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城裡恢復了從前的寧靜,地道里避難的人們陸續的回到家中,很多人來到戰場接回了死去的親人,他們臉上掛着淚珠,但嘴裡沒有一句怨言,因爲家園裡又重新萌發出了勃勃生機。
集市上漸漸有了人,一間間酒館重新開張,一縷縷坎煙在黃昏後升起,到處都是人間煙火的溫暖之氣。不知情的人若是走入城中,幾乎看不出這裡剛剛經歷了一場慘絕人寰的戰爭。
孩子們玩耍的聲音在街頭巷尾響起,叫賣胭脂的小販開始各街流動,一切都象從前一樣。
但是一切又與從前不再一樣了。
街上出現了新的英雄譜在賣,很多百姓含着眼淚買走我,暗夜,還有一些死去將領的畫像,而賣畫的人卻奇怪的分文不收,只是那些畫像上,會不時的出現班班淚痕,大家都沉浸在新的希望之中,但卻無法迅速走出戰爭的悲傷。
我的軍帳以往都是最熱鬧的地方,我素與衆將交好,加上子硯和如霜等人經常跑來看我,這裡一直都是笑聲繞樑,人語喧譁,只是這幾天,我的軍帳很安靜,安靜的好象這裡根本沒有人居住,我靜靜的躺在自己的牀上,身上換了質量精良的綠色衣裙,長長的頭髮傾泄在枕間,衣裙上灑滿了有駐顏功效的奇花異卉,芳香瀰漫。
子硯寸步不離的守在我的牀邊,他一直不肯相信我是真的走了,他每天都跟說一會子話,象以前一樣,閒話家常。
“師父,說書先生到處傳唱你的故事,聽書的百姓們聽一次哭一次,他們都不希望你離開,你在希望城,就象是一顆最明亮的星星,充滿智慧和慈悲,你不該狠心的棄他們而去。”
“早上,雨霖師父來過了,他的頭上已經出現許多白髮,他老了很多,我想他心裡的傷心一定不會少我的傷心,他一直都喜歡你,但是他不敢表達,你和雨霖,都是爲了我,才放棄了自己的幸福。”
“師父,如霜現在就象一個呆子,空洞的眼睛裡沒有一絲感情,元帥整日閉門不出,青嵐天天忙着拿你的畫像去市集賣,但是她又總是把眼淚滴在畫上,弄髒了畫,奇怪的是總是有人買。”
第七天,他的嘴脣已經乾裂,長髮凌亂,雙眼通紅,身體如枯萎的一片落葉,待衛們端來的飯菜每次都原封不動的再端回去,墨韻放心不下他,每日以自己的內力幫他撐下去,子硯現在就象一個失去了魂魄的軀體,不吃飯,不喝水,因爲不能求死,他只能無休止的折磨自己。
“四弟。”墨韻徒勞的勸道:“竹君生前最是樂觀愛笑,她一定不想看到你現在這幅樣子,你一定要重新振做起來,要相信希望,要相信奇蹟。”
子硯搖搖頭:“沒有希望,也沒有奇蹟,我只是希望她醒過來,再聽我說一句話。”
帳內突然有了一點異樣,兄弟倆個回過頭來,疾風正靜靜的立在門口,子硯疲憊的說道:“疾風,我說過了,我不想做你的主人。我不需要你。”
“子硯,你也許不需要我,但是你一定需要這個人。”疾風身形一轉,後面還站着一個人,清逸的臉上盡是孤傲之氣,一身素色的道袍藥香撲鼻。
子硯疑惑的問道:“你是,千尋叔叔嗎?”
