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7章:莫問前塵

不出半個月,我死而復生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人間,說書先生的橋段裡又加上了新的內容,把千尋的神醫術和疾劍的劍法吹得是神乎其神,一日,我與子硯來到了一間幽靜雅緻的茶館裡喝茶,正好聽到說書先生說起我死去的那一段,只聽他一拍手中的竹案,然後搖頭晃腦嘆惋的說道:“話說竹君仙子慷慨赴死後,咱們的城主定安王那是傷心欲絕,七日七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守在仙子的身邊,真可謂是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說書先生很善於烘托氣氛,每每說到緊張處就是一頓,讓人又心急又想快點聽下去,聽書的人都是唏噓不已,個個都贊城主有情有義。我看着子硯,經過十幾日的將養,他的氣色已經好了很多,雖然還是略嫌瘦削,但眼睛卻如從前一樣炯炯有神,這時,說書先生又說道疾風神劍上天宮神醫館求醫,千尋大夫終於救活了我的故事,聽書的人個個都拍掌稱快,一時間,剛纔有些傷感的氣氛有些沖淡了,有幾個人還低聲說道,這段書,我聽了三遍了,但還是想聽。

子硯低聲笑道:“這段書說得不錯,聽得我都感動了,原來這個定安王是個多情種子,七日苦守終於等來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聽到說書先生說起前幾日的故事,而且又加上了許多誇張的言語,我也是感慨萬分,悄聲問道:“這些傳說似乎有點誇張了些,把我們都說成上天入地的英雄,聽上去有點不好意思呢。”

子硯卻說:“再好聽的傳奇故事也沒有真實發生的時候精彩,雖然說書先生加上了自己的想象,聽書的人加進去了自己的崇拜,可是書中的英雄人物,事到臨頭時卻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箇中滋味。”

“子硯,我一直想問你,你守了我七天,就沒有想過要把我安葬?”聽完這段書,我忍不住問了一個憋在心裡很久的問題。

“元帥確實說過,要帶你迴天宮的雨竹閣安葬,可是我堅持不肯,青嵐在你身上灑遍可以保持身體不變的奇花,我就想這樣守着你,一直守到將來我上路的時候,我有時很傷心,有時又有點慶幸,因爲你終於不用親眼看到我去死,這樣的痛苦,我真的不想你再承擔一次。”他緩緩的說道,似是最平常的語言,每一個字卻都如千斤重砸到我的心口。此生此世,再也無人如他一樣待我。

“子硯,你太傻。”

他低低笑道:“若不是我這麼傻,你怎麼能一睜眼就看到我。”

我彎起手指想要彈他,只是看着他卻突然怔住,面前的人俊秀英武,雙眼深不可測,似是裝滿了深深的情意,他已經不是那個天天聽我話的孩子了,這一指,竟然彈不下去了。子硯笑着握着我伸出去手:“以後,別再想彈我了。”

我微笑着反手回握着他,這些天來,沉溺在他的陪伴下,若不是我逼着他去處理王府的政務,他真是一刻也不想離開我,一幅生怕再度失去的樣子,雖然有時間他偶爾還會露出頑皮的神色,只是更多的時候,他溫和多情的象是變了一個人,無論我在哪裡,他的視線就停留在哪裡。

在他無微不至的陪伴下,我忘記了很多事,我忘記了每日要與元帥商議軍情,我忘記了要去悲天居看筆淵的新畫,我忘記了調集青翼軍重新栽種迷林,我只是覺得日子過得飛快,而每一天,都是那麼舒適安心,這是我下凡幾年來,第一次過上這種柔美如絲綢一樣的生活,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操心,我只要安心的呆在他的身邊就足夠。

每天清晨,他會幫我梳頭,踩着還帶着露水的清草,我們會一同出去散步,熱鬧的集市上,也常常出現們相攜相伴的身影,黃昏,我們會在酒館裡點了一兩個對方愛吃的菜,然後絮絮的說着閒話,一天一天就這樣飛似的溜過去了。

雖然忘記了很多事,但好在我還有一件事沒有全忘,我低笑道:這些日子給你纏着,還有一件正事沒辦呢?”

子硯也低聲說道:“什麼正事比我陪着你還要重要?”

