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奉天靖難這幾個字，許良思緒一時有些恍惚，朱棣若是知道他本來可以做永樂大帝，卻因爲自己的緣故命運線變動，如今只能淪爲海外小國君主荒渡一生，他會不會當場發狂拔劍砍了自己。
雖然這個事情對朱棣本人來說是殘忍了點，但是沒有自己的話，大明何來今日之盛況。
對此，許良也只能心裡嘀咕一句，永樂皇帝你爲大明付出的實在太多了。
“你也算是燕國貴客了，孤便親自陪你手談一盤吧。”朱棣扯下案桌上的一塊絹布，下面赫然就是一個精緻的棋盤，然後他就指了指案桌對面的位置，示意許良過來坐下。
許良欣然坐下，不客氣的取一子先下。
老燕王大概也就是久居海外有些抑鬱而已，自己陪他隨便聊聊也就罷了，下棋只是附帶而已。
就這麼伱一子我一子，盤面漸漸有了些局勢之後，兩人的下子速度才慢了下來。
“你這傢伙坑害我們藩王也就罷了，當初滿嘴替本王培養人才帶走的馬和，卻也不見還回來，此事你對本王可一直都沒有說法。”朱棣擡了擡眼皮，慢悠悠的落子靠上，卻是要和許良拼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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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良一邊沉思棋路，一邊回答：“殿下此言不妥，馬和當年是我帶走不假，但他的去留是個人選擇，這可不能怪到我的頭上，殿下若是想要把他討回去的話，大可以向大明朝廷要人，人家現在是南洋艦隊都指揮使，可不是我能調動的。”
朱棣冷哼一聲，卻也沒有反駁：“我燕國這小廟現在可供不起他，他一個太監出身能在大明有這個前程，算是他的本事。”
“殿下心胸寬廣，許良佩服。”許良跟着板下一子，毫不退讓的接戰。
朱棣目光落下，思維也是陷入到棋局當中，便沉默着開始演算棋路，一般來說與他對弈的人下法都偏向溫和，很少有許良這般兇悍的，他難免有了些好勝心。
至聖先師又如何，孤也能贏你！
朱棣強硬的接下一手，許良也盡數接招，兩人就這麼在棋盤中廝殺起來，一時間整個局勢都兇險詭譎，根本看不出誰優誰劣。
兩個臭棋簍子對殺起來，看着倒真有幾番意思。
只是局勢一到複雜之後，朱棣就慢慢陷入劣勢了，畢竟年歲比許良大了十幾歲，這體力和腦力的差距還是挺大的。
下到最後，朱棣依然看出盤面不利，細細思索棋路又算不清楚。
煩躁之下，朱棣索性懶得再想，而是與許良繼續聊了起來。
看了一眼許良，他淡淡道：“先帝殯天之前請辭了你，你心中大約是有些怨氣的，不過該給你的先帝都給你了，這還是先帝顧念情義，若是換了本王的話，說不準要把你一起帶走才能放心。”
許良怔了怔，隨後搖頭一笑：“殿下這是在敲打在下嗎？”
朱棣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許良的神情充滿了忌憚：“你是個很厲害的傢伙，這些年你做的這些事情無一不是高瞻遠矚，就算海外封國這事讓孤非常難受，但站在大明的角度，孤完全支持這種國策，事實也證明這都是對的，今天的大明已經是前所未有的偉大帝國，你的出現無疑是大明的一種幸運。”
許良攤了攤手：“這不是好事嗎，殿下何故對在下如此偏見？”朱棣的語氣卻更加冷厲起來：“你的存在對大明是一種幸事，但對朱家就未必了，先帝不在之後，你這樣的傢伙實在是太危險了，如果今天坐在紫禁城的不是朱允熥這小子，而是本王的話，本王會無法安寢。”
“殿下或許想的太多了。”許良卻不以爲意，他直面朱棣那炙烤的眼神，十分坦然：“您與其擔心我會造反，不如擔心朱家後人能不能守好社稷，在下從朝中退下之後，可是從沒有插手過帝國事務了。”
朱棣卻不爲所動，在他看來有沒有動機根本不重要，有沒有能力才重要。
雖然許良現在看起來確實很懂事，放手也放的十分徹底，但只要他還活着，那對朱家來說依然十分恐怖。
什麼是至聖先師，那就是他一句話可以動搖天下人心，是他至高無上的道義解釋權。
他說什麼是正義，那天下人就會雲從景集，他說什麼是邪惡，那天下人就會羣起而攻之。
許良現在只是沒有動用這種能力而已，但並不代表他以後永遠都不會動用，大明失去了朱標這個千古聖皇之後，這天下究竟是許良說話好使，還是朱允熥說話好使，這還真是未知之數。
“你已經走到人間最高點了，真的就對那個位置一點也不心動？”朱棣冷聲質疑。
“殿下都說了，我已經到人間最高點了，那還需要對那個位置心動嗎？”許良嘆了口氣，他是無奈的，朱棣並不理解自己的想法。
當皇帝並不能滿足自己的慾望，反而是對自己內心的背叛。
他們眼裡那個求之不得至高無上的東西，只是自己眼裡罪惡醜陋的集合體，它是人類自私和惡欲的最高表現，這樣的東西怎麼會讓自己心動呢。
如果說自己穿越一場，到頭來只是爲了這個，那實在是天大的悲哀。
“燕王殿下的智慧應該不是那麼狹隘的，在下相信您能明白，能丟掉朱家江山的只會是朱家人自己。”許良直視着朱棣。
朱棣沉默的看着他許久，最後緩緩閉上眼睛：“棋就下到這裡吧，孤乏了。”
許良站了起來，整了整衣衫之後，向朱棣拱拱手：“承認了，這盤棋在下小贏一點。”
朱棣的嘴角很明顯抽了一抽，但沒有更多反應了，算是默認許良贏了。
當一陣腳步聲消失，朱棣再睜開眼睛，大殿已經沒有了許良的身影，他也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自己也就是能嘴上敲打敲打了，實際上並沒有辦法約束許良什麼。
“但願這傢伙是真的不想做皇帝吧.”朱棣攪亂這盤輸掉的棋，嘴裡嘀咕着：“聖人就是膽子大，連孤的棋都敢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