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遊客撤場了,各組成員就跟夜遊神一樣從周圍休息室、工作間躥過來迅速的開始忙活工作,要麼先去吃飯,要麼等遊客兩點鐘進場後再去吃。
作爲服務單位,先把遊客放在前面,這都是經常的事兒了。
基本上都是國寶級的老師傅們在旁邊指點,年輕人上手。
也許因爲溫和高大的外表,也許因爲速寫本上的才氣,萬長生已經迅速被這羣年輕人接納,邊忙活,邊聊天。
原來好比老荊他們很多年輕時候是皇宮專門搞了個職業學校,就是爲了維護整個博物院工作招的人,很多也是好幾代都搞這些的手藝人傳承。
基本上不對外招聘,這就是個內部圈子。
但近些年這種情況變化很大,越來越多梅師姐這樣高起點的學霸進來換血。
特別是清京美術學院搞了個文物專業以後,很多學生都是從那邊過來的,能進皇宮的基本都是佼佼者,不但碩士起步,還要跟師父有眼緣。
讓這麼多才華橫溢的專業人手,像他們師父那樣默默的朝九晚五,消磨在這暮氣沉沉的皇宮裡,好像有點浪費。
因爲修補工作真的不需要太大的藝術才華,耐住性子肯學沉澱,纔是最重要的。
結果近些年博物院就在這批年輕高手的推動下,開始推出一系列皇宮品牌的文化創意產品。
年銷售十幾個億!
年輕高手們手上不停,說起來都很自豪。
當然,領導挺新潮的接受他們這種積極改變,也是蠻有魄力的。
畢竟想想都知道,這種守成爲主的文物單位,無過便是功,絕對是領導們常見的態度,沒想到這家全國最頂級的博物院,居然利用這個最有名的資源……做出這樣的業績來。
換做誰花了幾十年時間,走到這個崗位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安穩穩的退休走過即可,沒必要節外生枝纔是人之常情。
這領導啊,只要心態稍微有點變化,局面就大不相同。
年產值一個億的萬長生忽然有點觸類旁通。
自己手裡面可不是也有這樣一幫人麼?
雖然大美社的級數還有點低,遠不能跟這些頂尖高手比,但結構是一樣的。
最重要的是,人家這是創新,自己的團隊只需要臨摹就行了啊!
人家這皇宮博物院的鼎鼎大名確實是牛逼,蜀美的名號差得很遠,大美自己就更不用說。
但萬事萬物都是動腦筋想出來的,自己可以帶着大家創造一個新的品牌啊。
這也是個學習的過程,全面的從各種設計到產品,還有推廣的學習。
而且自己比這個團隊更有利的,恐怕就是每年都會有新鮮血液大量補充,年輕人的創造力是無窮的。
想到這個,萬長生乾脆主動邀請:“晚上有空沒,我師父請長輩們喝兩盅,我能不能請各位師兄師姐一起吃點喝點,平京我也沒什麼熟悉的地兒,大家推薦個方便又喜歡的地方都行,我現在實在是對平京交通有點絕望。”
他都說得這麼接地氣了,還有梅師姐那樣主動響應的,迅速拉起一堆人,還有人好心:“你這剛來也別太鋪張,AA吧,我們經常都在聚的。”
萬長生連忙:“不用不用,難得有機會,我是來短期學習的,其實主業是在蜀美那邊做藝考培訓,收入還行。”
感覺已經對他有點知根知底的梅師姐吃驚:“昨天不是……你不是搞雕塑的嗎?”
萬長生分得清:“那是愛好,以後吃飯還是要靠做培訓。”
說起這個,大多數從美術院校出來的就門兒清:“好像也是,隨便帶幾個學生,一年也有一二十萬,唉,我們搞這個工作聽起來高大上,還真不如搞藝考,我同學裡面有一個,可不就發了……”
這就是取捨啊。
追求夢想,往往都要苦熬,追求成就感的路上總是伴隨很多艱難困苦,名利雙收的總是鳳毛麟角。
可處於美術學院鄙視鏈最低端的藝考培訓,總能簡單粗暴的賺到錢。
連帶覺得萬長生也沒那麼高級了。
梅師姐想幫萬長生找回場子:“叫上師妹呀,昨天見了我就念念不忘的,今天讓大家也見見。”
萬長生不需要用杜雯來撐場面,笑着搖頭:“她要上課,不耽誤了。”
梅師姐想宣揚有多漂亮的,最後還是忍住了。
有點搞不懂萬長生爲什麼要這麼低調。
小師妹肯定也很高興過來吧。
萬長生是尊重。
杜雯最不願的就是當個花瓶。
聊着天,萬長生也在荊老頭的指導下,先示範再上手,戴着手套儘可能不觸碰原作的情況下,做精準測量記錄,甚至有些細節只能用畫幅尺寸測量,最後到電腦照片裡面去按照比例計算比對。
下午萬長生就基本上是在摹印組刻章了,荊老頭認真的手把手講解。
