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9.第597章 朱兄走好

除了朱標和許良兩個當事人,在場的朱允熥和一票大臣全都是目瞪口呆,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朱標會下這麼一個詔令,這可真是破天荒地了,如今的天下怎麼還能有活着的異姓王?

而且這還是允許海王封土的王,這待遇完全是與大明正經藩王一個標準了。

雖然說海外封土含金量要打個折扣,但是無論怎麼說這都是大明官府正式冊封的海外封國,只要渡過前期開荒建國的艱苦階段,以後背靠大明父親的政策幫扶,妥妥就有一份鐵打的家業啊。

再說如今海外開荒建國隨着前人的摸索經驗,如今已經有了成熟路徑,加上隨着大明一天比一天強大富足,前期給的援助力度也是越來越大的,現在開荒還真的沒有那麼艱苦了。

獲得大明冊封王位海外建國,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融入大明的國際體系當中,而大明又給了諸國足夠多的自主權力,就算比不上歷史上那些實封的國中之國,但也差不了太多,畢竟隨着海路交通的逐漸發達成熟,地域之間的遙遠隔閡也沒有那麼讓人困擾了。

如果今天冊封的對象是在場的其他大臣們,他們絕對會無比心動,無論如何當王和當普通人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許閣老會接受嗎?

所有人腦子裡都冒出這個問題,但隨即他們就覺得自己想多了,天子詔令豈有容人拒絕的餘地,接不接受都得接受,而且天子能下這樣的詔令,只能說事情肯定早就說好了的。

“謝陛下厚恩!”果然如他們所料,許良十分平靜的就接受了,但是隨後許良的話,又是大大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臣有不情之請,還望陛下成全,時至今日許良與朝中務事已有二十餘年,雖有些許成就,然年歲增長力有未逮,恐難以繼續廟堂之中,今特請致仕歸家。”

說到這裡,許良看了一眼死氣愈發濃厚的朱標,心中一嘆,最後道:“臣往後唯願一心治學也,實無心海外建國,請陛下封王厚恩移落小兒許科學之身。”

這在衆人耳中,又是讓他們心神巨震的消息,許閣老許太師要致仕隱退了!

激流勇退,這是要做張良了嗎?

楊士奇解縉幾人都是難以置信,如今的許良正是當打之年,而且這麼多年的廣大作爲歷歷在目,任上幾乎都沒有犯什麼錯誤,怎麼突然就要隱退了,這顯然是不合常理的!

不過他們也就是疑惑了那麼一下,以他們的七竅玲瓏心,很快就能想通其中關竅。

只要一看朱標這將死之相,再一看位極人臣當打之年的許良,還有那個跪在地上一聲不吭的遲鈍太子,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狀況,根本就是一目瞭然的事情。

這個時候他們也醒悟過來,爲什麼會有封王這麼個事兒了,如今看來這根本就是這對君臣之間的博弈結果,給你封王那也是逼你不得不退,而只要你退了,一個王又算的了什麼,海外新大陸還有廣袤的土地未待開發,給出去一點都不帶心疼的。

同時楊士奇他們也明白了自己在這裡最重要的使命,那就是做雙方見證人,在此詔令之後,許良的隱退就是無可更改的結局了。

唯獨是朱允熥聞言身體一震,一下子擡起頭看向了前面的那對君臣,他眼神裡那份震驚和狂喜根本掩飾不住。

突然之間,他只覺得心中無比暢通,就好像雨過天晴,巨石落地,長久以來那種縈繞着自己的壓力瞬間清空,這種壓力不僅來自許良,同樣也來自朱標,而現在這兩個人都將在今天之後消失在自己眼前,一切壓力都將煙消雲散,再也沒有人能在自己面前大聲說話了!

這種突然的驚喜,讓朱允熥甚至都差點失態了,原本爲朱標的那點悲傷也被衝散,但回過神之後他還是保持着該有的嚴肅。

許良的這個請求早就是雙方已經說好的,只不過現在當着朱允熥和一衆大臣的面再說一遍而已,朱標自然也是一個“準”字答應下來。應下此事之後,朱標更覺得人間因果了卻,突然之間,自己一輩子的回憶開始在眼前流轉起來。

他回想起了跟在朱元璋身邊打天下的經歷,也想起了痛失長子朱雄英時的悲傷,還有太子妃常氏離世的肝腸寸斷。

然後是許多年輕,自己在西安遇到了那個年輕的怪才,那時候意氣風發的自己也在他的描繪當中,開始認真設想起一個全新的未來,最後兩人還真的就踏上了爲之而努力的道路。

後面的一切更是猶如夢幻,不知不覺之間,自己的帝國就已經強大到不可思議,也讓自己此生再無遺憾。

寢宮陷入到短暫的安靜,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望向龍榻,他們看到朱標恍惚中最後轉過了頭。

朱標的神色似乎有些茫然和疑惑,因爲他突然發現自己眼前的世界開始模糊,那一個個人影變得虛化,隨後徹底消失不見,後來他意識到這不是別人消失了,而是自己什麼都看不到了,眼睛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他釋然的笑了一下,最後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話:“改改革,變法乃乃是大明國策,記得.要記得,誰也不能誰也不能動搖!”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的看到朱標的眼皮緩緩合上,然後就沒有了任何聲息。

朱允熥眼眶瞬間通紅,伏跪在地上痛哭大喊:“父皇一路走好,兒臣記得您的囑託,大明變法絕不會動搖!”

屋裡的重臣,還有外面的一衆大臣全都是高喊着“陛下”,爲他們眼裡的聖天子送行。

屋外驚雷咆哮,一個多月來斷斷續續有氣無力的陰雨終於下了個痛快,黑壓壓的天下,傾盆的雨水往下砸落,洗刷着整片大地。

獨站在龍榻之前的許良也是怔怔的盯着朱標的遺體看了許久,他的心情也是極其複雜。

這位一路與自己亦君亦友的皇帝就這麼走了,一時間,許良也是悵然若失。

“朱兄,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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