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上前也不管陳嬌是否願意,跪下來緊緊擁抱她,那力道彷彿生怕她下一刻就會消失,他削尖的下頜貼着陳嬌的頸窩若嘆若訴道:“隨他們去,朕命由朕不由天,朕不要你離開朕。”
陳嬌的眉心微鎖神情有些猶豫,她任由劉徹抱着卻沒有給他任何迴應。
片刻後門外竟傳來永安的聲音:“陛下,太皇太后請陛下和太主到長樂宮長壽殿。”
劉徹並不言語依舊抱着陳嬌沒有絲毫鬆開的跡象。
陳嬌由他抱着,半晌後仍不見劉徹有什麼動靜,遲疑了一下手才從他的腋下穿過,輕怕他的背道:“外祖太皇太后和母后請你過去,你快去吧。”
劉徹緊了緊了雙臂,恩了一聲又抱了她一會纔有些無奈的放開,雙手扶着陳嬌的肩對她認真道:“朕去長樂宮待一會就回來。”
自從術士說他與陳嬌在木德歲命格相剋後劉徹好像更害怕陳嬌離開他,之前還會因爲他的天子身份對堅持留下衛子夫的政治意圖和所作所爲有所偏執,到了眼前這一步他算是什麼都不在乎了。
這種爲了顏面傷害摯愛的破事去他的吧,他貴爲天子若是列侯親貴面前連面子都要從一個出身微賤的女人身上找回來,那他還真是幼稚到無能可笑到無恥。
對於劉徹的緊張和在乎陳嬌沒有表態,她不願與劉徹對視,垂下細密的眼睫只道:“快去吧。”
今日的長壽殿裡坐滿了帝國的頂尖統治者,除了太皇太后和薄太后,趙太后慄姬、趙王劉榮和江都王劉非都在殿中。
劉徹入殿後先向太皇太后行了家禮,躬身敬道:“孫兒給祖母太皇太后請安。”
大長公主心裡裝着陳嬌的安危臉色不好看,隨在天子身後也匆匆行了一禮:“母后長樂無極。”
“入座吧。尚菊,把去火的秋菊酸梅漿拿來給天子和太主進些,看這神色就是急火攻心的前兆。” 竇太皇太后神色平靜的坐在主位上掃了一眼大殿正中的劉徹和大長公主說。
誅呂登位破七國禍亂這等天下繫於一線的大事她都經歷過,更何況宮中發現肉太歲這等小事,太皇太后自然是殿中最鎮定淡然的一個。相比之下薄太后看着劉徹眼中自然就流露出幾分擔憂,若不是太皇太后上坐,她幾乎立刻就想讓劉徹上前將情況問個一清二楚。
劉徹和大長公主落座後劉榮和劉非都起身向天子行大禮,劉徹沒什麼好興致,勉強笑了笑讓他們再次入席。
待衆人都坐定後太皇太后纔不緊不慢地的問道:“聽說椒房殿的耳室裡出了肉太歲,怎麼回事?”
太皇太后看着劉徹問話他自然要答,將事情簡要的向太皇太后說了一番,最後不忘盡晚輩的孝道寬慰太皇太后道:“術士都有些小題大做,祖母太皇太后不必憂心,阿嬌的身子比之月餘前好多了,孫兒更是康健,那些相剋的說法恐怕有些過甚了。”
太皇太后點點頭,沒有發話,薄太后抽這個空檔便關切的問道:“那阿嬌現在可好,她對這事是什麼樣的態度?”
劉徹雖然心中煩擾卻並不想在二王面前顯露出來,對薄太后笑道:“母后放心,朕與阿嬌父親同心,朕有天命在身,阿嬌又是星宿轉世,有朕在她身邊母后不必掛懷。”
“陛下自然是龍體康健,太皇太后和哀家就是怕阿嬌的身子受了影響,術士這些話……若是朕如你說的這般,我們倒是放心了。”
衆人都隨着薄太后的話紛紛頷首,只有太皇太后不動聲色,過了一會才問大長公主:“館陶,你看呢?阿嬌是個什麼意思?”
大長公主微嘆一口氣:“母后,我也不太清楚,只是這天相說的神乎其神,那肉太歲也實實在在,我心裡一時也沒個想法。”
“想法,要什麼想法。你們就是遇到點事情就沒個注意。”太皇太后搖搖頭對大長公主的說法似乎不太滿意,“你就說姚翁那些術士到底怎麼說的,若要天子和皇后都平安該怎麼個做法?遇着事沒什麼,關鍵是該做什麼。”
大長公主連忙垂首稱是,然後沉吟道:“術士的意思是椒房殿爲破歲之位,眼下阿嬌是不能住了,真要想對天子和阿嬌都好,這木德年最好是出宮避一下。”
大長公主話音剛落劉徹就搶先解釋道:“椒房殿方位不好換座宮殿暫住便是,要皇后出宮避歲這種事朕看就是無稽之談了,祖母太皇太后和母后就不用費心思量此事了。”
“這話也不是天子說得的,尊天事天無爲自然纔是黃老之道,若是強求反倒不合時宜了。”太皇太后對劉徹說話的聲音低沉緩慢,有點循循善誘的味道。
“孫兒知道,但是……”
“徹兒,聽太皇太后的話。”薄太后見劉徹還要分辯,怕他衝撞太皇太后趕緊攔住他的話頭道,“你看看,還不是因爲你胡鬧阿嬌之前才失了孩子,現今又不肯聽太皇太后一句吩咐,又要怎樣?”
被薄太后那麼一說劉徹徹底就煩了,他知道是自己對不住陳嬌害她流產,可是陳嬌對他的態度已經有一點緩和的跡象了,他不想再聽別人繁複提醒他!
