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劇院裡的神秘人
知道老公約了陸夫人一塊走,蔓蔓臨行前走到孃家裡叫人。
陸夫人正好已打扮得整整齊齊出來,問女兒:“你覺得這身衣服怎麼樣?”
蔓蔓想都沒想,說:“媽穿什麼都好看。”
瞧女兒這口甜的,陸夫人白了她一眼:“囡囡,認真點說。”
蔓蔓眨眨眼,才發現陸夫人對去參加音樂會這種事似乎挺重視,瞧陸夫人身上選擇的衣物,與陸夫人平日裡的樸素截然兩樣。
一件煙羅長袖紗衫,圓領上綴有珍珠亮片。褲子是上等的燈芯絨布料,褲腿有金色繡花,滾的是牡丹花樣。鞋子是小高跟的老北京,與褲子相映得彰的墨色。一邊手腕爲了裝飾掛了個銀鐲,左手臂拎的皮包也是極其講究。
整個人走出去,高貴,典雅,大方。
不能說肯定是富太太,但是,絕對是襯得起音樂會這種場所。
“很好看。”蔓蔓這回很認真地說。
“是啊。”陸夫人看起來聽了很高興。
一般來說,被人誇,陸夫人會羞澀,今天表現卻是高興。
蔓蔓能看出,自己的媽,很喜歡音樂會。
看來,老公這拍岳母的馬屁,真是歪打正着了。
比起陸夫人,蔓蔓的衣服除了範慎原和陸老頭送的兩套禮服外,都是沒有花俏很一般,因爲是老公邀請的約會,蔓蔓不敢太隨意,花了點心思擇了一條碎花孕婦裙,腳上穿的和母親一樣,都是老北京低跟布鞋。
陸夫人知道女兒禮服少,是繼承了自己老公節儉的性子,嘆氣時,想起一事,遂而是拉了女兒進房間,拎出了幾個大的衣服袋子。
“媽,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你不用幫我買衣服,我都穿不了那麼多。”蔓蔓以爲衣服是陸夫人買的,說。
“不是我買的,你哥買的,一共不多隻有幾套,剛好你平常換洗用。主要是給你冬天穿的,你不是要熬到冬天才生產嗎?”陸夫人說。
沒想自己的哥居然關心起她的穿着。蔓蔓對此的解釋,腦子裡馬上閃現出一個念頭:該不會是因爲那次範慎原送了她衣服?
推算時間,真是差不多。
這令她扶眉嘆氣。
陸夫人早猜到他們兄妹所想的,笑着說女兒接下衣服:“囡囡,你哥也是一片心意,你就別爲難他了。”
“我哪敢?”蔓蔓微微扁嘴,“我只是擔心他白花錢。我衣服不是沒有。”
“可你冬天的衣服,現在還沒有買吧。我知道大商場裡的衣服都沒有換季賣呢。”
“那他到哪裡買的?”
“他讓人訂做的。”
禮服讓人訂做是一回事,居然現在是幫她訂做的是家居常服。
君爺的邏輯實在是與常人不同。
衣服袋子都擺在了牀上,一共是六套,保暖的棉料,卻充分考慮到了京城冬天裡屋內有供暖,做的不厚不薄,摸起來十分舒服,可能不需到冬天,比較冷的深秋都可以穿了。
蔓蔓隨意拿了件衣服套了下,發覺這尺寸剛好肚圍再寬鬆了幾寸,是給她餘留懷孕後期肚子再大的機會。
她哥考慮的,還真周到。
“你哥和你姚大哥一塊去買的。”陸夫人同是第一次打開袋子看兒子送女兒的這些衣服,嘖嘖道,“這衣服顏色和尺寸,八成是子業挑的。”
對兒子和乾兒子買東西的區別,陸夫人很是瞭解,能一見分明。
