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這皇宮博物院的專家們,很多都是跳槽出來的大師!
老荊自己就是從木工組的小工,喜歡在雕木頭之外玩石頭,被師父看上帶出來的,他師父則是從青銅器組那邊被師父的師父拎過來。
畢竟以前這個圈子非常封閉,只有內部人員流動,想從中挖掘傳人,只能在整個博物院的幾十幾百人裡面找。
這就造成到處挖人的傳統了。
老荊頭怎麼可能不着急?
相比默默無聞的摹印組,木工、青銅器、玉器、字畫這些組聲名顯赫得多,編制、待遇、活計也多。
最爲龐大的木工組,隨隨便便就能劃拉幾十個人出來,還帶着一大幫助手。
哪裡是小鳥兩三隻的摹印組可以比。
接着還有人獻寶的把萬長生那小速寫本捧過來給師父們看。
這就更眼熱了。
光是這一筆秀麗精準的線描就挺讓人眼饞了,任何組別都用得上。
想想有這樣個徒弟,畫出來的文物圖案歸檔,看着都是享受。
剛纔還有點開玩笑的老師傅們,這下看着老荊頭有點不懷好意了。
誰家的手藝都金貴,誰都想找個好徒弟。
隔着屏風的餐桌邊居然安靜了下。
只聽着旁邊年輕人們的揶揄。
不過萬長生已經在隔壁起身敬酒:“我哪都不去,能得了師父看重,進博物院學習摹印已經是我的造化,再說我還是美院學生,一年都來不了幾天,主要還是得幫師父再找幾個好徒弟!”
好像就這麼一句,老荊就信了萬長生真的不會叛變師門,放緩下來靠在椅背,給自己美滋滋的倒杯酒。
果然萬長生笑着給年輕人們走了一圈,又過來鞠躬彎腰的再給老師傅們敬一圈酒。
哪怕是小酒盅,這兩邊挨着二三十人都敬上也不少哇。
萬長生虧得是酒量還不錯,說話又好聽:“師父經常批評我,就爲了我好,所以再幫師父找倆聽話的小徒弟,我以後也有得看戲……”
老荊嘴角的笑哪裡還按捺得住,笑眯眯的儘量擺架子挨個兒介紹:“羅師傅你多親近下,雕龍刻鳳他是祖傳的高手,這孩子就愛雕點東西,說什麼要把雕塑和篆刻聯繫起來,我說讓他自個兒琢磨,新時代啦,我們也管不了這麼多……”
萬長生其實不稀罕人家的秘技,或者說跟着郭槐生,慢慢他已經在體會化繁爲簡,大工至樸的道理,就像武林高手用有招到無招的方向上面去探索。
這實際上就是從工匠到藝術家的轉變。
所以盡是點到爲止,客氣的挨個兒認識下,喝了差不多半斤白酒,就溜回去年輕人那邊了。
見多識廣的老師傅們,對老荊也只能說:“你這徒弟……確實不錯。”
是不錯,萬長生一貫溫和,在之前的所有團隊,場面裡面,他都是出類拔萃的中心。
哪怕在老童他們一堆名角里面,也是最年輕有爲的存在。
今天終於來到個全都是高手的同齡人圈子。
萬長生有種被珍珠淹沒的輕鬆感覺,他不再是衆目睽睽,鶴立雞羣的那個。
他這份手藝,其實在座人人都會點,更各自有自己獨特的絕活兒,早萬長生三五年的工作學習經驗讓他們眼界開闊,談吐豐富,思維又足夠活躍。
所以萬長生慢慢的又把自己沉下去,作爲旁觀者欣賞這些才華橫溢的同齡人。
沒有試圖把自己當成中心存在。
這反而又讓大家覺得相處舒服。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怕大家都挺明事理,又有才華,可環境是現實的,編制名額出頭的機會就那麼點。
萬長生這種毫無競爭心的臨時工態度,很快就讓所有人覺得他沒什麼威脅。
老師傅們也打消了念頭,不能天天跟着的徒弟叫什麼徒弟啊。
於是這頓涮羊肉就吃得很歡快樂呵。
萬長生體驗麻醬加上韭菜花、醬豆腐的小料蘸碟,還算是對胃口,他發現只有出來走走,自己這張嘴可真有點挑剔。
所以也給銅涮鍋拍照,發給賈歡歡顯擺。
女高中生說自己忙着做題呢,別打擾,討厭!