千尋哈哈一笑:“小鬼,你長大了,幾年前過生日的時候連一聲叔叔都不肯叫我,如今竟然這麼乖了。我剛纔去過希望城,你做得非常棒,不枉你師父如此對你。”
子硯的眼中突然亮了一下,他撲上前去,“撲通”往千尋面前一跪,千尋微笑道:“你可是求我救你師父。”
看到千尋臉上輕鬆的表情,他心裡的希望突然在不斷的加深,只是哽咽不語的不停叩頭。
千尋扶起他,感慨的說道:“子硯,不久之後,你會是人間真正的王者,我不想受你的跪拜之禮,竹君陽壽未盡,她只是不該使用天宮裡的禁咒,但這個咒語,我早在幾年前就已經研究出破解之法,這些年,我尋遍千山,就是爲了找到治療竹君體內魔毒的仙草,如今,二者已然齊備了。”
子硯驚喜的抓着千尋的衣服:“你是說,她會活過來?她真的可以活過來。”
千尋點點頭:“她不僅會活過來,體內的魔毒也可盡解,她會比以前活得更好。”
千尋來到我的牀前,把一玫芬香的丹藥放到我的嘴裡,說道:“這顆丹藥可以解除魔毒,至於她施放的禁咒,我只需以神醫館的純淨通明的仙力,打掉捆綁在她心臟上的幾條禁鏈,她的魂魄就會回來。”
千尋把我扶起來,坐在我的身後,兩隻手抵着我的背,一股純淨通明的內力在我的體內尋找那幾條捆綁着我生命的禁鏈。
我的亡魂感受到一股強大有力的力量在召喚我回去,我在地府的任務也順利完成,引領我入地府的死神使者和藹可親,一路上有他的幫助,我尋找鬼靈將軍的任務十分順利,我將帶回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將軍,而這個人,也會拼盡全力的統領野鬼,並且如暗夜一樣保護子硯。
聽到了那個召喚我的聲音,我跟死神使者告別,一別七天,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這些天,子硯天天在我耳邊絮絮低語,害得我的眼淚乾了又溼,溼了又幹,差一點連任務都完成不了,不過也幸虧他的聲音一直陪伴着我的魂魄,才讓我勇氣十足的走完這一遭地府之旅。
輕輕的吁了一口氣,嘴裡還留着丹藥的芬芳甜香,我感覺周身舒暢,以前纏綿在四肢之間的傷痛,不翼而飛了,身體輕飄飄的,好象馬上就可以飛舞翩躚。我慢慢睜開眼睛,一個憔悴至極的人突然衝過來把我緊緊的抱在懷中。
疾風在微笑,千尋在微笑,墨韻擦了擦眼眶,又驚又喜。
我緊緊回抱着這個與我的生命已經連成一體的人,我沒有想到,我的離去讓他如此傷心,差一點成魔,差一點求死,只差一點,我感激他勇敢的活下來,並且等到我回來,我向從前一樣安慰的拍着他的背,他渾身顫抖,眼淚滴在我的肩頭。
然後他啞聲說道:“竹君不能比子硯先死,因爲子硯承受不起。”
我閉上雙眼,眼淚流了下來,心潮澎湃不已,我突然體會到了一種奇異的感覺,那種感覺是以前從未有過的,與友情和親情都不相同,問情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難道竟然是這種感覺嗎?
不想再去分析了,我甩甩頭,把自己深深埋在他的懷裡,很想時間就此停住,希望風雲不再流轉,時間不再前進,世間只有我和他,生死相依。
帳內不知道何時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人,他們不想打擾我們這一對苦命的人兒,悄悄的離開了,軍帳門口,匆匆忙忙的趕來了幾個得道消息的人,千尋看着他們微笑着點點頭,他們的臉上震動不已,青嵐跺了跺腳:“我受不了了,我一定要去看看。”
說着她“譁”的掀起軍帳的簾子,然後外面的人都看到了裡面的情形,兩個人兒執手凝望,似乎天地萬物都不再存在。
青嵐捂着嘴,又哭又笑的說:“她活了,她真的活了。我就說嘛,她用眼淚救活了我,我還沒有把眼淚還給她,她怎麼能死。”
如霜扶住了元帥,因爲他看上去隨時都要倒下去,他看着帳內的我們,安慰而悽楚的笑道:“竹君回來了,不僅回來,竹君帶回來了新的生命。”如霜只是寧靜出神的看着元帥,她感到自己的心又恢復了跳動。竹君回來了,但是元帥的心,卻好象突然空了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