“姚大哥挑的?”蔓蔓聽着稀奇,問了句。
“是。”陸夫人指着家居服新潮又不過分的花色,說,“別指望你爸和你哥買衣服的眼光。他們的衣服,要麼我挑,要麼就是請別人挑。尤其你哥,那衣服基本是在中學後,都是和你姚大哥一齊去買的,都是你姚大哥出的主意爲多。你姚大哥對衣服的眼光,說實話,那是連我和他媽都自嘆不如。”
姚爺對衣服的品位,其實蔓蔓看姚爺平常穿的衣服,都能感受到——不同凡響。
姚爺人長得美,衣服又挑的好,實在讓人妒忌。
陸夫人眯眯眼笑笑:“是,他媽常說自己生的不是兒子而是阿波羅。”
“不是維納斯嗎?”蔓蔓打趣。
陸夫人哧聲一笑:“別聽你乾媽平常亂說的那些話,你乾媽比誰都認定你姚大哥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姚夫人所以都不把兒子比喻爲古代第一美男潘安,非要比喻成周瑜或是阿波羅。
“你姚大哥打起架來,不輸你哥,也不輸高大帥的。”陸夫人以爲女兒不信,說了一件姚爺年輕時候的英雄事蹟,“他們中學的時候,有一次,有一個同學被人圍毆,你姚大哥隨手撿了條棍子衝上去救駕,硬是打斷了對方人馬裡面一個人一條腿和另一個人兩條肋骨。”
蔓蔓第一次聽說,於是像在聽天方夜譚,驚詫萬分。
姚爺那種斯斯文文的美男子,居然能打斷人家的腿,說是她哥乾的栽贓到姚爺身上,她還比較信。
“歡兒練的是跆拳道,是在大城市裡找教練練的,這你知道吧。”
“嗯。”蔓蔓對自己弟弟那手腳功夫一點都不質疑,曾經歡兒小盆友是一拳把蔣飛那麼大的個頭揍上了天翻個跟頭。
陸夫人提小兒子,卻是爲了拿小兒子與兩爺作對比,道:“你哥,和你姚大哥,不提進入部隊後受的那些訓練,以前,很小的時候,是被他們爺爺一塊送到少林寺練過功夫的。所以,部隊裡面練的什麼鐵砂拳和劈磚,他們早就滾瓜爛熟了。”
蔓蔓心裡只能吐句:廢話,那是兩爺嘛。
“歡兒雖然不像一般同齡人那麼嬌弱。”陸夫人有大兒子做對比,竟然把跆拳道黑帶的小兒子稱爲了嬌弱,“但畢竟不像他哥是受過苦的,他哥小時候受過很多苦的。”
蔓蔓能聽出母親的嘆息聲裡,是有着不少感慨的餘味。
小時候覺得大兒子受苦疼惜,另一方面卻覺得慶幸,正因爲受過苦打了堅實的基礎,現在成長起來的兩爺,出人頭地的成就,是一般人不能比的。
相反,自出生後,已經享受着改革開放餘利的兩個二少,不像兩個大哥遭受過磨難,讓長輩擔心其未來的路是否能走得堅強。比如現在,兩個人離家到了大學,都將不約而同遭受第一波個人面對的考驗。
女兒家與兒子又不同,陸夫人與老公一樣始終最心疼女兒。
母女倆在房間裡談得遺忘了時間,等收拾整齊的蔣大少遲遲不見她們,過來叫,才匆忙走了出來。
“媽,你這身衣服真漂亮。”蔣衍做女婿的嘴巴是甜的,不用岳母提醒,一見到岳母的新衣服,立馬誇上一句。
陸夫人反而猝不及防,被女婿誇紅了臉。
“貧嘴,還不快走。”蔓蔓看母親尷尬,推着老公。
於是蔣衍開着甲殼蟲,送岳母和老婆前往國家大劇院。
路上塞車,蔓蔓問母親:“今晚媽你不在家,爸和哥到哪裡去吃?”
