說待的日子少,可是府裡上上下下誰不念他的好?我想二老爺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可能咱們還都沒明白吧。”
太夫人拍掌道:“正是。要說仁義,我這個小兒子再沒人可比的,這一點你也知道的。他做事都是從仁義上來,不是隨便亂做的。你見他管過什麼事嗎?他只是管了這件事,那就說明,這件事他覺得有必要管,而且這樣管纔對。”
太夫人沒有責備周管家,那是因爲她心裡高興,況且終於開始管事務了,這就說明況且真的把這個家當作自己的家了。
這麼長時間來,況且對侯爵府沒有歸屬感,這事不僅太夫人知道,許多人都知道,也能理解,畢竟不是太夫人生養的,也不是在這個家裡長大的,說到底他還沒有這個家的許多下人奴才對侯爵府有感情呢。
太夫人雖說不着急,對這事還是心中耿着,現在好不容易況且找到歸屬感了,她當然不會在這個關頭潑冷水。
至於說況且想讓那些丫頭們依照自己的意願選擇對象,的確不大符合禮法家規,但他是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裡,隨他怎麼做就是。
另一個管家笑道:“二老爺是自己愛上這些丫頭了吧?想自己留着,他年紀小臉皮薄,不好意思這麼說,你怎麼還聽不出來。”
周管家一拍手道:“看您說的,二老爺要是這意思,我還說什麼啊。別說留下那些丫頭,就是再多要一些,我也得給找來不是。我就是怕二老爺受那些丫頭子慫恿,由着她們的性子來,那府裡還不亂翻天了。”
“你放心吧,他有分寸的,再說了,一些丫頭子就想翻天,那是不可能的。這事不用再議了。只要二老爺吩咐的,你們按照他的話辦就是。”太夫人略顯不耐煩地揮手道。
周管家只好灰溜溜退出來,她這才醒悟到自己的錯誤,此事她原本不敢針對況且,只是想告幾個丫頭的狀,可是這種事不管怎麼說都像是在說況且的不是,也難怪太夫人不耐煩了。
侯爵府裡所有人都知道,二老爺就是老太太的逆鱗,絕對碰不得的。
況且不知道這些後續的事兒,他處理完了家裡的事,就趕往石榴那裡。
他坐着馬車,一路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穿梭着。
看着外面繁華的景象,他心中忽然有些痛,所有這些在不到百年的時光內將化爲泡影。
清朝時的南京雖然也繁華,跟此時相比已經大爲不如,後又經過太平天國之變,南京幾乎化爲廢墟,千年古都,雖說永久屹立在歷史的長河裡,所受的磨難卻也太慘重了。
他心裡想着,一徑來到玄武湖畔,登船渡過湖後,來到老師的書房裡。
“嗯,你來得正好,今天怎麼遲了些?”陳慕沙見着他就笑道。
“被些小事拖住了,耽誤了一點工夫。”況且行禮後,笑道。
“能把你拖住的事也不會是小事吧。”陳慕沙笑道。
“老師今天怎麼沒出門,沒人請了嗎?”況且問道。
他不想說這些小事來煩老師,就反問道。
“我現在是能躲儘量躲,對了,我聽說昨天你跟魏國公夫人有些不愉快?”陳慕沙定睛看着他問道。
況且又想起昨天被魏國公夫人鄙薄的事,心裡也有些堵得慌,強笑道:“也算不上吧,魏國公夫人說我比不上師兄,倒也沒說錯。”
“這個女人啊,還是對當年那樁事耿耿於懷,你別介意。”陳慕沙安慰道。
“不會介意,別人怎麼看我,弟子向來是姑妄聽之,老師也是知道的。”
“嗯,那就好。那女人雖然在事理上有些不明,可是對石榴倒是真心疼愛,你們以後也少不了打交道的,這種冷言冷語的以後還會聽到不少,你也只能多忍耐了。”陳慕沙歉然苦笑道。
況且也是苦笑,他還能怎麼說,魏國公夫人的頭銜嚇唬不了他,也不過就是和英國公夫人、太夫人平級的,可是她是師兄的老孃,也就是自己的長輩,罵自己也得老老實實聽着,根本不能反駁。
“對了,你的字好,給我寫幾個字,刻成牌子,樹在島子外面。”
陳慕沙讓況且在一張紙上寫下一張告示:
奉旨靜心讀書,以待鼓吹休明。所有迎來送往、婚喪慶弔一律謝絕。
這其中“靜心讀書”、“鼓吹休明”都是聖旨中的原話,南京的大小官員們也都知道了,迎來送往自然就是官場上的拜訪,婚喪慶弔則是個人私生活的幾件大事。
陳慕沙以此名義謝客,基本就是要在此島上深居簡出了。
他在蘇州過的也就是這種日子,南京官紳士大夫無論公事私事,各種紅白喜事等等,都非常識相地不去打擾他,可是他來到南京後,卻享受不到這份清靜了。
昨天是南京六部、都察院、太僕寺、大理寺、鴻臚寺三寺、南京兵備留守府的所有正堂官公宴請他,今天就是所有吳中在南京的官紳公宴請他,後天則是六部等的副堂官公宴,這隨後應天府的宴請,各種大小組織的宴請等等,請帖在書桌上積成厚厚的一疊,差不多已經排滿一個多月了。
這期間,中山王府的宴請還不算,畢竟他在中山王府也生活過幾年,有些自家人的感覺,所以中山王府也就沒正式下帖,但兩家來往基本是天天都有的事。
況且寫好告示後,陳慕沙就叫家人拿出去,找了個刻工刻在木牌上,然後樹在玄武湖渡口的入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