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9章 風雲已起

應天皇城,承天門外。

承天門是皇城最外側的大門,也是皇城的正門。承天門的主體建築是城樓。城樓分上下兩層,下層是漢白玉石須彌座,上建高大的硃紅色城臺,下大上小,呈梯形狀。後來北京故宮那聞名遐邇的天安門城樓,就是仿造這座南京應天皇城的承天門所建的。

皇城的護城河金水河,從這座宏偉的奉天門前流淌而過,而金水河與奉天門之間的這一片區域,則是一片平整恢弘的廣場。

爲了保障皇城安全,以及維持皇家威嚴,平日裡,這裡除了衛戍皇城的上十二衛軍士外,是禁止閒雜人等逗留的。

而今日,這裡卻是密密麻麻的充滿了人潮:面帶正氣的御史、一身冠帶的翰林、神情激動的士子,可以說是人滿爲患。

城門口的皇城衛士們如臨大敵,一副戒備的模樣。

不過好在,這些人倒也沒有衝擊宮門,他們只是靜靜的坐在廣場上,用集體的沉默,試圖讓皇帝感受到來自於他們的壓力。

“嗯?人竟還不少。”

朱標已帶着內閣諸臣,來到了城樓之上。他並沒有第一時間現身,而是先停在了城樓的角落處觀望了一番。

看到了有許多並無官服、只是穿着尋常儒衫的年輕士子們,也在城樓下靜坐,朱標竟是露出欣慰之色。

幾個內閣臣子見了城樓下的這副陣仗,都是面色凝重。卻不料朱標竟反而露出了這樣的表情。道同奇道:“底下這些人,都是爲了反對陛下而來。陛下何故反面露欣喜之色?”

“愛卿此言差矣。”朱標笑道:“這些士子非是爲了反對朕,而是爲了反對禍國之舉。”

“他們會在這裡,是因其熱血未冷之故。我大明有如此之多心懷天下之士子,朕當然心懷甚慰。”

道同一怔,旋即釋然。心中不禁感佩起朱標的格局。朱標已是笑道:“走罷。”說着,擡起腳向前走去。

隨着朱標走上城樓,底下,眼尖的士子們已是看到了他的身影。本來正靜坐着的人羣躁動起來:“陛下,是陛下。”

“陛下來了!”

“陛下從諫如流,竟當真來見我等了!”

人羣前排,以劉三吾等爲首的清流翰林、御史們,已經開始整理自己的冠帶,而後帶着人羣向城樓上的朱標恭謹下拜:“參見陛下。”

“陛下聖躬萬福!”

“平身罷。”朱標道。

這城樓上本就有聚音的設計,後來爲了在上元等節日裡使皇帝能更好的與民同樂,更是裝上了幾個上好的銅喇叭。

是以朱標雖聲調不高,底下人羣卻覺清晰可聞。

朱標繼續明知故問道:“爾等齊聚皇城腳下,所爲何事?”

“陛下!”最前排的劉三吾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鼓譟出如此聲勢,使得皇帝不得不出面相見,這使得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勝利已就在眼前。

到了這態勢,皇帝只有一種方法,那就是惱羞成怒,以兵卒驅散人羣。但劉三吾卻也知道,以朱標“仁德”的性子,必做不出這般暴虐的事。

是以他不慌不忙的開口道:“我等在此,是想勸阻陛下,收回再設恩科、再開民智之命。”

“陛下,老臣這裡有‘勸誡十疏’,乃是臣與衆人心中肺腑之言。還望陛下能從善如流,知悉民意……”

說着,將那份所謂的“勸誡十疏”高高舉起。

這一番話,若在此的換作是太上皇洪武,恐怕已經足以使得劉家九族血流成河了。道同、楊士奇等內閣閣臣頗爲忐忑的看了一眼朱標。

不過朱標卻是面色不變,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道:“你等既有言語要諫,那便入宮諫來罷。”

“來人,將諸位大人請入宮中,朕好慢慢的,聆聽諸位大人諫言。”

“是。”