他們三個因是要趕着去看演出,都是在自己家裡先吃了。
“昨晚上我和你爸已經說好了,你爸在單位吃。你哥,大概是和白露一塊去吃了。”陸夫人答。
“我哥約了白露姐嗎?”蔓蔓近來是有聽說,大哥和未來大嫂經常中午一起用餐。
“你哥拿了兩張票,和我們一樣,都是聽音樂會,請了白露去。”
聽到這話,蔣衍無比慶幸沒有去請大舅子,不然,烏龍大了。
知道這些緣故後,一羣人來到國家大劇院,遇到熟人,並不意外。
在劇院門口剛進去的大廳,蔓蔓先是接到了初夏打來的電話。
初夏和杜宇兩個人,正好是站在門口右側,像是比他們提早了一點來。
“師哥也買票投資胎教了嗎?”三個人走去和他們匯合,蔓蔓驚訝他們會出現在這,問師哥杜宇。
“胎教?”杜宇的票又不是自己買的,對蔣大少請老婆聽音樂會的實際目的也不清楚,聽着一愣一愣的。
初夏捂着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對死黨因爲特別瞭解,說:“我就想,你怎麼會不說你老公亂花錢,原來是因爲胎教。”
蔓蔓被當場取笑得窘了起來,指頭在老公手臂上使勁兒地擰,一邊不甘心地說回死黨:“你們呢?一張票那麼貴,你怎麼也來了?不在家好好養胎?”
“我又不像你這個吝嗇鬼。老公給我花錢兩人浪漫我高興還來不及。”初夏大口氣地說。
蔓蔓哼:“阿衍把我媽都請來看了。你不吝嗇,怎麼不把伯母拉來一塊看演出?”
初夏一面和老公向陸夫人問好,一面解釋說譚母怎麼沒有來:“本想叫我媽來的,可我媽不愛聽。”
見她們兩個拌起了嘴,杜宇連忙插進來中間說明來由:“蔓蔓,那票其實不是我買的,是王經理送的。”
“王經理?”蔓蔓一愣。
初夏微翹下巴頜,洋洋得意道:“不是王經理不送你票只送你師哥,是得知蔣大少要請你聽音樂會,不敢湊這個熱鬧。那是因爲王經理哪能比得上你家蔣大少。”
蔓蔓一聽,羞惱地咬住脣,瞪着他們兩個:故意的,這兩個,存心是故意的。
明知道她愛貪小便宜,早知道有免費票拿,會悔得想死。
“怎麼,王經理的免費票比你家蔣大少給你花的錢好?”初夏朝她有意地揚着眉。
眼看蔓蔓怒得頭頂要冒煙了,杜宇拽下老婆消聲點,別把蔣大少也給惹毛了。
“師哥。”蔓蔓跺下腳,手往老公胳膊上一攬,親密又炫耀地向死黨反攻,“我老公花錢給我買vip票,請我和我媽看戲。說到哪裡去,沒有一個女人不羨慕我的。你呢,你拿着那免費票,人家能羨慕你的不過是少花了點錢,能和我比嗎?”
蔣衍頭一次聽老婆當着別人的面如此盛讚自己,當機立斷給暗地裡初夏投去了感激的眼神,另一方面,卻裝得一本正經的,被老婆攬着手,一動不敢動,像被老師讚揚後的三好學生要謙虛謹慎。
初夏其實肚子裡已經笑岔氣了,但爲了配合蔣大少演戲,繼續說:“什麼一點錢,那是好幾千。你確定不爲你那好幾千心疼?”
“不心疼。”蔓蔓嘴上倔強,心裡頭還是挺疼的,想到本該免費的五六千,惱着咬脣,“王經理送你們票?王經理本人呢?”
