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官兒這個詞由來已久,燕京建都有元至今延綿數百年。對於生活在京城的百姓而言,官這個概念要更清晰一些,神秘感少敬畏之心大。官文化官現象官二代在他們眼中見怪不怪。正如那酸不拉幾的豆汁兒和香脆的焦圈兒,是他們生活中常見的一景兒。共和以後,國有的大院紅牆成了官兒們的私人領地,大院子女們成了新的官二代,這些人也是時尚的風向標所在。綠軍帽兒,朦朧詩,下海,官倒,對縫兒,搞批件,海南炒樓,玩股票,再轉回來讀MBA,玩網絡,什麼流行他們玩什麼。官二代們在看待錢的問題上到了青春期後分成了兩個陣營,一部分自詡視金錢如糞土,把理想看的比天大,是純粹的理想主義者,吶喊,批判,搖滾,前衛藝術,動物保護,凡是引導社會潮流的,能體現人文思想的,譁衆取寵的都是他們的最愛,這部分人叫頑固派。另一部分人則篤信錢權的力量,下海經商,批地蓋樓,權錢交易玩的不亦樂乎,神州大地處處是他們忙碌賺錢的身影,這部分人折騰起來後或成爲商界大亨呼風喚雨,或扎入官場撒豆成兵,這部分人在頑主圈子裡被稱爲頑強派。總之這兩派人蒙祖餘蔭,個個混的了得,個個名流,都活的瀟灑自在。
葉皓東在高雨澤身上見識過了頑劣派的窮兇極惡,在胡小喬和馬春曉身上印證了頑皮派圈中養爺的僞自由。今晚他將見識到那些跳出長輩的五指山,入世經年早修煉的揮灑自如老練自由,已經自立門戶的高級紈絝們,京城頑主中的頑強派和頑固派。
晚七點,邁巴赫如約來到請柬上標明的集會地點。虎子打開車門,葉皓東從車內走出。四下看一眼,停車場內既有名車雲集的盛景,又不乏自行車,老哈雷等非主流代步工具穿插其中。甚至葉皓東還看到了今天到場最貴最拉風的交通工具,一匹阿拉伯純血馬。通身雪白不染一絲雜色。不得不讓葉皓東慨嘆京華之地,浮世滔滔,牛人遍地。
集會的地址同樣很有趣,居然是一處老舊廠房改造的。一整座的獨棟單層建築,三層樓高的建築裡空間巨大,從裡到外保持着紅磚鋼架的冷硬強悍。只會場內佈置的十分豪華,中間靠裡的位置佈置了一舞臺,用青藍色的帷幔覆蓋其上,舞臺的中央有一個長十餘米高三四米的橫屏風,上面寫着祭奠逝去的青春,找回失去的激情,攜手‘求是’追尋真理的光芒。從這句小資又空泛的標語上不難看出,今晚的主辦者是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頑固純情派。看樣子今天的主題就是老林最近寫的幾篇文章。這些昔日憤青們被老林的反動文章給鼓譟起了昔日的吶喊激情,經歷過八九之痛的昔日憤青們就算學乖了,但骨子裡仍留存着革命的鬥志,即使不能再如往昔般衝動熱血,但是依然有着追求真理和自由的渴望。
葉皓東仔細回憶了上次見馬春暖的情景,怎麼也想象不出二十年前她會有什麼青春?揹着小書包,梳兩條小辮兒,走在上學放學路上的小丫頭還差不多。心裡估計馬春曉所說的大姐應該不是她。正尋思呢,就看見馬春曉和馬春暖姐妹領來一位三十許的佳人,模樣和馬春暖有幾分相似,氣質落落大方,穿着樸素利落。“我大姐馬春煦,今天這場主題沙龍的發起人之一,大姐,這就是我跟你說起過的那個葉皓東。”馬春煦微笑有禮,“葉先生,你好,聽小妹說起過你幫助付偉平父女的事,我們都很欽佩你的勇氣,這件事無論成敗,你都是我們歡迎的貴賓。”