相比基本上是爺爺一手教出來的篆刻,技藝本身沒多少需要說的了,荊老頭傳授更多的是流派、風格、傳承跟起承轉合的細節,陡然一下對萬長生開闊了整個篆刻藝術的視野面。
所以這麼多要說的東西,哪怕萬長生本來下手如飛的,一下午還是隻刻了三枚章。
荊老頭讚不絕口的同時,只覺得自己這當師父的有點沒過癮,就像打網絡遊戲上來就拿了個滿級號,爽是爽了,可沒什麼成就感。
特別是準備五天時間,明天萬長生又要去戲劇學院,剩下再搞一天就完了,索性給萬長生擴大工作面:“後天搞完這一批的章,乾脆跟着我去把院裡的壽山石給熟悉下,這批名章都是經典。”
萬長生只能用好好學來感謝。
直到下班時間往外走,萬長生纔有機會到指定的皇宮文創用品小賣部給看了一圈。
很驚豔,設計很精巧也很有皇宮味兒,但萬長生沒買。
因爲待會兒要喝酒吃飯,臨走的時候再打包唄,先隨便看看拍幾張照片,發給杜雯和黃敏、付仕亮他們幾個琢磨,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和建議。
這邊下午和老荊頭商量了下,梅師姐把萬長生拉進“我在皇宮修文物”的聊天羣裡,大家聽說萬長生是從江州來的,吃火鍋最出名啊,起鬨的說要帶他去吃平京的“火鍋”……涮羊肉。
萬長生覺得都行,但索性把老前輩們一起請了,反正分開座,互不影響。
荊老頭笑他是有錢燒包。
萬長生說是應該的。
但他逛了圈文創用品店沒下手,讓差不多一塊出來的年輕人們看見,逗樂子問他是錢不夠呢,還是不捧場,如果不想加入這個團隊,以後出了什麼印章的活兒,可別怪搶生意。
光是隨口這麼說說,立刻就有人來點子,黃銅的小印章指頭大點“朕喜歡你”“龍心大悅”“貼身侍衛”等等元素疊加上去,再給印章加點什麼盤龍踞虎的形象,豔麗的布帶墜子,一定有市場!
想象着沉甸甸的黃銅印章墜子,掛着五顏六色的布帶在把手上,一定是個很漂亮的玩意兒。
七嘴八舌的不停豐富細節,各種創意無限的腦袋裡面閃耀着火花,相互碰撞。
衆人這麼討論着,從皇宮出來,走到涮羊肉的店,已經基本上搞定這個新產品項目,就等回去搞方案了。
這就是專業能力的變現體現,對這些已經把技巧和專業玩得滾瓜爛熟的年輕高手來說,做這種東西不要太簡單。
還挑釁的問萬長生要不要參與?
結果萬長生笑笑,就坐在餐桌邊,請梅師姐幫忙點菜,自己摸出速寫本,當着大家的面兒,正視圖,側視圖,俯視圖,印章圖文,只要這邊說出來的幾種內容,萬長生都馬上給描出來。
所有線條橫平豎直,就跟尺子靠過一樣,說了指頭大的小章,他就原樣大小,章頭上盤龍踞虎是吧,直接三視圖畫出來。
不需要各位篆刻的外行費心了,直接把這拿去當成設計圖吧,標上尺寸就能用。
大家都是有手上功底的人,看了熱烈鼓掌。
如果僅僅是這樣,大家也就是鼓掌而已。
萬長生沒完,從兜裡摸出來個隨身的小練習石:“如果需要,回頭我給你們做個玻璃鋼模具,當然,拿這個去翻模也行。”
說着就在餐桌邊,當着所有皇宮博物院修理組高手們的面兒,輕巧的刻了條盤踞在印章石上的龍!
這就非同凡響了!
整個包間裡面轟然叫好,隔壁老前輩們都吼了:“幹嘛呢!小兔崽子們講點規矩!”
有人連忙湊過去通風報信:“木工組可以把這傢伙挖過去,分分鐘給我們刻了條龍!上回那屏風上的龍,不是差點把人刻死麼,這傢伙不聲不響的是個高手!”
不勞師父們起身,有會討好師父的年輕人趕緊把練習石捧過去:“幾分鐘的事兒,挺麻溜的!”
這都是行家,有幾個還認真的帶上老花眼鏡,湊近拉遠的看:“有點粗糙……但應付場面確實夠了,看得出來沒個十年功夫下不來……”
“值得培養下,這衝刀力量很足啊,他大爺的,我那小兔崽子說了好幾回,精細有餘,力量不足,氣勢!龍虎這樣的東西有時候寧肯要氣勢,也不要精雕細琢,那誰,雍正那有個虎印,多狠的下刀?!”
“這話沒錯,乾隆手裡經常把玩的那個虎玉,溜滑溜滑的跟大貓一樣,有意思?連精氣神都沒了,我看這小子可以。”
“明兒,我那邊有個黃楊木的雕刻件,老荊借我去走一圈?”
聽聽人家討論的都是什麼。
動不動就哪朝哪代的皇帝。
氣得老荊頭怒吼:“不借!我的!我的徒弟!”
中午還嫌棄不聽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