“你王師哥沒有說來不來。”杜宇道,“但我們想他可能會來,不然票要浪費了的。”
直到大門打開,觀衆可以入席,都不見王學斌身影。不過,卻是看到了一同進來的君爺和白露。
“你哥?!”初夏訝異得快掉下眼珠子。
君爺穿了一件銀色條紋襯衫,一如既往,乾淨整潔,配上渾身獨有的氣質,器宇軒昂,走到哪裡,即使穿的不花俏,一樣惹人注目。
白露身上的衣物,明顯爲了這次赴約,是精心打扮過了的。白色露肩禮服裙,搭了件藍色毛線衣,胸前一朵鵝黃的紗花胸針,時尚,高貴。
白露在臉上還稍微化了點淡妝,能見淡淡的一層眼影。
本來姿色秀麗,外貌出衆的軍中第一美人,再加點粉妝玉琢,美得是,把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吊了起來。
“你哥實在太有福氣了,簡直是,女的都要妒忌。”初夏嘆。
白露姐姐太美了,美若天仙,仙女下凡也不過如此。
偏偏君爺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兒。
蔓蔓倒不覺得自己的哥是偏要對白露這個樣,而是她哥,本來對誰都那個樣,哪怕是對自己的爸媽。
養眼的俊男美女走到他們這裡時,蔓蔓和初夏、杜宇都有點自相慚愧起來了。
初夏和杜宇拿的是免費票,還真是沒有想過怎樣花心思打扮,穿的很普通,就過來了。哪知道,似乎今晚來聽音樂會的觀衆,個個都挺在乎的,一個個幾乎都是盛裝着扮。
白露走到他們中間,初夏問起他們那個票怎麼來時,白露才說起自己從君爺那裡聽說到的,是從音樂學院一個同學那裡拿到的。君爺那個同學,這一次,是在樂團演出的後臺幫忙,所以拿到了幾張票,分了兩張給君爺。
一行人都要準備進入音樂廳,三撥人馬拿出票號對比。
一看,君爺和白露,票號剛好是在蔓蔓他們的前一排,都是在池座。初夏和杜宇的票在一層樓座。三方人馬,都是坐於偏坐的位置。
“果然不是連號的。”初夏有點惋惜地說。
她和老公要上一層,只能和蔓蔓他們暫且說拜拜。
初夏他們剛走,白露問起蔓蔓:“他們不是和你們一塊買票嗎?怎麼不是連號的?”
“不是,他們的票是我一個師哥送的。”蔓蔓說。
君爺的眼眸裡驀地利光一閃:王學斌?
“那你那個王師哥自己不來,把票都給了杜宇他們?”白露好奇地追問。
蔓蔓沒有注意到自己哥在聽,什麼話都說:“師哥說他可能會來。說不定已經來了,只是人太多,我們沒有看見他。”
今晚來參加的觀衆很多,聽說兩千個席位早已在兩週之前售罄,包括站席。有些人,不僅衣着華麗,手裡捧着大把的五彩繽紛的花束,可能是打算演出結束後送給自己喜歡的偶像。
記者媒體的影子,都可以見到不少。
這是世界著名樂團來京演出的第一場,票說是對外發售,但是,誰都知道,除了特邀的嘉賓,肯定先是被內部的人搶購了。內部的人,指的大都又是一些有頭有臉的人。如此一來,整場音樂會觀衆的水平,可想而知。
白露是與未來小姑一塊攜着手走,一邊說:“我都打聽過了,因爲沒有想到你哥能拿到票。這票,還真是難拿的。我一個同事早在聽說後,想趕第一場,專門託人去買,怎麼都買不到,只能拿到第二場的。”
“爲什麼趕第一場?”蔓蔓問。
“第一場能看見名人,能和名人一塊留影,或是偷拍名人。”白露神神秘秘地與小姑報料,“聽說,連中央領導層裡,都有過來出席的。”
蔓蔓聽到如此大陣仗,神經都緊張了。
相比之下,她和她老公拿領導都重視的演出當胎教?
汗顏。
白露在聽說他們公婆胎教一事後,與其他人一樣,笑不自禁:“這很好啊。說明你們將來的孩子,潛力巨大。”
爲此,專業的人士君爺發話了,輕咳一聲:“拿交響樂當胎教,奏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你們確定孩子聽到悲愴時不被嚇壞?”
