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起,葉落無聲。一陣一陣的蕭瑟,吹的窗櫺隆隆作響,臨窗的位置有點涼。漆黑的夜裡,沒有零星的斑駁,睡不着,腦子裡雜亂無綱。
呆呆的坐在牀頭,回家的感覺溫馨而幸福,這個短暫的打工史,更像一個出行,猶然加劇着我的戀家情懷,加速了我的成長。15天的時間,今天已經過去了一天,看着寶貝睡在我身邊的樣子,安靜而香甜,我從來沒有如此的感受,家對我來說是那麼的嚮往,回來之前計劃的種種,在腦子裡飄渺不定,在回來之前,那些想好的話,編好的故事,以及打算要做的事,在我出現在這個圍牆面前傾然瓦解。
我似乎有很多很多話要說,可是在見到二老人突然增添的白髮,喉頭的哽咽便無法言語,感慨……
有句話說的很對——計劃總趕不過變化。
“叩叩~~”敲門聲起,輕輕起身,半夜了,也許二老又是在擔心寶寶的被子了吧。
“恩妮,睡着了嗎?”是蘭姨,開門的時候,她披着一件單薄的外衣。
“媽。怎麼還沒睡?”
“你呢?睡不着嗎?”她關切的問。
我笑了笑,說:“沒,還不太習慣那麼早就睡。”
“恩妮。”曾伯緊跟着站在蘭姨身後,一臉平靜的看着我,“睡不着的話,咱聊聊?”
我點了點頭,應道:“好。”
蘭姨笑笑的看着我們,忙說,“那你們父女倆去聊聊吧,我去看着翔翔。”
“去吧去吧。就擔心你那寶貝孫子。”曾伯擺擺手,調笑道。
“是是是,你們說那什麼文化經,我老婆子不懂,還不走遠點,陪我孫子去?再說了,他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孫,你也有份。還不知道誰,白天帶着他東溜西逛的,寶貝得不得了。”蘭姨絮絮叨叨的邊說邊朝牀前走去。
“哎,我說老婆子,你能不能輕點?吵醒了可有你哄的!”看着他們一來二往的爭吵,說是爭吵,可是言語間充滿的盡是對宇翔的愛意,不免心中涌起陣陣暖意,夾雜着一絲小小的酸楚。
“恩妮,走吧……”曾伯拿過一旁的茶杯,徑自走在前面,朝客廳走去。
“爸,茶有點兒涼,我給你換杯吧。”
落坐在沙發上,我端過他手裡的杯,徑自起身給他倒了一杯熱茶,他喜歡喝茶,而且是熱的鐵觀音,睡覺前總會泡上一壺。所以,客廳旁的茶桌上總會放着一把保溫的茶壺,這個,我再熟悉不過。
“孩子,你還好嗎?”他的眼神裡始終帶着些關懷,落座前,終於開口。
我喜歡我的這位父親,喜歡他慈愛的眼神和溫和的話語,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慈祥而語重心長。
“爸,我很好。你別擔心。”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我心裡太多的雜念。我是個孩子,在他眼裡我就是一個藏不住心事的孩子,他用他閱人無數的雙眼,總是能很輕易的把我看穿。所以他總是會用他的方式理解我,開導我。只是現在,我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被他看穿。
“哎,孩子,你長大了,可是年齡越長,你的心也跟着內斂不少,這是好事,可也不盡好。”他嘆了口氣,看着我的樣子,語重心長,端了茶杯,輕輕的啜了一口。他的樣子沒變,只是那些越發銀白的頭髮,還有蒼老的面龐,讓他越發老態了許多,“孩子,人生就是一杯茶,你看它淡它就淡,你品它濃時,它就濃。”
我看着他,沒有說話,他的語言裡包涵的太多,深深的含義包納其中,點了點頭,他爲我啓示着什麼。
“冠嵐回來了。”
“嗯?!”他說出的這幾個字有些突然的打斷了我的沉思,驚訝大過於驚醒,有些疑問可是瞬間明白,也許是蘇宇告訴他的,心裡想到,他或許是關心我吧。
“他來過了。”
“啊?”如果說前一句有夠讓的驚訝,那這一句無疑是驚雷。
“孩子,你還喜歡冠嵐嗎?”他的話,直直的奔入主題,讓我有些措手不及。我不得不承認,這是我一直無法確定的事情。
“爸……”
“孩子,難道你沒有看出來嗎?蘇宇對你的感情,不僅僅只是簡單的友情那樣簡單。如果我沒有猜錯,冠嵐也去找過你了吧。”他臉上的凝重,讓我的心裡有些緊迫。我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會是在這樣一個情況下,那麼瞭然的攤在我的面前,這是要讓我決擇麼?還是什麼?