“馬春煦小姐好,承蒙邀請,不勝榮幸,多謝你的謬讚,我只是在做讓自己高興的事情而已。”葉皓東儘量拿捏出文明有禮的架勢,臉上保持微笑,但實際效果看上去卻做作的很。馬春煦慧眼如炬,看出葉皓東不是常常參與這種場合的老手,淡淡一笑,沒說什麼。
大門外傳來停車的聲音,一輛勞斯萊斯停進車場。馬春煦對葉皓東招呼一句失陪,去迎接新到的客人。馬春曉拉上虎子,興奮的說道:“楊大哥,你可算是來了,有人等你老半天了,你快跟我來吧,讓他看看我是不是真有本事把你請來。”說完拉着虎子就走。馬春暖微笑問葉皓東:“撫雲怎麼沒來?”葉皓東答:“陪我老媽去澳大利亞溜達了。”一箇中年男人朝這邊走來,身上是範思哲男裝,手上是江詩丹頓腕錶,從上到下透着財大氣粗品位不凡。“春暖,到處都沒看見你,這位是??????算了,下次再引薦吧,那邊有幾個朋友都嚷嚷着要見你這位大主播呢,你還是快跟我過來給他們見一見吧,其中的一位是我前些日子在加拿大認識的威爾金森?蓋蒂,他可是最近幾個月來北美地區商界最炙手可熱的人物,通訊電子領域裡的大人物,新聞價值極高,姐夫正在跟他談一筆很重要的生意,你姐不給我面子,你這個小姨子可不能再拆姐夫的臺。”
馬春暖回頭對葉皓東嫣然一笑,“我姐夫,光科電子的董事長吳振華,我就先跟他過去了,撫雲回來別忘了給我打個電話。”
馬家姐妹和虎子都忙別的了,無人理會的葉皓東閒來無聊在會場中閒逛。巨大的空間裡,百十來人被服裝和興趣劃分成了十幾個小團體,彼此間聊的正熱鬧。頑固派自由主義者舉辦的主題沙龍,頑強派成功人士們卻佔據了大多數,他們三三兩兩的湊到一起討論的話題多半跟今天的主題無關。股票,券商,房地產,手機,女人,高爾夫之類的話題,交談的津津有味。
會場內的豪華設施和昂貴的酒水,光憑着理想是換不來的。場中隨處可見的富貴逼人者纔是與會者的主流。葉皓東突然覺得這場集會很扯淡。馬春煦們用素食主義,用行爲主義,動物保護主義,自由主義堅守他們心中的幻境。實際上他們卻沒過過一天顛簸爲一日三餐,糾結因開門七事的人間煙火的日子。他們的朋友圈子裡有的是樂得看他們瞎折騰,願意無償資助他們過着自由虛幻日子的巨賈權貴。換句話說,他們所謂的理想和自由根本就是建立在他們蔑視敵對的羣體們的某種惡趣味需要上的。
所謂的追求這些人遊戲人生的一種方式,無關高尚和自由。在這些人的內心底,充斥着空虛無聊自私無力,這就是一羣紈絝頑主競爭中淘汰下來的失敗者。置身在浮華世間,享受着特殊身份帶來的安逸,沉醉在個人虛幻出來的自尊中,一旦有一天生活的重擔壓身,所謂的堅持都會煙消雲散,不自殺就沉淪。這就是小資類貴族子弟們的命運。
一個安靜的角落裡,坐定一個安靜的女子。一身簡單的白襯衫牛仔褲,一頭略顯幹黃的短髮,一張未作修飾的臉,一身寧靜如水的自在。眼角已有淡淡的魚尾紋,但依然不難看出她年少時的風華,筆挺的鼻樑,天然優美的脣線勾勒而成的小嘴,恰當的佈局在鵝蛋形的臉蛋兒上。從看到這個女子第一眼起,葉皓東就認定她是目前爲止,自己所見者中唯一的有獨立尊嚴,真正堅守理想併爲之燃燒生命的頑固純情派。那種寧靜如水的自由只有心底無私天地寬的境界者才配擁有。
葉皓東是被好奇心推到這個女子面前的。“我能坐在這裡嗎?”長這麼大,葉皓東沒這麼拘謹過。
女子笑笑,“座位在那裡放着,屁股長在你身上,你不是打算坐到我懷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