蔓蔓可不會被自己哥一句話給唬到,好歹她和老公在這方面投資了五六千呢,道:“這叫做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是,你們是挺有意思的,孩子沒出生時,先告訴孩子,人生苦短,出來混不容易。”
君爺接着妹妹的這句冷笑話,就是一道雷劈,劈到幾個人都目瞪口呆的,都不知道怎麼迴應。
陸夫人都頭疼地扶住額眉:大兒子這嘴巴毒,毒到是連玩笑都不會開。
蔓蔓扁扁脣角。
白露乾巴巴笑了兩聲。
蔣衍摟着老婆的腰安慰:他們的孩子不一樣,出身軍人家庭,有革命戰士不怕艱難困苦的精神。
君爺聽到妹婿的話,再嘆一聲:“這兩個孩子沒有被你們嚇壞,也真是難得了。”
說回來,好像,確實沒有人像他們夫婦,一本正經拿音樂會當胎教的,又不是培養未來的音樂家。
白露和陸夫人心裡不厚道地想:君爺說的話,也是沒有錯的。
蔓蔓是那種越挫越勇的性子,挑釁地看向自己的哥:“你等着,我孩子出生後,再做定論也不遲。”
她偏不信,她和老公如此聰明的腦袋,給孩子砸了五六千的胎教,不能教出個名堂來。
君爺冷淡而幽靜的眸子,哪會害怕她這點挑釁,傲然接下。
進了音樂廳,果是見已經人山人海,室內流動的空氣,似乎都被樂符凝聚了一般。他們算是最後一批進的觀衆席,看到舞臺上,不少交響樂團的樂手們在調試自己的樂器。還有一些舞臺工作人員,在做最後的籌備工作,包括麥克風調試等。
蔓蔓和老公坐下來,仰頭看燈火輝煌的天花板,都有一種進入了另一個世界的感覺。來時翻查過資料,知道這個音樂廳的設計不僅花費重金打造,而且是名設計師設計,各種科學和藝術結合在一體。作爲全國最頂級的劇院和音樂廳,在這裡享受一場音樂盛宴的感受,自是不能想象的。
蔓蔓接到了初夏的短信,說在樓上看到他們了。
回頭看,看見了初夏坐在離他們頭頂大約五米高的遠處招手。
蔓蔓仰的脖子酸,縮回腦袋,與初夏用短信交流。
初夏:我們剛看到王師哥了,他好像去了後臺。
蔓蔓:我聽我未來嫂子說了,說拿到票的都是內部人。
初夏:我問我老公了,沒聽說他認識音樂人。
蔓蔓:他去後臺做什麼?
初夏:我怎麼知道。
蔓蔓:……那你和我說什麼意思?沒頭沒尾。
初夏:等等,我們好像又看見他了。
“在哪?”蔓蔓不小心說出了聲。
蔣衍和她一塊,是仰頭追着初夏指的方向去看。
王學斌那清瘦的身影倒不是很難認出來,是在二樓右側的道上走着,然後走出了二樓的出口。
僅王學斌這個走向,衆人也不知道他究竟剛是做了什麼,是不是要留在二樓觀看演出。
蔓蔓剛想把沮喪的目光收回來,卻是突然感到有一道視線,是從右上方的方向射過來。
那是一道說不清感覺的視線,有點兒炙熱,有點兒幽冷,有點兒膠着。
感覺那視線,是在她、她老公和她媽身上都掠了過去。
如幽魂一般,讓蔓蔓忽然想起的是歌劇魅影的橋段,背後忽的起了一層莫名的涼意。
眼見循着視線找回去,只能看到觀衆席上坐着那人山人海的人,根本無法鎖定準確目標。
是錯覺?
是幻覺?
四周的燈光明亮如炬,猶如白晝,暗影本該無處可遁。
她眼前卻覺得光太刺目,使得茫然看不清。
或許是幻覺吧。
怔忪之間,場內突然爆起巨大的掌聲,猶如波濤洶涌,可以把渺小的她一霎那吞滅。
走上舞臺的優雅的指揮家,紳士地向觀衆席鞠個躬後,登上了指揮台。
樂聲,恢弘,凝重地拉開了序曲。
小提琴的優美,大提琴的沉重,各種樂器奇妙完美的搭配,在華美的音樂廳裡波盪,擴散。這樣的樂聲,已經不能只用悅耳好聽來形容,而是形成了個巨大的漩渦,要將人的靈魂拉進去,吞進去。
蔓蔓被樂聲拉着走,內心裡分不清哪裡是現實哪裡是虛幻,只覺得這扣人心絃的樂符,想要將她引領到似乎觸手可及的彼岸。在這震撼,又是啓迪的音樂裡面,人似乎可以想到許多,想到種種往事,甚至是埋藏在最底下的不可探知的。
身旁一聲低低的抽泣,讓蔓蔓一驚。
往右看,看到母親陸夫人的眼角落了一顆淚珠的模樣。
見到女兒驚訝的目光射來,陸夫人抽出條紙巾掩住臉上的失態,尷尬道:“每次聽到約翰施特勞斯的圓舞曲,都會想流淚。”
