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許良答應的話,朱標的神情肉眼可見的輕鬆和欣慰,只要把這件事安排妥當了,其他的事情其實都不怎麼重要。
帝國已經強盛到這個地步,不僅外無強敵,而且內部也是國強民富,最令人安心的就是這樣的上升勢頭並沒有結束,可預見的未來大明只會越走越強,因爲工業化至今也不過纔是剛剛開頭罷了,海外新大陸的資源開發也才只是開荒階段,大明往後的發展潛力,仍然是驚人的。
這種情況之下,就算是朱允熥登基之後開始敗家,那也足夠他敗的了,朱標並不擔心江山社稷會出問題。
他更需要確保的是朱家的安穩統治,劉備可以放心把屬國社稷託付到丞相手裡,朱標卻不太敢把大明江山交給許良照看,當大明的權力中心失去自己這個高高在上的聖天子,那許良的壓迫感就太過窒息了,朱允熥一定會覺得不舒服,朱標走也走不安心。
並非是朱標覺得許良有心篡奪朱家的家業,說實話許良依然是在世的聖人,這個皇帝的位置其實對他吸引力十分有限,某種程度上聖人在歷史的地位遠遠超過帝王,許良若是以人臣的身份作亂篡位,德行有失的情況下就連聖人的名號也要丟了,這實際上是個虧本生意,天下可從來沒有亂臣賊子能當聖人的。
以朱標對許良的瞭解,他並不覺得許良會做這樣愚蠢的事情,但是對於皇帝而言,會不會做這個事情不重要,有沒有能力做這個事情才重要。
今日的許良門生故吏遍天下,朝中變法黨以他唯首是瞻,其本身更是當今至聖先師,同時掌控着思想和權力的核心,朱標只要想想自己死後,這天下再無一人能制衡許良,他就會覺得心裡發寒,朱允熥就算當了皇帝,那也只會籠罩在許良的陰影之下。
聰明人從來不會把賭注壓在別人的道德上,而是直接不給別人犯錯的機會,讓許良體面的退場,這對朱家很好,對許良也很好,所幸許良依然和自己保留着最後的默契,沒有任何猶豫的與自己達成了交易。
“如此,朕也就了無遺憾了,此生無負家國百姓,也不虧欠任何一個人,可以坦然赴死矣!”朱標精神頭提升了不少,甚至都能哈哈笑個幾聲,那笑聲也盡是灑脫輕鬆之意。
許良無言以對,這一刻他只是平靜的送好友最後一程罷了。
朱標最後的安排雖說有些自私,但是許良其實早有這個默契,帝王這種生物本就是如此,自己也不好因此責怪朱標什麼,畢竟哪怕是普通人家,對自己家業傳承那也都是留足了心眼,更不要說朱家這麼大的家業了。
自己已經成就聖人果位,手裡有沒有那些權力並不是特別重要,只要這些年改革變法的成果能夠延續下去,在家歇着治學倒也是件好事,閣老也不是那麼好當的,至少這些年累是真的累。
倒是讓許科學受封王位去海外,這讓許良有些捨不得,但是這事兒自己沒法拒絕,只能苦一苦兒子了,皇帝做不得快意事,聖人也不好做啊。
把這事說好了之後,朱標身上皇帝的屬性似乎就下降了不少,接下來就好像是以一個老友的身份和許良交談,只是再度說話時候,他卻是先無奈的嘆了口氣。
“朕已然知道昏迷時候太子做的蠢事,允熥本就不是聰睿之人,這種事朕也只有無奈,倒是你莫要多想,朕覺得他並非是防備你,只是懼你而已。
雖然伱請退歸家治學去了,但畢竟也還是太子太師,朕還是希望你能照看着些這個愚笨子,他即位後若是不做正事,你需得教訓教訓他纔是,他縱然是不喜,那也拿你這個聖人無奈。”
許良聞言也是跟着無奈起來,這事兒其實也說明了自己請退的必要性。
不管朱標如何給朱允熥找補,但傻子都能看得出來朱允熥對許良的防備之心,正是由於他太怕許良了,纔會下意識做出那樣愚蠢的反應,這對師生和君臣如果以後都是這樣的心理狀態,那以後肯定是處不好的。當許良感受到朱允熥對自己那種強烈的戒備之後,即便是不談和朱標之間的默契,許良也會做出請退的選擇,因爲這樣相處下去兩個人都不會愉快。
“陛下多心了,臣自是不會放在心上,至於太子殿下,臣相信他是能夠做好守成之君的。”許良沉聲回答道。
朱標搖了搖頭,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剛剛因爲情緒提起來的精神頭就消退下去。
一股遲鈍和無力的感覺再次席捲而來,就連一個剛剛浮現的念頭,下一秒就都忘掉了,口鼻的氣息更是越發微弱起來。
朱標心中一沉,知曉時間不容自己繼續寒暄下去了,最後看了一眼許良之後,他閉上眼睛沉聲道:“讓他們都進來吧。”
當寢宮之外等候許久的朱允熥和其他大臣終於可以進去的時候,他們非但沒有變的輕鬆,反而更加緊張起來,因爲他們都知道接下來他們要見證什麼。
同樣,他們每個人也都十分好奇,天子在這臨終之時和許良單獨相處,究竟是說了些什麼。
“朕有詔,你們都聽着!”
還不等他們向朱標行禮,就先聽到朱標有氣無力的聲音,他們都是跟着心裡一驚,只是從聲音判斷,他們就能明顯感覺到死氣沉沉了。
這時候沒時間想其他,衆人都是紛紛跪下表示聽詔,只有許良以聖人之尊纔有資格站着。
“朕朕死後,由皇太子朱允熥繼承大統,諸臣當奉立新君,以圖社稷興盛!”下詔的時候,朱標已經睜不開眼睛了,話語也是斷斷續續,讓人不由擔心他能否堅持說完。
這最開始的詔令內容不出人意料,朱允熥和大臣們紛紛俯首聽命。
只不過當朱標下一句話說出來之後,直接讓在場之人都是驚駭的瞪大眼睛。
“另,今冊封太子太師、吏部尚書許良爲魏王,後擇海外之土以爲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