他心裡有火,可是又不能對太皇太后和薄太后發泄,只得憤憤的蹙眉偏頭,薄脣微張情緒有些不穩。
劉榮坐在另一邊面帶憂色,似乎怕天子與太皇太后祖孫不和影響了天家感情,可是他又只是做出欲言又止的模樣,並沒有真的開口勸話。
劉榮下首的江都王劉非則與他大不相同,他在旁坐着眼見劉徹情緒不大好冷着臉,就想勸兩句。
劉非原本在程夫人身邊十分聰明謹慎,可他畢竟年少封王沒經歷過兩代帝王的猜忌,程夫人隨長子劉德去了河間國以後他在封國說一不二沒有說不上話的時候慢慢也就不像在漢宮中那樣圓滑小心,再加上他從前跟劉徹和陳嬌的關係又比較好,所以此刻也沒注意避諱,出口便道:“陛下,依臣之見寧信其有,要是一意無視那些術士的話真對皇后娘娘的身體有什麼損耗豈不是得不償失?”
劉徹本就被太皇太后和薄皇后壓着心裡的火沒地方發,劉非這一番話可正好讓他光明正大的發怒了,立即指着劉非吼道:“臨江王你放肆!朕跟祖母太皇太后與太后說話哪有你插嘴的地方!”
劉非真沒想到天子會忽然對他發那麼大的火,登時就愣住了,不光是他殿內的其他人也是一怔。
劉非畢竟是聰明人,回過神來立刻惶恐的跪地請罪道:“陛下恕罪,臣,臣僭越了,臣罪該萬死。”
“既然你自己都知道萬死,朕就賜你……”
“好了!”
太皇太后的龍頭沉木柺杖吭的一聲楮在了青石地面上,大殿裡一片肅靜。
太皇太后在尚菊的攙扶下沉着臉威嚴的走下御階,來到劉徹身前道:“哀家還沒死呢你就在哀家的面前發落起先帝的皇子、你自己的兄弟了嗎?!”
太皇太后一語聲如洪鐘令紅了眼睛的劉徹醍醐灌頂般清醒過來,連忙低頭告罪道:“祖母太皇太后息怒,孫兒錯了,孫兒焦心阿嬌的安危一時氣悶,並非真的要發落五哥。”
劉徹說完趕忙上前扶起地上的劉非道:“五哥快請起來,朕方纔並非對五哥……”
劉徹話都沒說完劉非就受寵若驚的辭謝道:“臣不敢,是臣僭越了,臣甘願受罰……”
“行了,又不是朝事沒那多講究,尋常百姓家的兄弟間還有小吵小鬧的時候。”太皇太后轉頭面向劉非,空洞的眼睛茫然的看過去,“非兒,天子就是天子,漢宮不是江都,倘或由下一次不用天子發話,哀家第一個治你的罪。”
“喏。”劉非伏地叩首道,“劉非多謝祖母太皇太后恩典,多謝天子恩典。”
太皇太后也不再管劉非,沉聲對劉徹道:“你現在的脾氣比你父皇年輕的時候還要衝。”
劉徹自認方纔失態,沉默不語低頭聆聽太皇太后訓話。
“畢竟是年輕啊”太皇太后談了一句,摸索着用帶着祖母綠寶石的枯瘦的手抓住劉徹,在他的手背上懲罰性的拍兩下,“哀家又沒說要阿嬌離宮,哀家不過說天意不可違。這事一人一個說法,術士的話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到底要如何回去好好問問阿嬌,你們自己做商議。”
太皇太后畢竟歷經三朝,有的是辦法處理事情。太歲一事要如何處理她並不十分上心,黃老之學精髓在於順其自然,天意如此她不與天爭,一切都是兒孫自己的福祉,要看他們自己的意思,不可強求天命。
太皇太后更在意的是如今劉徹和陳嬌的關係。她深知劉徹和陳嬌大婚不及兩年,新婚燕爾感情又深,劉徹如今對陳嬌心懷愧疚,而陳嬌又對他存怨不理不睬,兩個人心裡明明有對方卻又因爲意外失掉了的孩子鬧着彆扭。現在有這麼一件事能讓他們好好聊聊,能夠讓他們共患難共面對,那麼他們倆的矛盾自然會慢慢化解冰釋,好過兩人對立僵持不下。
劉徹畢竟經歷少,他目下還體會不到太皇太后的苦心,只知道自己不該一意孤行,畢竟事關天象,他應與陳嬌再行商議。
劉徹離開長壽殿後便要與大長公主一同回椒房殿,走在廊下卻被薄太后喊住了。
“徹兒。”薄太后對大長公主微微點頭,而後對劉徹道:“阿嬌身子不好椒房殿又出了肉太歲,母后本該過去看看,只是又怕人多反而擾了她,既然太主和你在我也就安心了,思軸着讓阿嬌先到鳳凰暫住。”
薄太后說着就看向大長公主,輕聲問道:“依太主看鳳凰殿可好?
大長公主只想回去陪着女兒對陳嬌暫住之所也沒什麼意見,隨口道:“太后費心了。”
薄太后微微一笑算作回禮,然後又對劉徹苦口婆心道:“徹兒,你從小就是個有主意的好孩子,母后也沒別的話囑咐你,只有一件,別人就算了,可阿嬌是太皇太后、太主和哀家的寶貝,你不要太自私只想着讓阿嬌留在宮裡陪着你。非兒方纔言語無狀雖說觸怒了你可他的話卻也沒說錯,凡事有個萬一,萬一不避太歲讓阿嬌……你說這不是得不償失?你真的在乎阿嬌就該多爲她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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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真是見識了“people mount people sea"了,面試總共從兩點半弄到晚上八點,幸虧我跑的快,等了一個多小時就到我啦,哈哈哈,然而晚上六點的平安集團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