我看看外面的天色,算了算時辰,然後說道:“今天晚上恐怕就要見分曉了,子硯,晚上我們請元帥一起去野外。”

是夜,元帥,雨霖,我和子硯,一起驅馬來到希望城外的一片荒郊,元帥詢問道:“竹君,你把我們帶到這裡來,又有什麼鬼點子了。”

我嘆息道:“元帥,短短的一個月,發生了許多事,暗夜將軍的死,我也有責任,我想他如果在天有靈,一定會擔心那些曾隨他出生入死的鬼靈軍吧,他們都是他的兄弟,可是他走的時候,甚至沒有時間交待一聲。”

元帥眼含悲傷:“不錯,暗夜將軍跟隨我十幾年,爲人間做下了不少功德,沒想到竟落得一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可憐他辛辛苦苦訓練的鬼靈軍,如今都成了孤魂野鬼,一想到此,我就心急如焚。”

“元帥莫急,如今有一個人,可以重新統領鬼靈軍。”我說道。

雨霖黯然的說道:“這世間不可能再有一個象我二叔那樣的人,寧可當一個遊魂也要幫助我們。”

“但是我正巧找到這樣一個人。”說完後,我雙手一拍,一個書生模樣的人突然現身了,他三十多歲的年紀,身形修長,但看上去有點體弱多病,相貌清秀,但滿是愁苦之色。

子硯奇道:“他是誰?這個就是鬼靈軍的新統領嗎?”

我翻鞍下馬,然後跟對子硯說:“子硯,你下來。”

子硯從馬上下來,我拉着子硯的手來到那個書生面前,說道:“子硯,跪下。”

“啊?!”子硯愣了,但還是順從的跪下。那個書生眼含淚水,親手扶起了子硯:“子硯,你莫跪我,你是王者,是真正的王者,煙兒若是看到了,一定會心中歡喜。”

我正色對子硯說道:“子硯,你面前的這個人,是你的祖先,他就是魔王公主的夫君,他一直想與公主再見一面,所以在地府苦練修行,不肯喝下忘婆湯投胎轉世,如今聽說最近魔王封印即將開啓,而他的後人又屢遭魔人侵害,他放心不下,這才求我帶他來人間。”

子硯呆住了,聽完我的話,他忍不住又要跪下,書生卻扶着他的胳膊不肯讓他再跪下去,他超脫的一笑:“子硯,前塵往事,我俱已忘記,我只想在你重新封印魔王的時候,我與你一同前去,或許天可憐我,能讓我再見上煙兒一面。”

“可是,也許魔王公主並不想我去重新封印他們。”子硯遲疑的說。

“不。”那書生果斷的搖頭:“煙兒是個極善良的女子,當初魔王憤而滅世,煙兒也曾百般阻撓,她把她的一絲血脈留在了人間,就是不希望她的父親再度做惡。沒有料到陰差陽錯,你的母親嫁入皇宮,而你,也成長爲勇敢的王者,煙兒若是知道你成爲人間之王,定會支持你的作爲。”

然後他對元帥行了一禮,恭敬的說道:“元帥,我已易名叫做莫問,莫問前塵事,只憐今世緣。五千鬼靈已經盡數找回,從此聽憑元帥調譴。”

元帥深施一禮:“莫問先生,你本一介書生,如果爲了天下蒼生,竟然甘願拿起屠刀,真令我等敬佩萬分。”

莫問說道:“拿起屠刀,是爲了救世,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子硯。”

雨霖走近我的身邊,悄聲說道:“竹君,你還是那個操心的命,連死了都不忘了給元帥辦事。”

我抿嘴一笑,正好撞上子硯看過來的眼光,他的眼睛似乎在說和雨霖同樣的話,於是我輕笑道:“元帥,竹君雖死了七日,但別忘了給我記上一功。”

元帥回頭望着我,眼光盡是讚賞:“只怕你的軍功本已經記得太滿,要換一個更大更厚的本子了。”

莫問帶領鬼靈軍離開後,我們一行四人驅馬向城內走去,來到王府後,我與子硯向雨霖和元帥告別,雨霖探詢的問道:“竹君,你已經半個月沒有回軍營了。”

子硯看着雨霖堅定的說:“她不會回去的。”說完,一牽我的馬繩,扭頭進入了王府。

雨霖癡癡的看着我們的背影,元帥拍了拍他的肩膀,雨霖慘然一笑:“其實我不是不敢對竹君說,我喜歡她,我只是很早就看出來,子硯對竹君不僅僅是師徒之情。”

元帥落寞的說道:“竹君與子硯能不能在一起,還要看他們的造化了,只怕他們還要經歷千辛萬苦,就算最後是兩情相悅,我們誰也改變不了子硯隨時會死的宿命。但是我相信,竹君對子硯,應該不是憐憫同情,或許他們早就情根深種,只是自己尚未察覺吧。”

雨霖喃喃的說:“這些年,我越發的老了,時常感覺到體支不濟,也許只有子硯,才配得上竹君,竹君是一個令人心折的女子,我比誰都希望他們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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