“是的,冠嵐有找過我。蘇宇……”
“孩子,你大爸說的很對,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冠嵐和蘇宇間,你必須好好的做一個決擇,這不是我們二老要逼你,可是你不能那麼自私,這會讓蘇宇很受傷。”蘭姨的突然出現,把我的遲疑攔腰截段,我甚至無法分清,他們到底站在哪一方。
“孩子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包在我們二老身上,冠嵐帶不走,蘇宇他是個好孩子,可是你們還太年輕。”
“爸,我跟蘇宇,你們不要擔心,只是朋友關係。”我不知道我的話裡有沒有違心,看着二老有些彷徨不安的擔憂樣子,我心裡泛着一些不忍。
“老婆子,你還是去照顧孫子吧,感情的事,咱就聊到這裡,恩妮她自己有分寸,咱提提就好,提提就過了。”也許是看到我的一絲黯然,曾伯立馬把話轉向蘭姨。蘭姨一聲不吭,移步便往房裡走去。
“爸……”看着他輕輕的啜了口茶,一臉思索的樣子,我知道剛纔的話,他是擔心,我會在心理上過於負擔。
“孩子,你知不知道,你變了,藏了很多很多的心事,這樣不好,”他嘆了嘆氣,接着說,“知道我爲什麼跟你說茶嗎?我喜歡喝茶,爲什麼我要說人生如茶,你看它淡它就淡,你品它濃時,它就濃。因爲你總是把本不重的心事,看得很重,把本不該牽掛的事情,掛在心上。你要學會放開。這個世上很多的東西,你看它重,它就重,重重的壓在你心上,久了,成爲一種病,壓得你喘不過氣。可是換位思考,你看它輕,不把它當回事兒,久了,它就不是一回事兒。你明白嗎?”
他一臉考究的看着我,是的,他說到了我的心坎上,重重的,打在我心裡,很對,我找不到辯駁的理由,甚至,沒想過辯駁。這是我在這一生中聽到的最好的一段話,我從沒想過那麼久以來,懸在我心底的那些石頭是怎麼來,又要怎麼能去,可是隻是這一段簡短的話,我的勇氣突然之間一跑而空,心酸之餘,輕輕的答道,“我知道。”
“出門在外,對自己好一點,別太省,家裡的開銷不大,我們二老能養好翔翔,我問了蘇宇,考文憑的事現在還沒有着落吧?”
“嗯。”
“也是,你上班的時間不對,可能白天上課會太累。”
“爸,不是,是我自己沒有信心。”
“缺錢?”
“沒有。”
“我記得你出去的時候,那麼信心十足,現在說沒信心。你得抽!”他指着我,說的慎重其事。那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讓我有些欣慰。
“嗯,爸不在身邊,沒人抽。”我笑了笑,接話道。
“哈哈,丫頭,你說沒人抽?蘇宇不是現成的嗎?明天我跟蘇宇說一下,沒事就抽你下。”看着老人一臉玩味的笑意,我心裡莫名的愉悅起來。
“爸,蘇宇~”我遲疑着如何開口。
“怎麼了?”
“有人找蘇宇簽約,但是他拒絕了。”
“簽約?”
“他在酒吧唱歌,有經紀公司看上了,想找他簽約,他拒絕了。”
“爲啥?”
他的問題,讓我頓時陷入尷尬的境地,有些無語“……”
“喔?呵呵,我明天找他說說去。”他似乎看出點什麼,恍然大悟的說。
“咚咚咚……”客廳裡那古老的鐘,敲響十二下,突然而至,讓我們都有些微微一怔。
“咳咳~12點了,晚了,快點去睡吧。”說完,他端起茶杯便起身就走。那咳嗽聲陣陣在敲在我的耳朵裡,蒼老而有力。心裡不免油然而升起一股愧意,因爲我的關係,他陪我在客廳裡聊了那麼久,年邁的身體本就難經風寒,這秋夜裡的風,漸涼,入夜微寒,竟讓我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