“媽以前經常聽交響樂嗎?”按照陸夫人今天的一連串表現來看,蔓蔓有理由相信自己的母親是個資深音樂人,這難免不讓她感到詫異。
陸夫人向來給人的印象,大門不出,只會在家相夫教子,除了一個家庭主婦最拿手的廚藝,似乎沒有什麼可以引起人注目的地方。
爲了避免影響到周圍的聽衆,陸夫人說話的音量很小,但蔓蔓仍可以從其中聽出她情緒上的波瀾起伏。
“以前,我爸我媽,就是你已經過世的姥姥姥爺還活着的時候。我們家有一臺老的唱片機,我爸不知從哪裡弄來的,然後我媽,會向一些朋友借來唱片,有各式各樣的舞曲,還有交響樂。在那個革命的年代,弄到這些唱片,自己家裡偷偷放來聽,都是不可想象的。”
聽老一輩講述他們以前艱苦時期的趣事,是十分有趣的。最少,蔓蔓從母親回憶的聲音裡,能聽出母親爲自己當年能享受到這樣的教育,感到一直由衷喜悅的慶幸。
“很好聽,那個年代的唱片,不像現在那些高科技的音樂播放機,有一種滄桑的感覺,給樂聲豐富了底蘊。現在想再聽回唱片,卻是很難了。”陸夫人的感慨和悠嘆,溶進今刻華麗的樂廳與美妙的樂聲中,何不如夢如幻似的。
“媽,如果你喜歡,以後,我和阿衍有空會經常帶你來。”蔓蔓打從心底說。母親喜歡,做女兒的,當然想滿足母親的願望。
陸夫人搖頭:“阿衍是部隊裡的人,忙。而且,這花費太高了。”
“錢不是問題。”
“囡囡。”陸夫人牽住女兒的手,握一握,“如你爸說的,比我們可憐的人多着呢。我們總不能嚐到甜的,就忘了那些苦的。偶爾來享受一下,不是不可以。但是過多,就不好了。我們不是搞這方面專業的,是玩物喪志。”
蔓蔓一聽母親這席話,發現自己是小瞧自己的媽了,好歹自己的媽也是個領導夫人。
歷時兩個鐘頭的音樂會結束。
時間在美麗的樂聲中,過得飛快,讓人流連忘返。
蔓蔓不知道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受到這兩個鐘頭的教育有多少,但是,能感覺到孩子在聽得高興時,似乎在她肚子裡伸展起了小手小腳,翻個跟頭後,又繼續甜甜地睡過去,想快點長大,好快點出來見爸爸媽媽。
這樣盛大嚴肅的音樂會,不像在電影院裡看普通電影,中途幾乎沒有與旁坐的人交流的機會,蔓蔓只和母親偷偷私下說過一段話,怕影響他人,馬上收口。
直到這會兒結束了,從音樂廳裡退席,衆人這才掩蓋不住興奮,各抒己見,表達自己對今晚這場盛宴的熱情。
初夏和杜宇匆匆下來與他們匯合,向蔓蔓擠了擠眼角,提議:要不要去後臺看看,看到好多記者媒體,都到樂手的休息室去了。
一行人極少有這樣的機會,都興致地想去湊下熱鬧,何況,白露是要和君爺一塊去後臺探望君爺的同學,表示謝意。
約到了君爺那位中學時期的校友出來,見是一個長相英俊的男子,穿着潔白的襯衫和黑色西裝禮服,一看,即是富有音樂家的氣質,說話都特別斯文,見到君爺帶着一衆人過來,似乎有點兒驚訝,笑一笑,咧開一串白牙,先向衆人自我介紹:“敝姓季,名字爲單,一個雲字,天上的那朵雲的雲。”
蔓蔓後來仔細辨認,似乎能辨認出他是中間上過舞臺,幫小提琴演奏家調試麥克風的人。可見不是一般的工作人員。
季雲後來自己也承認:“這回是因爲一個外國朋友參加此次音樂會的協奏演出,纔過來幫忙的。”
儼然,他根本不算是舞臺的工作人員,而是一個徹頭徹底的音樂家,只是他擅長的樂器,並不適合在今天的演出裡面亮相。對此,他顯得相當熱情,對蔓蔓等一衆人說:“下次吧。這回不是我演出,拿到的票太少。下次我演出,我一併請你們來看。”
口氣這般大,定是個不俗的音樂家了。
初夏向蔓蔓又擠了擠眼角:想不到你哥居然能交到這樣的朋友。
蔓蔓只記得自己的媽說過,其實自己的哥與自己的爸差不多,對這些歌劇交響樂的,都不大感冒。
果然,接下來,季雲向君爺侃笑起來:“我以爲你會把票轉送給他人呢。或許是子業會來。但沒有想到,你自己帶了未婚妻過來。”
白露與季雲根本不熟,聽到自己是君爺未婚妻的事,似乎君爺的中學同學都知道了,臉蛋浮現兩片雲霞。
“嗯。”君爺淡淡應一聲。
蔓蔓和自己的媽陸夫人都在肚子裡腹誹他:裝作模樣。
季雲繼續問:“我拿兩張票都很難了。你們來後臺,是想找熟人吧?”
