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天氣正好。
坐在公交車上，感覺因路面不平而顛簸。九月底的太陽落得已不如七、八月的晚了，才五點，就披雲戴霞準備收工回家。只剩下一些殘餘的光芒，懶懶地散落在樹尖路面，偶爾會反射出刺目的線條來。車窗的玻璃上蒙了一層灰，模模糊糊的看不清窗外的景色。索性將窗簾拉起，頭斜靠在窗簾上，感覺那粗糙的布料磨蹭着自己的臉，然後發呆。
雪歡百般無聊地將自己拎包的搭扣開開關關，非要弄出些聲響來。坐在她旁邊位置上的老婆婆帶着不耐煩的眼神像雪歡看去，她連忙將包包扣好，頭歪向一邊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透過窗簾的縫隙向外看，只覺得大街上車來車往，人行道上人讓人，人擠人，全是一天工作完畢急於回家的行色匆匆，其他的一片模糊。
唉。雪歡悶悶地想着，自己最後果然還是挑了這個時間去小蓉家啊，故意等着小蓉放學回家以便能好好地和她談談麼。心裡不是沒有退縮的。想起那天晚上小蓉說不需要她時，那種冷漠的眼神和語氣，她就望而卻步了。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要緊張不要緊張，即使小蓉還是對她冷淡，還是希望她走，那她就當作是純粹來收拾東西打包回家的好了。
雖然這樣想着，可雪歡心裡卻還是存有那麼一點希望，希望小蓉能拉住她，對她說“留下來”。
熟悉的樓道，熟悉的大門。兩個月以來天天住在這裡，對這裡已經有了那麼點眷戀，對裡頭的人，也是。雪歡在楊蓉家門口來回踱着步，就是沒有勇氣去按響門鈴。
思考了半天，最終還是無精打采地蹲下身子，把拎包往自己腿上一放。
無論之前想得多麼好，鼓勵自己勇敢一點去面對，到最後還是退卻了啊。可是這樣總不是辦法，嗯嗯，今天的基本目的是把東西收拾好拿回家去，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能和小蓉談談，和解了，自然也就不必把東西拿回家去了。蕭雪歡，勇敢一點吧！小蓉又不會吃人。
不斷地給自己打氣加油，雪歡站起身來，趁着自己還沒後悔的時候飛快地按下門鈴。
嗯？沒人開門麼。
雪歡疑惑地又按了按門鈴，還是沒有任何迴應。看了看手錶，已經快五點半了，以往這個時候小蓉應該都回來了，尤其今天還是星期五，怎麼會還沒到家呢？
這樣乾等着也不是辦法吧？備份鑰匙已經還給小蓉了，也不知道小蓉什麼時候才能回家。現在這種情況，她也實在是沒有勇氣打電話或者發短信給小蓉。
決定改天再來的雪歡望着楊蓉家的大門，咬着脣轉身走了。
按了按鍵，等待着電梯上來。雪歡突然想，小蓉到現在還沒有回家，會不會出什麼事了呀？
越是這樣想着，就越是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車禍、搶劫……種種可能性在雪歡腦海中滑過，她被自己的想象弄得心慌意亂。電梯來了，她想都不想就跨了進去，默唸着快點，再快點，她要去小蓉學校看看，也好讓自己可以放心。
想象力異常豐富的雪歡，卻沒有想到小蓉她們班集體被班主任留下訓話的可能。
幾乎是“飛奔”去學校，雪歡正好看見楊蓉的班主任許宵河從校門口走出來。她連忙上前去攔住他，連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問道：“許老師，小蓉她已經走了麼？”
許宵河被嚇得往後跳了跳，定睛一看，發現是雪歡。再看看雪歡現在的姿勢——因爲急，她幾乎是整個人撲進他的懷裡，手還緊緊地拉住他的手腕。看着看着，他的臉不爭氣地就紅了。輕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許宵河說道：“啊，蕭小姐。你來學校是找楊蓉的？”
雪歡用力點了點頭：“平時小蓉應該已經到家了，今天那麼晚了還沒回去，我有點擔心。”
許宵河想了想，說道：“今天不是我的晚自習，所以我就準備早些回家。走之前我剛去班裡看過，他們的數學老師還在給他們講習題呢。高三了，以後會留得越來越晚也是正常的，你不用那麼擔心，楊蓉沒出什麼事。”
雪歡這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淺笑道：“那就好。唉，是我太愛胡思亂想了。”
許宵河也笑道：“呵呵，楊蓉有你這個姐姐那麼關心她，一定也很幸福。”
雪歡神色一黯，輕聲說道：“也許吧……”
“那你要在校門口等楊蓉放學麼？”
“嗯。謝謝你，許老師，你先回家吧。剛纔還匆忙地攔住你，太沒禮貌了，真是不好意思。”雪歡摸了摸腦袋，傻傻地笑。
“沒有關係的。”能見到你，我很高興啊。雖然只是見過幾次，但我可對你印象很深哦。許宵河在心裡暗暗想着，臉上紅暈更明顯。“那我就先走了。”許宵河對雪歡揮了揮手。
“嗯。再見，許老師。”
“蓉蓉，你這兩天是不是不太舒服啊？我怎麼覺得這兩天你那麼沉默，都不說話，就板着一張臉，又好像在發呆。”放學了，程樂勾着楊蓉的胳膊把她往校門口拖，關心地說道。
楊蓉搖搖頭：“我沒有身體不舒服，只是心情不太好罷了。”
“爲什麼心情不好？是不是學習壓力太大了啊？”程樂自以爲了解地拍了拍楊蓉的肩膀，笑着說道：“安啦，你成績那麼好，就是閉着眼睛也能考上好的大學。”
楊蓉眼睛盯着自己的腳步，並不說話。
“唉，你都擔心，就別說我了……我昨天還做夢夢見自己高考數學零分，睡醒了起來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可慘了……咦，雪歡姐姐？”
聽到雪歡的名字，楊蓉腳步猛然一收，頭也跟着擡了起來。天暗了，學校門前的路燈也跟着亮了，照在雪歡身上，顯出溫暖的顏色來。那一刻，楊蓉很想哭。
程樂放開楊蓉，說道：“啊~蓉蓉你真幸福，還有美女姐姐來接你，我就要自己回家了。好吧，那我就先走了。”說完，蹦跳着跑去雪歡身邊打招呼。
見了程樂，雪歡連忙東張西望，最後發現了在一羣學生中站着不動的楊蓉。和程樂打過招呼後，雪歡就定定地看着楊蓉，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沒想過她會來學校找自己的楊蓉又低了頭，想上去搭話，又不知道怎麼開口。那天……她一定很難過自己說了這樣的話吧。她……是來和自己告別的麼？
心想着若是聽到告別可能自己會當場就掉眼淚的楊蓉，慢慢地朝雪歡走了過去。到了雪歡面前，雪歡剛開口想說些什麼，楊蓉卻咬緊了嘴脣，繼續向前走去，與雪歡擦身而過。
雪歡呆了。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看着楊蓉的背影，心裡涌起一陣難過。把淚水和想說的話一併嚥下，握緊了拳頭，也邁開腳步，跟在楊蓉身後。
小蓉……你連一句話也不願意和我說麼？你真的討厭我？
這樣想着的雪歡，雙眸還是被淚水浸溼，楊蓉的背影溶進她眼裡，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