以前是從來不會這麼跟長生哥說話的。
稍微意外點是這邊吃到八九點過,老師傅們酒足飯飽的算着地鐵收班時間各回各家,年輕人們顯然纔開始豐富的夜生活。
但又不是去那些著名的夜場聚集地,招呼萬長生去酒吧再喝點。
光是聽這羣人聊着的各種設計、繪畫藝術思維點子,萬長生就覺得受益匪淺。
他有明確的前進方向,最大的短板就是井底之蛙,這樣各種點子想法肆意橫流的文化碰撞,可以說是事半功倍的好效果。
自然不推脫。
不過得記着給關老太說一聲。
老太太樂呵:“好,我今天就在周圍走走看看,好像什麼都沒變,又好像什麼都在變,挺有趣的,你也多看看。”
萬長生居然說:“今天跟工作同事們趟趟路,明後天有機會,也陪您來看看。”
關老太也竟然說好。
年輕人笑萬長生是不是在給女朋友報備,萬長生說是自家老太太。
聽着他像個媽寶似的。
梅姑娘卻多看他兩眼,知道肯定是那位連舞美教授都挺恭敬的老太太。
十多二十來個年輕人轉戰附近商業中心樓上的酒吧,商住兩用的高樓上面,需要門禁卡才能進去的那種,結果其中一位女生刷卡放大家進去。
原來酒吧就是她跟男朋友開的。
氛圍就是萬長生跟老童他們呆的那種藝術沙龍式小小面積,七八張桌子,只不過更精緻漂亮,更有情調。
從天到地全都是敦煌飛天壁畫的裝飾,各種和飛天圖案有關的手繪、照片、酒單甚至酒杯墊子,都很精美。
梅姑娘介紹當初設計裝修的時候大家出了不少主意,這些牆上的畫啊什麼,很多都是大家親手創作的。
所以這裡也像是大家常來的一個秘密基地。
本來有人起鬨讓萬長生也畫一張的,萬長生笑着說自己可沒鑽研過敦煌飛天,容自己再學習兩年。
挺有分寸的把自己收斂起來。
他身上很少有那種恣意妄爲的囂張,之前所有的光環可能是因爲和周邊相比太突出,一旦能夠遇見優秀的人,就很容易顯得與世無爭的安靜。
讓所有人跟他相處起來都挺舒服。
其實從藝考班到美院,萬長生已經讓絕大多數人信服了。
稍有素質的人,都會喜歡他這種做派。
獲得同意以後,萬長生還拍了幾張照片。
發到大美社的管理羣裡面,講述了下自己跟着博物院的這些年輕高手們感受,提議就在教室倉庫那邊先這麼搞個酒吧。
藝術家是需要這種沙龍形式的。
不光大美社越來越多的成員之間需要。
讓藝考生也能體會感受這種藝術氛圍,讓酒吧這種帶點特殊色彩的地方,重新迴歸應有的成色。
可以說在西方美術史上,從具象的古典畫派向印象派、野獸派等等各種抽象主義轉換的節點上,很多偉大的藝術家都是在這種藝術沙龍裡面找到靈感的。
法國巴黎能夠成爲全球浪漫之都,和這些酒吧沙龍奠定的基礎,密不可分。
小夥伴們頓時又有點鬧騰。
教室倉庫那邊可以折騰的面積有着呢!
要是真能搞個自己有的酒吧,哈哈哈,光是想想就覺得充滿浪漫情調。
男生女生都說好,着急的現在立刻開電腦做設計圖。
整個羣裡面就討論開了。
杜雯忽然說:“就把第三間倉庫的二樓改建成酒吧啊,有點類似畫廊的感覺,白天是畫廊,晚上是酒吧,不就多排酒櫃麼,這樣平日裡也能讓藝考生們多個參觀學習的地方,保證他們的課餘生活朝着有品位的方向去。”
可以可以!
杜杜說的永遠是對的。
當然,喝了不少酒的萬長生僅僅是在心裡這麼說,只笑眯眯的看着屏幕上的討論文字閃過。
感覺就像是報備過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