跟在朱標身邊的福安,當即便安排人手,下城樓去帶劉三吾等有官聲的人入皇城。劉三吾心中一個咯噔,暗道不好。

皇帝這是想,將自己這些人叫入皇城之中,與這數百士子分開……沒了這些人數龐大的士子,自己這些人便失了聲勢,要任皇帝揉捏了。

但皇帝將他們召進宮中,要仔細聽他們所諫何事,這已經是分外的通情入理。

若是自己等人不願入宮,那便是明目張膽的抗旨不遵,到時候自己等人也要失了道義先機。

於是劉三吾老眼一轉,想出了一樁完滿的計策來。

面對來到他身邊、請他入皇城的福安,他顫顫巍巍的站起身,竟是轉過身去,向身後的一衆士子道:

“諸位,老夫等便先行入宮,面陳陛下。”

“陛下千古仁君,既然願意考量我等諫言,今日之內,必有定論。”

“今日陛下願聽諫言,亦有你等一份功勞。你等且稍安勿躁,在此相侯。待老夫等出宮之後,再將好消息告知你等!”

說着,向士子們作揖。

“劉師所言極是!我等自該在此,相侯劉師凱旋。”有士子被煽動了,高聲疾呼道。

“是啊,既然同來,便當同歸。我等便在這等劉師的好消息!”

“既然同來,便當同歸!”

很快,全部的士子們都被煽動了起來,沒有人有先走一步的意思。

城樓上,楊士奇看着劉三吾,眯了眯眼睛,心中暗罵一聲:“老狐狸。”

這話,明面上是在爲陛下安撫士子,實際上,卻是仍要藉着這些士子們的民意逼宮。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士子們若是散了,下次再想聚攏,必不會再有今日聲勢。

可士子們若仍在宮外,這聲勢便是未歇。劉三吾等人入宮後,若是陛下的回覆讓他們不滿,他們出宮後就會再度串聯士子,要繼續叩闕死諫。

此時的楊士奇,早已不是昔日的懵懂青年,對於劉三吾的這一番暗藏殺機的政治作秀,心中對皇帝朱標的處境擔憂不已。

但朱標仍是老老神在,彷彿未有看見劉三吾出言挽留這些士子文人一般,直到看着劉三吾等一衆官員被福安等引入宮中,他才復又上前一步,臉上的表情仍是溫暖和煦。

“爾等心繫國家,朕心甚慰。”朱標道。底下,本還處於激盪中的士子們不由得一靜,俱都擡頭,望向城樓之上的皇帝。

“范文正公曾言: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

“爾等讀書人心憂天下,實乃我國朝之善事。”

一衆士子們心中,本還有幾分擔心被皇帝申斥,聞聽此言,不由得俱都挺直了胸膛,心中對這位傳說十分仁德的陛下,也多了許多親近之意。

朱標聲音和善,繼續道:“既然爾等都在此處,倒是正好。”

“朕這手中,恰好有從北面送來的兩篇朕之五弟,以及宋濂宋師所著的兩篇雄文。”

“這兩篇雄文,緶僻入裡,振聾發聵,不可使其埋沒於九地之下……爾等亦是讀書人,那麼今日,便將此二文傳閱你等,也好使其在京中流傳……”

……

讓人將兩篇文章送到士子們的手中後,朱標便帶着一衆閣臣,回返謹身殿,好和劉三吾等人“打擂”。

但他的身後,一衆內閣閣臣,心思已經不在劉三吾身上了。

“陛下,那兩篇文章……”剛剛太監們奉命下城樓給士子們派發文章的時候,楊士奇曾匆匆看了那兩篇“雄文”一眼,此時心中激盪,仍未平復。

“呵呵,楊卿,朕早說了,對於此事,朕自有定音一錘。”朱標坐在鑾駕之上,對伴駕在旁的楊士奇道。

“可……這文章……莫非宋師與五殿下,早在恩科弊案之前,便已……”

朱標一笑,道:“對於開啓民智之事,朕與父皇、五弟,早些年便有談及。”

“此事已成煌煌大勢,勢不可擋。劉三吾等,早已不成阻礙。”

“卿等看着便是。”

