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皓東無論是身手還是膽略都遠勝‘四大天王’。用他這個有很大把握能降服‘四大天王’的少年犯,從內部來治理這幾個少管所的隱患。這不就是以夷制夷嘛,只是被換了鍋湯,可藥還是那包藥。”
所長辦公室裡,少管所政委錢進抱着膀語氣裡有嘲諷和懷疑,笑着說道。
看起來很粗獷,但內心絕不粗獷的齊振東坐在他對面點點頭:“辦法可不可行現在還不好說,一會兒那小子過來,咱還得考驗考驗他,看看他能不能正確理解咱們的意圖。”
錢進:“你剛纔還把那小子吹的天下少有,這會兒倒先沒信心了?”
齊振東:“他畢竟還是個半大孩子。”
錢進:“用一個燒烤爐子白白打死山龍軍,並且已經是一家收購站老闆的半大孩子。”
門外傳來報告聲,齊振東應了聲進來,門開了,葉皓東拿着簡單的行李走了進來:“齊所長好,這位管教幹部好!”
齊振東一擺手示意他不必客氣,手一指錢進道:“這是錢政委。”
“錢政委好”
錢進點點頭:“嗯,你就是葉皓東,還真看不出來,知道叫你來什麼事兒嗎?”
葉皓東:“我琢磨了一下,讓您二位親自出馬肯定不是因爲換宿舍的事,我聽說看守所裡有幾個比較特殊的少年犯,你們礙於情面不太好管理,我猜你們是希望我能在這方面出點力?”
齊振東與錢進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點驚訝。
齊振東有些興致勃勃:“那你說說你的看法,我們聽聽合不合意,如果這事兒你能辦好了,我和錢政委可以考慮給你爭取減刑。”
葉皓東:“如果是簡單的震懾住他們倒不難,拳頭比他們硬,手段比他們狠就夠了,但我想你們二位肯定不是這個意思,我覺着你們看中我,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爲我這個腦瓜子裡邊的東西要比他們多一點,你們是希望我真降住他們,然後再進一步加強對他們的控制,讓他們更好接受改造吧。”
這個少年還真有這樣的見識,錢進也來了興致:“嗯,至少要讓他們能明白,安份的把刑期服完比什麼都強,別再因爲點別的事鬧到加刑,那樣的話我們工作被動,他們的家裡也跟着糟心。”
齊振東:“我們注意到張少偉那小崽子最近鬧的忒不像話,昨天你小子給我的印象還可以,所以我希望你能在這件事發揮點作用,希望你別讓我和老錢失望。”
葉皓東:“必要的時候能動手嗎?”
齊振東:“下手要有分寸,就像你在看守所那次。”
葉皓東:“如果他們表現好了,我可不可以承諾一定的鼓勵,比如我會答應他們在你們面前美言幾句,你們二位最好能出面幫我託着點。”
錢進:“只要你能保證讓我們看到這幾個小子的改變,可以適當作出許諾,只要在我們能力範圍內不過份的,我們可以考慮。”
葉皓東:“好,既然二位領導瞧得起我,沒拿我當小孩看,那我就試試吧。”
齊振東:“記住了,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別有什麼意外,我的話你明白不?”
