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家與許家是前後隔着一日搬到了莊子上的, 城裡如今徹底亂了,時常有得了手的流民,那些個流民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再不弄點兒吃的, 怕是真的要橫屍異鄉了……
程知縣這回真的是亂了神了, 光是每日地處理城裡的搶劫打殺, 就夠讓程知縣忙活一日的, 其餘的,更是騰不出手來。青州知府得知了程知縣的作爲,氣得摔了一屋子的東西。西城門是鎖上了, 只是,這城裡的流民卻是已經趕不出去了, 城內的大小鋪子都已關了門。
到了如今, 就是這流民也已經分幫結派的, 就是哄搶也是一夥一夥的。
程知縣派了師爺去“招降”,又是提了安頓處, 又給撥糧的,可都沒能談得攏。
金雞山腳,不知何時起,已經組織了人手,四處巡邏。錢來順到了村口的時候, 還被攔着問了好些許的話。要不是早一日進了村的許家照應着, 怕是想進村都有些難了。“剛剛前幾日來都不曾這樣, 這會兒, 出啥事兒了?”錢來順心驚膽戰的, 前幾日來村子裡都好好地,這會兒怎地突然戒備了。
柱子爹看了一眼周圍, 我一直將人送到錢家院子裡,才嘆了口氣兒,“唉,前幾日有一波流民闖進了村子裡,還傷了人了。萬幸的是,咱倆家莊子離的裡頭的糧倉近,這人還等不及到咱家,就已經被人給打了出去,那幫子流民那是那些護院的對手,可是死傷慘重,想來這些日子應該不會有不長眼的摸過來了。”
柱子爹還說了,每家都組織了兩三人巡邏去,也虧得如今過了農忙,家家戶戶都得了閒,但凡能出份兒力兒的,都跟着在村子口守着,或者巡邏着。老龐的倆個兒子也跟着村子裡的巡邏着。
金雞山腳的小村子,並不大,大抵也就三四十戶,不過後頭的糧倉的護院多,錢來順是去過糧倉的,只進了前頭的一進院子,就看到一座座糧倉……這回巡邏的,也是護院領的頭,各家出壯勞力,每日浩浩蕩蕩的守在村口,果真有不少的流民看這陣仗,繞道走了。
“這可真是險險的,想不到連莊子上都這副戒備了。”金氏抱着小初兒狠狠地嘬了幾口,纔算是緩了過來。這一路過來,金氏和三兒都不敢坐着馬車,生怕老馬給驚着了,硬是跟着錢來順一路走了過來,出了城門,待得遠遠地都已經看不到城門了,錢來順這才駕着馬車,一路飛馳過來。
大金子總算是盼着家人都來了,這心兒總算是踏實了。孔氏也是樂呵呵地看着一家子團聚了,小初兒歪在三兒的懷裡,討着要果子吃。“我的小祖宗,這會兒我上哪兒給你尋果子去。”
小初兒膩歪着不依,這兩日可是得了不少訓,好不容易最疼自己的爺爺奶奶,姑姑叔叔都來了,靠山來了!“姑姑,我爹揍我,天天揍我!我渾身都疼,疼得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說着,竟是“唉喲”上了。
金氏一聽這才得了,這才離了眼前兩日,就遭了虐待了。想也不想地就往大金子頭上招呼。啪——聽着聲音好脆好脆噠!小初兒縮了縮脖子,他奶奶可真實誠!
“娘,我可是這小子的親爹,我還能往狠了招呼!這小子不能慣,都能睜着眼睛說瞎話了!”大金子在兒子面前被結結實實地教訓了一頓,只覺得面上掛不住,這小子真的是欠!
金氏也知自己下手重了,這一聽到小初兒扭着身子渾身疼,只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小初兒可是你兒子,啥小子不小子,聽着不順耳!做爹都做不像,跟個兒子計較個啥勁兒。”話雖說着,不着痕跡地擼起小初兒的袖子,細細地瞧了瞧,沒有傷痕。
娘!大金子無力地哀嚎一聲。
金氏訕訕地,“我就是怕小初兒調皮,在莊子上磕着了,磕着了……”
小初兒這會兒老實了,窩在三兒的懷裡一動不動地,生怕一會兒被他爹逮着了教訓,強龍壓不住地頭蛇啊,晚上回了房,大金子就是地頭蛇了。“奶,我爹其實也沒怎麼揍小初兒,都是小初兒不懂事,惹了爹生氣了——”
小初兒奶聲奶氣地拉着金氏的衣襬,金氏人都醉了,哪還記得兒子。抱着小初兒,又是一頓安撫。
三兒光是瞧着眼熱了,這半大點兒的娃兒,也不知從何處學來的嘴甜,甜得人不要不要的。
桌上一人一大碗薄粥,另有酸菜兩盆。“爹孃,我給做了主就煮了薄粥,這世道也不知怎麼樣,也不敢敞開了吃。”
錢來順率先拿起筷子,略一沉吟,“你們這幾日就吃這個?”
大金子點點頭,“嗯,村子裡都是這樣吃的,有的家裡頭缺糧的,一日也只吃那麼一頓,離着開春都還早着。”莊稼人講究過了春這一年纔算是熬了過去,春日山上地裡都能尋到吃的,總不至於餓死凍死,也有個盼頭。
“嗯,往後就這麼來吧,給三兒和小初兒每日弄個雞蛋的,咱就按這個吃吧。”說完,還看了一眼金氏,一直把金氏盯着低下了頭,纔算滿意。
孔氏一直低頭不語,來了莊子上,孔氏手腳都放開了不少,在孃家的時候就是住在村子裡的,半點兒不需要適應。“爹,這亂的,雞蛋也是沒處兒買了,除非就是跟人換母雞去,不過這會兒就是有銀子也買不着了。村子裡都是拿着糧食換的,咱這才一來就用糧食換母親,怕會招了眼兒。”
“唉,我怎地就沒想到這一出——城裡頭住得安逸慣了。”隨着錢來順的一聲嘆息,一桌子都安安靜靜地喝着粥,鮮少有人動筷子去夾菜。小初兒懂事地舀着碗裡的小勺子,乖乖地不說話,勺子小,舀的都是粥湯,難得地舀上一兩粒米粒。
“小初兒乖,若是不想吃,一會兒姑姑給你做麪條吃。”小初兒搖搖頭,偷偷地迴應着三兒,只是小兒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倒是讓一桌子的人都聽得清楚。“我娘說了,外頭可有不少吃不上粥的,不能不吃,回頭我爹又要揍我了。”
孔氏有些慌張地低下頭,她是知道自己婆婆疼小初兒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生怕睜眼看東西久了,眼珠子疼。“你把小初兒教得很好,比你婆婆會教孩子。男孩兒本就是要吃些苦頭的,這世道也不知要受多少罪了。”
“娘,我就是怕小初兒吃慣了好東西,往後沒的吃要挑嘴……”孔氏做孃的,還能不心疼兒子?孔氏瞭然地點點頭,也知這世道,寵着小初兒就是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