蔣衍忙說:“我這票,是託一個朋友的叔叔拿的,他是生意人,應該不在後臺。”
杜宇則說:“我的票,是我們飯館的經理拿的,叫王學斌。”
“王學斌?”季雲竟是聽到王學斌的名字有印象。
君爺揪住了,立馬問:“怎麼?你認得?”
“哦。”季雲說起,“不知道他說的那個人是不是我知道的那個人。”
“哪個人?”
“這次國外樂團過來,我聽我朋友說,有兩三個樂手,包括大師,都不大喜歡劇院安排的酒店,因爲沒有酒店裡面沒有室內練習場所,不方便。後來他們自己聯繫了一個朋友,找了一處練習的地方,聽說那個地方很豪華,比我們音樂學院的練習室還好,屬於大富豪的地方。我朋友聽着雀雀欲試的,被樂隊的同伴介紹後,和對方聯繫。那天那人開車過來,給了我朋友一張名片,是叫王學斌這個名字。”季雲仔細說起這個故事的來龍去脈。
蔓蔓和杜宇,其實都不知道王學斌住在哪裡,王學斌也從沒有和他們提過在京城裡的住處。聽起王學斌住的可能是頂級豪宅,一方面他們既是認爲在情理之中,因爲王學斌賺錢不少,另一方面,卻也覺得一絲驚訝,王學斌不大像是會選擇豪宅居住的人。
季雲接下來的說法,似乎解答了他們矛盾的疑問:“據我朋友說,似乎那地方,也不是這個叫王學斌的。他只不過是那天剛好過來拿票,順便帶我朋友過去。”
“這麼說,王經理的票源是——”杜宇吃疑着。
“他拿的票,應該是最好的,就是除了特邀的領導嘉賓外,最好的坐票,畢竟是在指揮大師手裡拿到的。”季雲說。
杜宇拿出自己和老婆杜宇的票號。
季雲看了更肯定的說:“你們的還不是最好的。他拿的,我記得我朋友說,他一次拿了有十張以上,而且當時內部發票,留下的好票中,隨他挑的那種,是其他人都沒有能拿到的特權。”
蔓蔓和杜宇、初夏都猛眨起了眼皮。
怎麼從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師哥,來頭有這麼大?
竟然連世界頂級指揮家都認識。
如果說範慎原認識,他們可能還相信一些。
後來季雲說,如果他們想去看今晚演出的那些人,可能來的遲了些。因今晚是第一場,記者的採訪稿基本都是事前準備好的,大師和樂團的人,都已經先乘車離開回下榻的酒店去了。觀衆們送的鮮花和禮品,都堆在休息室裡呢。等着工作人員集中後,給大師們送過去。
聽是這樣後,蔓蔓等一行人,只能悻悻回去。
走出劇院門口時,見着一輛豪華的長型房車,緩緩駛出門口。
愛車的杜宇吹了聲口哨:這種級別的車,即使在京城裡,也是很難見到的。
不知是哪裡的頂級富豪。
蔓蔓望着豪華車密不透風的車窗,卻不知爲何,是想起了音樂會開場前,那道神秘而幽謐的視線。
對於那道視線,似乎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有感覺。
白露悄聲在未婚夫耳邊問:我怎麼覺得在今晚音樂廳裡,好像總有人在上面俯瞰着我們?
君爺抿緊的視線,在母親的後背掠了下:今晚那人似乎目光落到的地方最久的人,是他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