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看着下面面色微變的周管家,也就明白了春花秋月兩人所言不虛。
他冷笑道:“這事暫且緩行,先把你擬定的名單給我看看,另外像這樣的事以後先報我,我讓你做,你再做。”
“老爺,這事緩不得啊。”周管家一時情急,脫口而出。
“怎麼緩不得?我說的話不算數嗎?”況且怒氣上涌,還真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不是,老爺的話當然算數,可是這些丫環小子都到了婚配年齡了,再緩的話就耽誤了。”周管家急急辯解道。
“耽誤一年兩年又如何,會死人嗎?”況且冷笑道。
“當然不會,老爺這是怎麼說,您……您老人家怎麼說怎麼是吧。”周管家冒出冷汗,有些語無倫次了,她明白自己太冒失了,不管年齡多大,主子就是主子,絕不是她能當衆反駁的。
兩邊站立的丫環們都捂嘴竊笑,她們都恨死這位爲人刻薄的周管家了。況且身邊的丫環還算好的,那些跟各房主子不搭邊的丫環們就慘了,幾乎都被這位周管家凌虐過。
丫環們之間自然有消息流通渠道,慢慢的大家都知道了,這位周管家年輕時候也是一位美人,而且是被太老爺收用過的,只是沒能生下一兒半女,也就沒能當上主子,後來太老爺病逝,太夫人也就把她許配給了一個家人。
不過畢竟有當年太老爺對她的情分在,太夫人對她還是很照顧,擡舉他們兩口子都當了管家。主要也是因爲她當年就是太夫人身邊很受喜愛的丫環。
周管家不是被分到況且這裡纔開始作威作福的,她原來在太夫人那裡就得寵,大家都知道她是太夫人身邊的紅人,是所謂說得上話的人,只好讓着她。
太夫人知道況且不喜歡管事,怕府裡下面的人不好管理,特地把她派了過來。
也正因爲有太夫人撐腰,周管家的確沒把況且太放在眼裡,畢竟連侯爵夫人對她都很客氣,何況新主子是一個小毛孩子。
可是現在她明白自己錯了,瞬間想起南京城裡流傳的一些況且的事,原來想一定是誇大不實的傳言,現在她有些信了。
再者她明白況且在太夫人心裡的地位,那是誰也比不上的,她那點受寵跟況且比起來一根雜草都不如。
她小步快跑地取來這次丫環許配給小子們的名單,雙手呈給況且,然後心神忐忑地站在下面。
況且看到上面有許多熟悉的名字,他雖然在這裡待的時間少,卻也認識了許多人,不少人都是他給瞧過病的。
名單裡果然有他貼身丫環裡的三個人,他把這三個丫環的名字勾掉了。
想要改變丫環配小子的規矩是不可能的,畢竟這些人沒有自由愛戀的權利,也沒有那種環境,若是私下愛戀、幽會私約,不僅違反了禮教也違反了家規,是要受到重懲的。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先保護自己身邊這些丫環。
分配到他房裡,專門伺候他的丫環一共十八名,從二十歲到十四歲不等,一色的窈窕美人,年紀小的也是一看就是美人胚子。
春花秋月都是二十歲,也真是到了婚配年齡,那時候沒有法定結婚年齡,也沒有未成年人保護法,十一二歲的小孩子也可以婚配,即所謂的童子媳。
想當年唐太宗李世民的長孫皇后就是十三歲時正式嫁給他的,當然李世民當時也不大。
童婚雖然有,在許多地方甚至很盛行,但按一般慣例,那只是名義上成親,必須到十五六歲,甚至十八歲以後才正式圓房。
況且沉吟一下,看來周管家還算是有些顧忌,沒把事情做得太絕,最起碼沒把春花也列在名單上,至於她的真正用意如何,況且也懶得猜測。
“我身邊這些丫環以後都不要列在許配小子的名單上。”況且把名單還給周管家。
“老爺都要收用她們啊。”周管家張大了嘴。
不是說老爺不喜歡女色的嗎,怎麼突然胃口變得這麼大,要把身邊的丫環都收用了?這可是十八個丫環啊,而且從十四歲到二十歲都有,這也太兼容幷蓄了吧。
周管家一時會錯了意。
她只是吃驚,對此並無意見,別說這十八名丫環,就是把外面那些上百名丫環都收用了,也是老爺自己的事,她根本管不着。
她只是心裡嘆息,看來秋月的事是沒指望了,她還不知道回去後怎麼安慰自己的侄子,估計那個渾小子又要大鬧一場,然後出去胡混亂作幾天,惹出一堆亂子等他們夫婦去收拾。
兩邊站立的丫環們個個面露喜色,卻都不自禁地或低頭、或轉頭,嬌羞不勝。
“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她們被你這樣隨意許配給外宅的小子們,她們的婚事以後要先問過她們自己的意願,只有她們同意了,才能許配,而且必須經過我的同意。”
