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了長城,遠航等人向前又走了半個時辰,一條並不算寬闊的江水阻住了去路。
“這便是寒江了,這江便是我們與齊國的分界,過了寒江便是我們的地界了。”蔡古嶺向對面一指笑道。
“這江冬日不結冰嗎?”
“只是薄薄一層,承受不住人馬。”蔡古嶺答道。
“噢。”遠航看向江面,應道。
等了一會,達木印月帶着三艘小船駛了過來,將遠航等人接上船,向對面劃去。
遠航站在船上向回望去,自己已經離開了中原,日頭正緩緩落下,已經被遠處的青山遮擋了一半。
此情此景,不由思念起婉約等人。詩興大發,順嘴念道:“野望青城山漸遠,輕渡寒江日暮遙。縱是一路好風景,不過江州三月橋。此身一去,別了春風。”
念過之後,才發覺自己原來也可以出口成章。早知如此,何必一直抄襲古人之作。
過了寒江,無影正在對岸等候他們。衆人棄船上馬,跟隨蔡古嶺,向着前方奔去。
越向北行,天氣越冷。行了幾日後,遠航已將能穿的都穿在了身上,還是感到冷的直哆嗦。
在塞外一直走了七、八日,蔡古嶺告訴遠航,明日便可抵達哈達城,也就是怒卑人的主城。
“蔡兄,你這也太遠了,跑了這麼多日,居然不見一座城池,連人煙都幾乎不見。”遠航抱怨起來,這麼多天沒睡過一個好覺了,只在一處地方吃過一次肉,其餘都是以乾糧充飢,可虧了自己的五臟廟。
“葉大人,塞外便是這樣,哈達城再向北便是草原,那裡更是一望無際。待到了哈達城,自然有好酒好肉招待你。”蔡古嶺笑了笑,指着一座低矮的房屋,說道:“今夜還要委屈大人了,只能休息在這裡。”
遠航等人擠在窄小的屋子內,將身上的衣物裹緊,幻想着明日的好酒好肉,流着口水進入了夢鄉。
翌日起來繼續上路,前方有了希望,衆人不免加快了步伐,坐騎疾馳在曠野上。
前行兩個時辰,遠處出現了一片黑點,再近些,一隊怒卑騎兵大聲叫着衝了過來,很快便將遠航等人圍住。
“阿里路,我的好兄弟。”蔡古嶺向着前面大聲呼喚。一個壯實的漢子,露着半個膀子,在馬上嘿嘿笑着看過來。
“蔡古嶺,我的好兄弟,你回來了。”那個喚作阿里路的漢子向後一仰,從馬頭上將腿擡了過來,跳下來與蔡古嶺擁抱在一起。
“回來了,你們都好吧?”
“好得很,肥嫩的牛羊已經烤好,只等好兄弟回來一起塞進肚子裡。”阿里路高興地說着,聽的遠航連嚥了幾下口水。
“這是我的中原朋友,快回去準備,先宰幾隻羊。”蔡古嶺向遠航等人回身一指,阿里路笑着彎腰致敬。
怒卑的騎兵圍在遠航等人身邊轉了幾圈,不停地吆喝着,隨後在阿里路帶領下,向來路跑了回去。
達木豪星笑着說道:“這是我們怒卑的禮節,是歡迎朋友來到我們塞外。”
“噢,那傢伙真是好身體,不怕冷。”遠航點點頭,看着遠去的騎兵,緊了緊自己衣口。
又向前走了一會,一座石城出現在視線裡,周圍幾裡都是曠野,所以這座並不高大的城池顯得異常雄偉。
城外一里處,有十多匹馬靜靜的站在那裡,前面單獨一匹,正看着遠航等人一點點靠近。
“葉大人,那是我們護衛盟長,就是頭領,來迎接我們了。”蔡古嶺幾人先跑了出去,到那人馬前下馬致敬。那人在馬上點點頭,並沒有下馬,目光注視着遠航等人。
又走近了一些,遠航看到了此人面目,只是覺得眼熟,卻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是你!”身後的刀紫忽然喊了起來,刀紫一喊,遠航猛然想起,此人便是曾經刺殺過自己的那人。
這人正是蒼向天。自從刺殺遠航不成,敗在刀紫手下後,便知道中原之大,人才濟濟,自己的本事還遠遠不夠。離開後便直接回了塞外,投在犴王手下,爲犴王掃平各個部落立下汗馬功勞,現被封爲護衛盟長。
蒼向天也認出了刀紫,隨即便認出了遠航,翻身下馬,對遠航抱拳施禮。
遠航急忙下馬,回禮笑道:“原來你是怒卑人,難得這身好武藝。”
“我叫蒼向天,大人爲何來了塞外啊?”
