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窗口的下鋪上,一個少年滿臉戾氣,盤腿而坐,正用挑釁的眼神看着葉皓東。
難不成要遭遇少管所版的服水土?
葉皓東坐起來,眯着眼打量起房間裡的每一個人。少年當中除了黃毛兒和葉皓東對面下鋪的少年外,人人目露兇光。
“黃毛兒,他們這是什麼意思?少管所也得‘服水土’?”
接下來讓葉皓東大吃一驚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此前在看守所時綿羊一般溫順的黃毛兒這一刻突然化身餓狼。已經佔據了房間裡最佳鋪位的黃毛兒猛的從牀上蹦了下來低吼一句:“都他l娘l的給我滾下來!”
衆少年臉上戾氣剎那不見,一個個乖順的好似綿羊一般,老老實實下地,在地上站成了一排。
黃毛兒之前留給葉皓東的印象太過根深蒂固,眼前堪稱剽悍的表現和之前形成巨大反差,讓葉皓東很是驚奇了一把。他笑着也要從鋪位上跳下來,看看黃毛兒究竟會怎麼做。
他還要動沒動的功夫,黃毛兒看見,誤會了,急了,趕忙攔住他:“皓東哥你千萬別動,我收拾這幫小子就足夠了。”
葉皓東沒理他,從牀上一躍而下:“別客氣,你小子今非昔比了,給我說說這是怎麼個意思吧?”
看葉皓東一臉期待,興致勃勃的勁頭兒,黃毛兒想起他在看守所時的樣子來。知道這位爺的好奇心又被勾搭出來了,不把這齣戲弄明白了,別指望他能罷休。
黃毛兒:“別呀,您可千萬別這麼說,啥叫今非昔比,我在您面前哪敢拿大呀,這不是看這羣小的沒大沒小,我怕惹您生氣嘛。”
黃毛兒如同將軍檢閱部隊般走到站在地上的十個少年犯面前,趾高氣昂。
“都給老子站好了,今天老子給你們介紹一位真正的人物,讓你們也漲漲見識。”
葉皓東一擺手打斷他的話。
“別介紹我了,你就給我說說他們先前打算幹什麼吧?是不是服水土的意思?”
黃毛兒道:“皓東哥感興趣我就給你介紹介紹,這兒跟看守所那邊不一樣,沒有服水土的規矩,不過新來的也都得過一堂,主要是問問新人犯什麼事兒進來的,別的倒還好說,如果是花事兒進來的,可就要好好招待了,這兒的情況不比看守所,一般的也就是小偷小摸兒,打個架什麼的,像你犯那事兒在這裡就是獨一份兒,天大的案子,這幫小子要是知道了,不用我說,就得把你供起來。”
葉皓東聽說對花事兒進來的會特殊招待,來了興趣:“行了,都別站着了,你們誰參與過收拾犯花事兒的,給我說說,都用的啥辦法?”
少年犯們聞言卻沒敢依言坐下,卻將目光投向了黃毛兒。
黃毛兒:“東哥讓你們坐,你們就坐下,記住了,在咱們屋以後東哥說話比我好使。”
衆少年這才放心坐下,只是投向葉皓東的目光裡依舊透着拘謹。誰也不敢先說話。
葉皓東:“犢子黃毛兒,就你那破嘴愛說,弄得別人都不敢講話了。”又對其他人說:“你們別聽黃毛兒瞎雞I巴給我吹,咱們以後就是室友了,湊到一起就是緣分,沒必要的話,就不用分什麼等級了,大家平等相交,互相先來個自我介紹,我叫葉皓東,太平門兒那邊的,傷人進來的,你們幾個也說說吧,都是因爲什麼進來的?你們當中有誰參與過收拾花事兒的,反正咱們也睡不着,給我說說這些事兒唄。”
少年裡,住在窗口下鋪那個少年膽子最大,搶先自我介紹:“袁強,屬馬的,搶劫出租車進來的。”
認識快一個月了,葉皓東才知道黃毛兒大名叫劉洪剛,居然還是號稱東區少管所‘八大金剛’裡的人物。
話匣子一打開,氣氛頓時活躍起來。衆少年紛紛將自己最英雄得意的事件拿出來曬。卻只葉皓東對面下鋪的那個靦腆少年什麼也沒講。
十個少年,犯得罪行最嚴重的當屬袁強,被判了六年有期徒刑。就是說這小子在這裡呆兩年滿十八歲以後,還要去勞改隊服剩下的刑期。劉洪剛因爲打人致重傷進來的,在這裡稱之爲碴子,屬於食物鏈最頂端的罪名。餘者則以盜竊罪居多。而那位最靦腆的叫何林的仁兄所犯的罪卻是最讓葉皓東吃驚的:這個靦腆沉默的十五歲少年居然親手將他繼父的老二割了下來,至於他爲什麼這樣做,卻從沒有人聽他說起過。
還沒等有經驗的少年給葉皓東講他們收拾犯花事兒的人犯的故事,熄燈號響了,衆少年頓時緊張的忙碌起來,留下何林把地面用拖把拖乾淨,其餘人則以最快速度爬上牀,宿舍內迅速歸於平靜。兩分鐘後,巡查的管教果然走了進來,仔細檢查了一遍房間內的物品擺放,確定無異常後,才靜悄悄的離開。