說罷,不再多言。

楊士奇心中暗驚,現在一想,竟是連恩科弊案,都似乎在爲這兩篇文章和開啓民智之事鋪路。

再想及劉三吾等人,這幾日裡跳梁不斷,陛下卻始終充耳不聞。這等手段,倒像是在讓劉三吾把朝中的那些人全都引出來,好一網打盡一般。

這手段,不像是當今陛下所謀,倒像是數十年前的,胡惟庸案……

太上皇……

想到那道雖然此時不在京城,卻仍舊彷如在蒼穹之上影響整個大明帝國的,蒼老偉岸的身影,楊士奇心裡一凜,趕忙快步跟上朱標的鑾駕。

風雨已起了……

一衆閣臣伴隨着帝王鑾駕,來到了謹身殿中。殿內,劉三吾和他糾集起來的一衆官員、御史、翰林等,正在殿內翹首以盼。

他們不知道自己進宮後發生了什麼,也不認爲朱標有什麼辦法,能在這麼短短的一段時間裡,就扭轉了城外那許多士子們的民意所凝聚起來的煌煌大勢。

見朱標到來,衆臣見禮之後,劉三吾便迫不及待上前一步,道:“陛下,此乃臣等所斟酌出的‘勸誡十疏’,還請陛下覽閱。”

自己等人都將奏疏送到眼前了,陛下自也沒有辦法留中不發。今日,勢必要陛下收回成命!劉三吾心中想。

朱標面無表情的點點頭,福安接了那奏疏,拿上來呈給了朱標。朱標略略看了一眼,便知道這所謂的“勸誡十疏”,還是那些老生常談,於是搖了搖頭,順手將那奏疏放在了一邊。

“劉卿。”朱標道,聲音毫無波瀾。“你等這勸誡十疏,字字句句,皆言南北。”

“南北南北,你等是要,將朕這大明河山,一分爲二嗎!”

說着,一拍御案,竟是龍顏大怒!

劉三吾等人心裡猛的一震,朱標龍威激盪之下,他們不得不俱都跪伏下來。

“陛下……陛下何出此言?臣等……臣等正是因爲一片公心,不願坐視陛下分恩科爲南北,這才上疏勸諫,這……”

“好一個一片公心……劉卿,恩科所舉進士,盡皆南人,你等視若不見。北方士子羣情激憤,你等充耳不聞。”

“進士盡出江南,緣何?說明我大明北面半壁江山,聖學已經衰頹到了萬分危急的地步了!”

“聖學衰頹,天下搖動。若是聽之任之,北方不識禮教,不知王化。你等可滿意了?非要百姓蠢如豬狗,纔是‘民愚而易治’?”

“我大明正開拓進取,百姓不知禮教王化,便不識大義。不識大義,如何能有開拓進取之血性?”

“五弟‘少年中國說’有云,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所謂少年,可非只指南人!你等欲行愚民,是想要我大明日後之少年,盡爲豬狗,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麼?”

“陛下,老臣,我……”劉三吾一時之間,竟是被罵的懵了,定了定神就想開始反駁。

“朕算是看明白了。”朱標卻是沒有給他們開口的機會,繼續道:“你等心中,信的其實還是理學滅人慾的那一套。”

“巴不得這天下百姓,皆蠢如豬狗,任你等蹂躪,如此纔是太平世界。卻沒想過,百姓們忘了大義,失了血性,這天下也要傾頹!”

“趙宋殷鑑,你等已是忘了!五弟和宋師等人這些年辛辛苦苦,是聚攏了一批志存高遠的讀書人。可到底時間太短,可用之人太少。”

“各地興學,不得不用你等這樣的老儒生。讓你們念念新學,通過考覈,就可以入朝爲官,又可以教書育人。”

“但是們心自問,有多少人又是真心信奉新學?想的不過是功名位置罷了。這樣一羣人,又如何能真心爲了大明?”

這卻是,在懷疑劉三吾“新學大儒”的稱呼了。

“陛下,老臣……”劉三吾已是惶恐的五體投地。

憑心而論,比起宋濂,他對於新學確實是不以爲然的。周王朱肅及宋濂不在京中,他確實也做過故意曲解新學文章,牽強附會的事。

只是,他如今在應天,是資歷最深的新學大儒,平日裡這般做,也不怕有人揭露……此時卻是因此惹惱了皇帝,一世英名將毀於一旦,如何能不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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