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書桌前發呆，旁邊是一大摞的參考書和筆記本。拿起筆來在草稿紙上演算着試題，將答案塗上。恍惚間又覺得計算過程好像有問題，頭疼地把筆放下。
這樣的過程重複了兩個小時。看着自己的數學試卷還有大半空着，楊蓉索性把卷子一推，筆一放，把胳膊枕在腦袋下面，閉起眼睛。過了一會兒，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從書堆裡扒拉出手機來，顯示無新來電和新短信，時間爲凌晨兩點二十五分。
最後一個來電是李大媽的，在晚上八點。看來雪歡已經把她要轉職離開的事情告訴自己外婆了。所以，她在電話裡的聲音滿是不解和同情。沒有責問，只是在末了說一句，你和雪歡那孩子到底是怎麼了？你不是挺喜歡她的麼？
楊蓉回答不上來。要怎麼說呢？說自己就是因爲太喜歡，所以反應才那麼激烈？
她搖搖頭，想把這些從自己的腦海中刪除掉。不知是多少次的嘆息一聲，把手機調回震動狀態，隨手一扔。
其實，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麼呢。她走了，這會兒應該也在自己家的牀上睡得香甜了吧？或許沒有自己煩着她，她會過得比現在更開心吧？
再沒有人會在深夜的時候敲門進來，問自己要不要吃點宵夜。再沒有人總是纏着自己撒嬌，輕聲細語哄自己去做作業。再沒有人“小蓉、小蓉”地叫着，溫柔地朝她微笑了。
沒有了。
楊蓉很氣自己。明明就在乎，對雪歡說一句“留下來”就那麼難麼？是雪歡的話……是雪歡的話，她那麼善良，那麼溫柔，一定是會答應的吧？
已經好久了。自從雪歡搬進自己家裡來住，已經好久沒有覺得那麼孤單了。在學校的時候還好，好朋友雖不算多，但能有程樂一個知心的就很好。算起來，自己爸媽從高一時就經常出國，一年之中，只能回來陪自己那麼幾天，望着空蕩蕩的房子，早已經習慣了。
既然這樣，就不要出現在我的生活裡，讓我習慣、甚至喜歡上你以後，再把我一個人丟掉啊！
“那麼大的一個家，只有你一個人，那種感覺一定不好受。”
雪歡臨走時的話，還在她腦海裡不斷回放。
雪歡、雪歡。知道我感覺不好受，請你回來，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楊蓉疲倦地睜開眼，不受控制地再次掏出手機。
凌晨兩點半，你不在我的身旁。我有那麼點孤單，也有那麼點害怕。
這樣想着，楊蓉提了筆，強打起精神來繼續做作業。
與此同時，雪歡抱着軟綿綿的大熊玩具，翻來覆去地在牀上翻滾着。
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
她“噌”的從牀上跳下來，把手中的大熊往地上一摔，就赤着腳踩踩踩。心裡堵得慌，倒也不是生氣，只是不太舒服。想大叫一番把鬱悶全都趕走，但現在半夜三更的，如果真的這樣叫了，估計明天李大媽就要以“擾民”爲由，請她去居委會喝茶了吧？
一腳踢飛大熊，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去騷擾自家母親。穿上拖鞋，蹬蹬蹬氣勢洶洶地衝去爸媽的臥房，伸手拍門。萬籟俱靜的夜晚，拍門聲顯得很突兀。雪歡爸雪歡媽齊刷刷地從牀上坐了起來。雪歡媽擰亮了檯燈，而雪歡爸在努力睜開眼睛未果之後又倒了下去。俗話說得好，一個雪歡爸倒下去，只好讓雪歡媽站起來。她從牀底拎出拖鞋穿上，揉着眼睛去開門。
見是雪歡，她打了個呵欠，說道：“小歡，現在都幾點了？你有什麼事明天說不行麼？”
“媽，我不舒服。”雪歡的語氣低低的，倒真的像是身體不適。
雪歡媽聽了，渾身一激靈就清醒了。自己寶貝女兒身體不舒服到半夜起來拍門吵醒她，這還得了。她連忙問：“小歡，你哪裡不舒服？”
“心裡。”
“……”
“說吧，爲什麼心裡不舒服？因爲楊蓉把你趕出來了所以你生氣想扁她？那你今天打電話給李大媽的時候幹嗎說是你自己想走的啊？”雪歡媽把雪歡拉進客廳，開了一盞小燈。拿了個玻璃杯，爲雪歡倒了一杯水，遞給她問道。
雪歡捧着杯子晃了晃，說道：“我不是生小蓉的氣。唉……我，我很後悔，被她說兩句就那麼脆弱的跑出來了。我是姐姐嘛，既然決定要照顧她，就要寬容一點。”
雪歡媽嘆氣，把雪歡摟進自己懷裡：“小歡，你真是個傻姑娘。既然楊蓉不稀罕你照顧，那你也就不要再回去了。明天是星期五，晚上你就去楊蓉那邊收拾收拾東西，別受氣了，媽看着你也心疼。”
“可是、可是……”雪歡“可是”了半天，卻找不到合適的詞。
“別可是了，聽媽的，啊？”雪歡媽摸了摸雪歡的腦袋。
雪歡嘴脣翕動，吐出幾個字，雪歡媽沒聽清楚。
“小歡，你說什麼？”
“媽，我不捨得小蓉……我想，再努力一次。”雪歡擡頭，依偎在母親的懷裡，撒嬌道：“小蓉聽到了我和你打電話說要叫我換工作的事情了。說不定，她是因爲以爲我不想待在她身邊，一時生氣纔對我說了那麼過分的話。明天，我去和她談，如果最後還是不行，那下星期我就去面試，好不好？”
“小歡，萬一那小姑娘又給你臉色看呢。”雪歡媽不懂。她可以爲雪歡聯繫到一份相對輕鬆又高薪的職業，爲什麼雪歡卻一定要堅持回去呢？當人小媽，既辛苦又費神，到頭來還換不來楊蓉小姑娘的一句讚揚，反而把女兒罵得哭着跑回家撲進她懷裡。自己女兒懂事以來，她還是第一次女兒哭得那麼傷心還咬着嘴脣強迫自己不要哭出聲呢。她也心疼女兒啊！
“媽，我真是喜歡小蓉。看到她，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對她好。而且，我真的覺得，她不會是真的討厭我，嫌我煩。”雪歡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連帶着耳朵也紅了。“也可能是我比較自戀，反正我就是那麼覺得，嘿嘿。”
雪歡媽搖頭：“唉，隨便你吧。現在，先給我去睡覺！都快兩點半了。”
雪歡點點頭，放下一口都沒喝過的水杯轉身回房去了。
雪歡媽別過身去悄悄地抹了抹根本沒有淚水的眼睛，雪歡媽感慨——唉，我的女兒，居然爲了別人家的女兒那麼執着。爲什麼我覺得好有壓力啊。
雪歡回房間，關上了門。窗沒關上，風吹着窗簾微微動了動，發出沙沙的聲響。雪歡撿起扔在地上的大熊，拍拍灰塵，又抱進懷裡。躺回牀上翻滾，卻沒有絲毫睡意。
已經兩點半了啊。不知道小蓉在做什麼呢。應該做完了功課，睡着了吧。唉，經常黏着我，讓我陪着她一起睡。今夜，不知道她習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