“我這刀紫兄弟手癢的很,中原已無對手,一路尋你而來。”遠航向後一指刀紫,開起了玩笑。
刀紫下馬過來見禮,蒼向天敬佩刀紫武藝,倆人各上前一步擁抱在一起。
“盟長,葉大人是來求見犴王的。”蔡古嶺上前小聲告訴蒼向天。
“噢。”蒼向天想了一下,笑道:“大人一路辛苦,先去城中休息,稍後我自會稟報犴王。”
“好,好,先來些肉啊。”遠航笑着應道。
“肉是少不了,只怕大人吃的走不動路。”
“哈哈……”衆人大笑起來,一路隨在遠航與蒼向天身後,向哈達城走去。
蒼向天得知遠航來意,爲他們安排妥當後,去見了犴王。遠航等人則在蔡古嶺他們陪伴下,圍坐在屋內,大塊的吃着羊肉。果真如蒼向天所說,撐的衆人走不動路,只得捂着肚子坐在炕上。
一頓飯吃完,蒼向天轉了回來,與遠航單獨交談起來。
“大人,我已稟告犴王,明日一早,犴王在宮中接見您。”蒼向天撕下一大塊羊肉,遞給遠航。
遠航連連擺手,肚子已經鼓的難受。想了一下,說道:“可否請蒼兄安排一下,我想先私下見次犴王。”
“這……”蒼向天猶豫一下,問道:“葉大人意欲爲何?”
遠航勉強湊身過去,悄聲說道:“有些話只可說與犴王一人,我是擔心明日宮中人多口雜,難免傳了出去。”
蒼向天點點頭,說道:“如此我再去稟告犴王,能否接見便不知了。”
遠航點點頭,囑咐道:“你告知犴王,若想稱霸塞外,便見我一見。”
蒼向天出來後,再次去了宮中。這哈達城中的皇宮,着實讓人看了想笑,還不如遠航的守備府一半大。
說是王宮,不過是一個大一些的廳子,犴王處理公務便在此處。後面的房屋便是他的寢宮,連個花園都沒有,顯得很是寒酸。
一個彪悍的中年男子拿着一把馬刀,正在擦拭着。蒼向天進來施禮,上前說道:“犴王,樑國來人慾見您。”
“不是說了明日接見他嘛。”犴王頓了一下,低頭繼續擦拭着刀身。
“犴王,他說可助你稱霸塞外。”
“哈哈,稱霸塞外?只他一句話便定了下來嗎?”犴王笑了起來,將馬刀放回刀架轉過身來。
犴王五十歲左右的樣子,身高體大。許是多年征戰的原因,臉上佈滿了滄桑。兩道濃眉斜上入鬢,眼睛有神地望着蒼向天。
蒼向天躬身答道:“犴王,此人年少,能在樑國位居高官,想來必有他獨特之處。且您以禮相待,也可顯我怒卑寬待以人,乃是禮國之邦。”
犴王點點頭,淡聲說道:“向天曾說他以前放了過你,現今極力爲他說話,想來是報他在中原時不殺之恩吧。”
蒼向天不卑不亢,答道:“國之大,己之小。利己不爲國,我不爲之。利國且利己,何樂而不爲之?”
“哈哈……向天武功絕倫,未曾想到話語依舊不肯輸人。去吧,將他帶來。”犴王望着自己手下第一猛將,笑着連連點頭。
遠航隨在蒼向天身後,進了王宮之中,見到了怒卑的犴王,與他想象之中相去甚遠。
“犴王,我乃樑國使者葉遠航,奉我國聖上之命,前來怒卑拜見犴王,意爲兩國聯好,共居天下。”
犴王笑而不語,注視着遠航。
“怒卑在北,樑國居南,中原大部分天下都爲齊國所有,何以共居天下?”足足過了好一會,犴王忽然發話,問向遠航。
“兩國聯盟,可滅齊,齊亡,兩國纔可共居天下。不然,怒卑必亡。”遠航將雙手揹負身後,大聲答道。
“放肆。”犴王用力拍着桌子,怒目而視。
“犴王息怒。”蒼向天急忙上前爲遠航說情,說道:“樑使話語無心,請犴王寬恕。”
遠航對蒼向天一施禮,說道:“多謝蒼兄進言,非是我無心,而是犴王無禮在先,我纔有此一說。”
“我何時無禮?”犴王問道。
遠航轉過來,對向犴王,道:“我乃樑國特使,此身代表樑國君王而來,怒卑小國,卻不懂禮讓,使我站於堂下,這可是藐視我樑國嗎?”