衆少年忙碌了一天也的確乏了,又擔心講話被管教發現後挨收拾,因此談興大減,葉皓東察覺到,又不好強人所難,只得忍着好奇心,等着明天再說了。
讓葉皓東沒有想到的是,僅錯過了一晚上,他了解這事兒,最終卻是通過眼見爲實才得窺全豹。
第二天,出操回來早飯後,管教傳達了一個新命令:樓上三零六室昨天晚上發生了性質惡劣的鬥毆事件,爲方便管理,二一六室的葉皓東,何林跟三零六的姜寶軍,胡大偉對調,必須在開始勞動以前把行李搬過去。命令是齊所親自下的,代表的意思就是沒得商量。
這讓剛剛跟室友們相互熟悉的葉皓東很是不爽,但又無可奈何。他這邊的情緒只是稍稍低落了些,那邊的何林聽到這個消息,卻是已經嚇傻一般,坐在自己的牀上久久不肯離去。
黃毛兒跟葉皓東解釋了何林不願意調換房間的原因。
三零六室的老大叫張少偉,如果說黃毛兒名列其中的‘八大金剛’是少管所食物鏈的頂端人物,那麼這個張少偉所躋身的‘四大天王’則稱得上是頂端之上的存在。
張少偉今年十九歲,沒錯就是十九週歲,這小子正是東區少管所中四個超齡服刑的特殊人物之一。超過十八歲,刑期沒服滿卻不用去勞改隊服刑,這樣的存在顯然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而他能受到如此優待的理由的確傲人:這小子有一個當新光區分局副局長的老爸。
張少偉犯的事兒也不小,否則也不會以他老爸的能量都無法讓他脫罪,被送到這裡。一年半以前,張少偉還不滿十八週歲。輟學在家,整日裡遊手好閒的張少偉迷上了撲克機,結果當然是有多少錢輸多少錢。玩的上癮的張少偉很快沒錢了,他老子雖然在他服刑的問題上使了些手段,但卻並非糊塗之輩,平日裡對張少偉的要求也是極嚴的,張少偉的零花錢輸沒了,又不敢管他老子要,撲克機的誘惑下,從小驕橫慣了的張少偉沒考慮後果,就拎着把刀,在冶金公司工人發工資當天,將四十七宿舍裡的三個工人洗劫一空,還重傷了其中一名試圖反抗的。
案情重大,後果嚴重,影響十分惡劣。整個搶劫傷人的過程人證物證齊全,警方沒費多大力氣就找到了仍然陶醉在撲克機上的張少偉。
按照他的所作所爲,和造成的後果,如果趕上嚴打,判他個無期都不爲過,可誰讓人家有個當分局副局長的老爸呢,於是在‘憐子如何不丈夫’的老爸運作下,被捕歸案的張少偉變成了‘自首’的張少偉。這孫子雖然沒有逃脫法律的制裁,但在他老爸的關照下,這制裁仍不免大打折扣。齊振東在沒當上這個少管所所長以前,跟張少偉的父親正好是一個派出所的所長和指導員,兩人曾聯手破獲過二新子犯罪團伙倒賣文物和聚衆惡性鬥毆一案,並因爲那起案件,兩人又一起升了官。二人之間的關係真可以說的上是有難同當有福同享的交情了。仗着這層特殊的關係,張少偉在這座由齊振東領導的少管所裡稱王稱霸,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何林之所以不肯換房間,主要原因正是怕了這個張少偉的一些病態的毛病。長相有些妖孽的何林曾經在一次洗澡時遇上張少偉。少管所裡被壓抑的性慾和青春期的蓬勃萌動讓對自身沒什麼約束力的少年人格產生扭曲,張少偉對何林有過一次比較變態的舉動,他對着沖澡的何林打I手槍,雖然因爲其他人的打擾,那次張少偉沒能怎麼着何林,但那件事過後,在何林心中,張少偉已經成了個揮之不去的陰影。
關於張少偉的故事,整個東區少管所,資格老一點的少年犯沒有不知道的,因此,黃毛兒纔會介紹的這麼詳細。概括起來這個人物,這是一個有頂硬的關係,頂狠得手段,頂變態的惡習的少年犯。
葉皓*然很想會一會這個張少偉。
從齊振東對自己格外施恩這件事上看,他對自己應該沒有敵意,齊振東這麼安排絕非無意,會是什麼意思呢?葉皓東在心中無序的盤算着。難不成老夥計打算讓我幫他那個老朋友管教兒子?一個荒唐大膽的想法浮現在腦海裡,讓葉皓東自己都難以置信。那他調何林去又是什麼意思?總不會是爲了滿足張少偉那變態慾望的吧。
八大金剛,從‘黃毛兒’劉洪剛身上就能看出成色了,比他們層次更高的‘四大天王’又是什麼樣的角色呢?如果關於張少偉的傳言都是千真萬確,那麼會是三個什麼樣的混賬才能跟這狗I日I的齊名呢?想着想着,葉皓東心中竟隱約有了某種期待。
學上的少,但葉皓東書讀的卻絕不少。善於用換位思考的方法分析問題,他隱隱猜到了齊振東此舉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