葉皓東:“如果有什麼意外,全是我個人的行爲,咱們今天說過的話只存在於現在。”
管教把葉皓東領出去後。
錢進:“你剛纔說的話,我信了,這小子還真不一般。”
齊振東:“還是得看看再說,也不能全指望他,咱們的監督力度也得加大,如果出了不好的事,咱倆可就對不起我師傅了,哎~,好好地全國百大標兵榮譽,就爲了這麼個混賬兒子,煮熟的鴨子飛了。”
三零六室,在管教親自安排下,葉皓東一住進來就佔據了原本屬於張少偉的牀,並且把何林也安排到葉皓東的上鋪去了,即便是當着管教的面兒,張少偉也毫不掩飾憤怒的情緒,他目露兇光,死死盯着看似心不在焉的葉皓東。只等着管教一走,就要給這個狂妄的新人一個狠狠的教訓。
管教面無表情:“葉皓東是新人,一會兒撕棉紗,李偉跟何林你們倆跟他一組,多教教他,張少偉你少給他們仨分點活兒。”
管教走了,屋子裡的少年們以張少偉爲首,各個表情活泛起來。
葉皓東對於他們的虎視眈眈視若無睹,手裡沒閒着的收拾好牀鋪跟新發的軍用被褥,他的疊被手法是早上黃毛兒新教的,還很不熟練,一條被子讓他疊的像個大面包,返來複去無論怎麼弄,也出不來其他人被子的那個效果。
看着葉皓東笨拙的樣子,張少偉一夥人裡一名少年忍不住樂出聲來。張少偉聞聲頓時大怒:“你大爺的,笑你爹卵子,很好笑嗎?”一巴掌扇過去,少年的笑容變成哭容。張少偉惡狠狠:“都雞l巴聽好了,我不管你們有什麼背景,到了我這屋,是龍你給我盤着,是虎你給我臥着,別雞l巴裝,要是犯到我手裡別怪我誰面子也不給。”
這句話是盯着葉皓東說的。可惜,葉皓東正跟他這牀頂不好疊的新被子較勁呢,頭也不擡彷彿什麼也沒聽見。張少偉這番殺雞儆猴的舉動,頗有氣勢的戰前宣言效果不禁大打折扣,
集合出工的鈴聲響起,宿舍內剃頭挑子式挑釁結束。葉皓東勉強把被子按照要求疊上,只是質量卻讓人不敢恭維。
院子裡春光明媚,少年犯們按照樓層房間站成數個方隊,每個房間的室長站出來,跟管教領工具和原料。
少年犯們穿着厚厚的秋衣,坐在小板凳上,人手一把鉤針,埋首在一大堆的棉布條和紡紗廠廢料中。
三零六房間的十二人分成了四組,室長張少偉負責分活兒,葉皓東他們組果然受到了特殊照顧,三人面前擺了一大堆原料,看規模,明顯大過了其他人。拆棉紗最喜歡拆的是那種用手一拽就能迅速被分解成一堆的整片兒原料,最不喜歡的是紡紗廠進來的那些廢料,往往一大團子綁的緊緊的,需要用鉤針一點點的拉絲分解,細長的鋼質鉤針拿在手中很不給力,需要用手指用力夾住才能使上勁兒,往往只用一會兒就免不了被磨紅手指。攤上這樣的活兒是少年犯們最不願意的,葉皓東他們這一組分得的原料,不僅多,而且明顯以紡紗廠廢料居多。
幹活的時候不準交頭接耳,甚至不準講話,有事要先喊報告,不準無理由停止勞動。規定就意味着無條件執行,否則就是違反規定,而違規的成本往往高昂無比,因此李偉儘管對分到這麼多的紡紗廠廢料十分不滿,卻依然不敢多言語,默不作聲的開始了。分到什麼樣的材料往往是室長乾坤獨斷,張少偉存心整葉皓東,卻讓李偉跟何林成了池魚。
直到幹上了,葉皓東才明白分完活時,李偉看自己的眼神爲什麼那麼幽怨。這個活兒唯一的工具——鉤針,不僅硬度驚人,彈性也很好,鍍過鋅的外表滑不留手,拿在手上極難控制。那些破棉紗棒子往往纏的緊緊的,細細的棉繩格外堅韌,想把這樣的棉紗團分散成蓬鬆的棉紗團兒,難度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活再難幹任何人也不敢偷懶,張少偉存心給葉皓東個下馬威,遭了池魚之害的李偉跟何林已經認命,熟練的使用鉤針將一個個棉紗棒拆成團兒。葉皓東明白是自己連累了這哥倆兒,他也不甘落後,學着二人的樣子乾的似模似樣。
張少偉給自己的小組分的是比葉皓東他們組小很多的一堆兒整齊的棉布料,三個人戴着口罩,一拽一大把,不到一個小時已經乾的差不多。張少偉把手上的棉布一扔,表示剩下的活就交給那哥倆,他坐在一邊,眼睛尋摸着葉皓東三人,表情裡有得意和殘忍。心裡暗想:這只是個開始。
臨近中午開飯,葉皓東三人總算把棉紗拆完,擡頭一看,其他人都已基本完成任務,只留下一丁點兒的活在那磨洋工。張少偉坐在一旁用挑釁的目光看着葉皓東:“完事了?行啊,看來潛力不小,明天繼續哈。”
張少偉不愧是少管所裡四大天王級的人物,監督的管教聽見有人說話,目光瞟了過來,看見是他在講話,就又把頭轉了回去,只當做沒看見。
葉皓東伸出手,看了一眼新磨出的水泡,苦笑一下,看來就是爲了不必再受這份罪,也有必要儘快擺平這小子了。
中午飯以前,管教一聲令下,衆人加快速度,將手上僅餘下靠時間點兒的一點活幹完,然後列隊回房間,洗洗準備吃飯。飯前照例列隊,齊步開赴飯堂,唱完最討厭的打靶歌(號子裡把槍斃叫打靶),管教:“開飯!”