犴王聽後,覺得遠航所說卻有道理,伸手請遠航坐下說話。
“樑使,方纔是本王考慮不周,還請勿怪。”犴王是性情中人,倒向遠航道歉起來。
遠航也是吃軟不吃硬,犴王如此一說,自己也覺得方纔言語過重了,連忙說道:“犴王,是我言重了。”
犴王哈哈一笑,爽聲問道:“方纔樑使所說,可助我稱霸塞北,現如今塞外皆在我統轄之中,不知樑使還要如何助我?”
遠航笑着搖頭,說道:“犴王此言不實,寒江已北,還有領地在齊人手中。既然塞北以寒江爲界,又怎能說犴王已經統治了塞外呢。”
犴王臉上一緊,西北那三座城池,始終是自己的心頭之痛。陳州外有橋可過寒江,數次前去攻打,齊國都可快速出兵支援,至今還未歸回怒卑手中。
“寒江之上只有一座渡橋,齊軍重兵把守。我軍沒有戰船,無法渡過寒江。而樑國又遠在中原之南,遠隔千山萬水,又如何助我呢?”犴王問向遠航。
遠航點點頭,回道:“樑國雖不可派兵來援,但可在南面攻打齊國,這樣可以牽制齊國,使其不敢大舉進攻怒卑。而且,我有辦法使犴王渡過寒江。”
“如何渡過?”犴王一喜,站起身問道。
“這……恕我冒昧,只有兩國結盟,我纔可說出。”遠航話到嘴邊留了半句,將犴王的胃口吊的老高。
犴王空歡喜一場,悻悻坐下,又問道:“那你說共居天下,又是何指?”
“我皇有旨,結盟共同出兵,滅齊後,中原皆歸樑國所有,塞外則全部歸犴王所有,以寒江爲界,永不互侵。”遠航朗聲答道。
“哈哈。”犴王笑了起來,輕搖搖頭,說道:“中原地大物博,塞外只有三座城池,兩國共同出兵伐齊,卻如此分法,樑使覺得可合適嗎?”
“我覺得很合理。”遠航笑着點頭,說道:“怒卑地廣人稀,齊國之所以容得怒卑,不外乎南有樑,西有商。而今商國已滅,只有樑可以與之抗衡。齊若攻樑,必先掃平怒卑,試問犴王,可擋得住齊國大軍嗎?”
“我也思量過,商亡後,齊國必不會就此罷手,一統天下的野心已經逐漸彰顯出來。”犴王起身,踱步到門前,望向屋外,說道:“縱是不敵齊軍,我怒卑也要馬革裹屍,血戰到底。”
遠航也起身跟上,在犴王身後說道:“無須血戰,只要犴王守住寒江便可。只是不知,若寒江北那三座城池在您手中,怒卑可以守得多久?”
犴王側身望向遠航,說道:“若在我手,足可守住。陳州來兵只一座橋樑可通過,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遠航點頭說道:“那便可,怒卑拖住齊軍,我國則大舉進攻。齊軍若退,犴王便追,兩下攻擊,齊國必憊。”
“可前提是我拿下這三城,如今齊軍重兵據守,我如何拿下來?”犴王攤開雙手,無奈說道。
“我有計奪下這三城,只需犴王許諾與我,與我國結盟,連樑抗齊。”遠航似乎成竹在胸,堅定地說道。
犴王似有不信,狐疑地望着遠航,見他信心滿滿,不像說空話的樣子,便說道:“好,若能拿下這三城,我便與樑國結盟。”
遠航笑了,心中早已有了奪城計策,只要犴王肯答應結盟,自己便完成使命,可以回樑國去了。
“犴王,來時路上曾見齊軍追查蔡古嶺等人,似是知曉他們進入齊國。冒昧一問,可是犴王帳下有人走漏了消息?”遠航決定幫犴王查出內賊,這樣即可得到犴王信任,也可保證結盟的消息不會外傳。
犴王驚訝的張了張嘴,看看遠航,又轉頭看向蒼向天。
蒼向天躬身說道:“犴王,各部也有說……說思勒部盟長王長相似有不軌之心,只是衆言,卻不得實據。”
犴王憤怒的漲紅了臉,斥責蒼向天道:“爲何不早說。”
蒼向天答道:“屬下已在留意,只是還未查到,所以不敢貿然稟告。”
遠航插話道:“犴王,明日宮中覲見,你只需將我當做齊國使者便可,我自可以斷出誰有不軌之心。”
犴王回望遠航,輕輕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