況且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
丫環們的表情由歡天喜地轉向了極度失望,原來老爺還是要把她們許配出去啊。
這些被分配到況且房裡的人,心裡原都充滿了渴望,也都有野心,想要飛上枝頭,麻雀變鳳凰嘛。一旦入房,地位上的變化是不用說的,關鍵是拿下況且這個少女們的夢中情人,那可是鳳凰中的鳳凰啊。
周管家更是震驚,一時不知該怎麼說話了。
況且若是打算自己收用這些丫環,她沒話可說,可是,他居然是想讓她們隨自己的意願嫁人,這就太聳人聽聞了,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這些丫環基本都是家生子,也就是說他們的父母都是侯爵府的下人,甚至她們父母的父母也都是這個身份。
這樣的家生子固然沒有獨立的人身權利,但在府裡卻能得到許多額外的照顧,被當作自己家裡人,那些買來的丫環小子就略遜一籌了。
“老爺,這不行啊,這怎麼能行啊。”周管家情急失言,又開始反駁況且了。
“怎麼不行,你給我說說這裡的道理。”
“男女婚嫁,外面講究的是三媒六證,父母之命,咱們這樣的人家講究的就是主子許配,哪有照她們自己意願行事的道理?”周管家急急道。
“主子許配?那也就是說權利在我了。”況且笑道。
“這倒是,可是怎麼也不能按她們自己意願來。”周管家此時才醒悟一個道理,不管怎樣,權利還是在況且手裡,根本不在她手上。
“既然是我說了算,我給她們這個權利。”況且道。
“這不行啊,這不符合禮節,也不符合規矩。”
“那麼你當衆反駁我就是符合禮節符合規矩了?”況且加重聲音道。
“不,不敢,小的萬萬不敢。”
周管家急忙彎下腰,頭差點垂到腳尖了。她也明白了,況且這是有意拿她扎筏子,至於究竟想做什麼還不知道。不管怎樣,她可能真要倒大黴了。
“周大姐也不會有這意思的,你是錯怪她了。”一旁坐着的蕭妮兒此時纔開口。
她知道周管家是太夫人身邊的紅人,不想讓她太難堪,不然太夫人那裡不好交待。
按說這些事本來應該由蕭妮兒來處置,男主外女主內嘛,男主人一般不理會內宅的事,可是她跟況且理念有別,又不覺得周管家這樣做有什麼不對,無非是摻雜假公濟私的成分,想要把秋月強行許配給她侄子。
“多謝夫人。”周管家急忙向上行禮。
“既然這個家我還是一家之主,我說怎麼做就怎麼做,以後只要我在府裡,所有的事都先給我過目,等我批准後再去做。”況且說完,揮揮手讓她下去。
周管家腦子裡嗡嗡的,一時什麼也想不了,只好再行禮退下,出去後被風一着,才發現自己全身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她還是想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就算是想把秋月許配給她侄子,這也不是什麼大毛病啊,她侄子也是家生子,理應享受這種權利。
當然,她的確應該把名單給況且過目,最起碼應該給蕭妮兒看一下,可是誰都知道這兩口子就是兩尊坐佛,根本不管事的,孰料今日怎麼反性了,突然管起事來了。
她搖搖頭,雖說對況且的話不能不遵從,卻還是覺得他說的那些丫環的婚事要順從她們自己的意願這一條跟規矩太不相符,要是以後都這樣做,那還了得,豈不是家將不家、府將不府,國將不國了?
“兩個賤婢。”
她心裡罵着,以爲是春花秋月在況且跟前下了她的讒言,導致她今天當着如此多的人的面被訓斥,受羞辱,這是她從未受過的屈辱。
她想着春花秋月兩個得寵的丫頭,驀然想到自己當年的如花歲月。
當時她不也是跟這兩個丫頭一樣,甚至更得寵,那時候太老爺特別喜愛她,她可是陪太老爺睡了三年多,只是太老爺當時年紀太大了,沒能讓她生下一男半女,太老爺一過世,她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往事不堪回首,卻仍然歷歷在目。
誰無少女時,誰無得寵時,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
周管家咽不下這口氣,她小腳一跺,進裡面找太夫人評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