這裡的菜飯實在單調得讓人無語,比起以前的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那簡直是天壤之別。這裡酒當然是沒有了,主食是饅頭,每人三個,基本管飽。肉呢,菜碗裡倒是能看到一點肉星子。但這點肉星子有不如沒有,因爲這隻能吊起大夥兒饞肉的胃口,卻不能解饞。
這樣的飯菜比起看守所卻又強了百倍,還在長身體,又累了一上午,葉皓東在少管所吃的第一頓午飯格外香。
吃完飯,中午可以休息一會兒,但管教通常會安排大夥兒背條令監規,並考覈。這對葉皓東而言構不成考驗,不過他還是很低調的選擇了分幾次背熟的方式應付管教的檢查。
下午一點半,讓衆少年犯寧願勞動也不願參與的文化課開始了,葉皓東幾乎是這裡唯一有九年以上學歷的人,因此被分到了等級最高的班。走進教室,葉皓東才注意到,這個班竟然只有四個學生,並且包括三零六的室長張少偉在內,每一個人看起來都不像不滿十八歲的少年。四人各佔據一處角落,誰也不理誰,就坐在那裡,神情乖張暴戾。
葉皓東想起一個少年犯們談及色變的稱號:‘四大天王’。
教室裡分佈着十幾套桌椅,大都被擺放在離黑板很遠的方位。葉皓東從中選出一套相對完整,表面雕刻藝術較豐富的桌椅,搬到考前的位置,坐了下來。
身後的四個人一直沉默的看着葉皓東做完這些事,誰也沒說話,但眼睛卻一刻也沒離開葉皓東。在黃毛兒的大力宣傳下,葉皓東進來前乾的事兒已經長了翅膀一般傳遍少管所,每一個小團伙都已有所耳聞。大多人都因爲這個傳聞而對葉皓東這個新人保持了一定敬畏,但這屋子裡的四個人顯然不在那大多數人之列。
“張少偉,這小子就是你們屋新來的叫葉皓東的那個?”
東北角靠窗口就坐的少年,語氣張揚的問道。
張少偉:“陳宏你少雞、巴用這種口氣跟老子講話,你想知道他是誰,就自己去問。”
陳宏似乎無意與張少偉發生摩擦,他自嘲的:“操,老子還懶得問了,他是誰又關我屁事,反正也沒分到我屋。”
這時候坐在西北角的,看起來文質彬彬,賣相最好的那個少年似乎突然對葉皓東來了興趣,他站起身,走到葉皓東側面,很溫和的語氣:“你是葉皓東?”
葉皓東點頭,站起身同樣很禮貌問道:“是的,你是哪位?”
少年一笑,傲氣凜然:“我叫宋朝度,西城區的,縱火罪燒死了一個人進來的。”
葉皓東微感詫異,隨口問了句:“燒死了一個什麼人?”
宋朝度很得意一笑,語氣突然轉冷:“跟我作對的人。”說完,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四大天王,張少偉,陳宏,宋朝度,剩下的沒說話,看起來狗熊一樣強壯的少年就是楊軍虎了。
葉皓東順着正時針方向看了一圈,心中暗想:“這四個傢伙看起來都不好對付啊,把他們收拾服帖了就是齊振東給我安排的任務了。
教室門再次被推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這節課講的是政治。對於教室裡增加了一個人,這位老師直接忽視了。看起來在他心中在這裡上課的孩子,早就沒什麼教育的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