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娘娘,這肉太歲乃是北天闕木星的神格,,歷十二辰而一週天,洛書有云,太歲運行到何處相應的方位下便會出現一塊肉狀物,乃是太歲星的化身……”
“姚翁,本宮看你愛是活夠了,本宮問的是什麼你當真不清楚?拿這些話來搪塞我,你是覺得腦袋在脖子上待膩歪了還是覺得漢宮之內無論上下都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陳嬌婷婷身姿玉立於前,看向姚翁的眼神威嚴森寒,令伏地低頭的姚翁都感到背後寒意陣陣。
“下臣不敢……”
“從景皇帝使用你的藥引開始你便受盡了恩寵,但你可知老子有云,福禍相依?”陳嬌不想聽姚翁的告罪,她聲音微揚目光從姚翁背後深藍色的八卦雲鶴圖案上移開,看着遠處空曠的宮殿直截了當的打斷他冷冷道:“我再問你一遍,這肉太歲到底爲什麼會出現在椒房殿?!”
姚翁一聽到“景皇帝”三個字脊背就是一僵,冷汗從額頭上滲出,連忙磕頭急辯道:“娘娘這話下沉式真聽不懂,下臣受娘娘的大恩得以主持冬至禮祭,官至如今也多有娘娘提拔,怎敢隱瞞娘娘,這肉太歲確實是從耳室潮溼之處長出來的,看那根莖之處連接完好,絕對做不得假,太歲之處不得動土,那肉太歲現今仍在耳室由衛侍中帶着陛下的親衛禁軍守着,娘娘若不信立即就可派人去查,萬萬做不得假啊。”
陳嬌眉梢微挑冷淡的笑了一聲,長不長的出來既然已經在那裡了就絕對不會讓她看出端倪,就憑這一點查那太歲奔上就沒意義。
陳嬌的冷笑令姚翁心神不寧,戰戰兢兢的擡起頭偷偷觀察陳嬌的臉色,被陳炯一個輕飄飄的眼神一對,立刻磕頭如搗蒜:“娘娘放過下臣吧,下臣就算有一萬個腦袋也不敢拿天象來欺瞞各位主上,這木星運行之勢凡是有道行的術士都看得出來,悠悠衆口又豈是下臣紅口白牙就可篡改的?”
姚翁最後的那句話倒是不加,天象並非宮中星官一手執掌,大漢領域廣闊,占星觀天的術是何其之多姚翁必定不敢拿這等事作假,可是還是覺得肉太歲無緣無故出現在她的椒房殿內十分可疑,尤其是她小產不能年餘不能伴駕的事情傳出之後。
自從她年幼被人不知不覺在堂邑侯府算計之後,陳嬌對這種巧合簡直敏感到了疑神疑鬼的地步,她從少年時便覺得宮廷不是簡單的宮廷,宮裡的每一個人也並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對她親和尊重,要她如前世一樣信任着被自己掌管和控制的所謂的“家”她根本就做不到,也無法做到。
姚翁偷眼看着沉思的陳嬌,小心翼翼的說:“娘娘,下臣……就算別的事都不提,下臣的命也在娘娘手裡,下臣怎麼敢幫着別人算計您呢?”
景帝當年服用了姚翁的藥才能很快恢復,但從柳生青鏡口中陳嬌知道這種藥歸根到底會令服用之人早亡,先不提這件事公佈後服用那藥到底是不是景皇帝的死因,就憑姚翁爲了脫罪讓自己的地位得到鞏固就給天子服用這種藥,他就算滅了十族都不夠死。
陳嬌手上握着這個秘密,當年提拔姚翁讓他主持冬至禮祭也暗示過他,按理說姚翁得了賞識和恩惠一定不敢再算計她,那麼真的是她多心了?
陳嬌將目光重新移到姚翁身上,平聲道:“這件事本宮會着人去查,若是與你有丁點關係,你長安城玄都觀的幾百弟子便都逃不過一死,至於你,本宮有上百種方法讓你不生不死,生死難求。你明白?”
“下臣……下臣明白。”姚翁聲音都有些發抖,連忙向陳嬌磕頭,“請皇后娘娘明察。”
“滾下去。”陳嬌轉過身冷冷道。
姚翁躬身走出內室的時候在門邊一眼就看到了大長公主,他樑莽上前行禮,但神色凝重的大長公主,連一個正眼都沒有賞給姚翁,徑直向內室走了進去。
大長公主進了內室揮退身後的侍女直截了當的對陳嬌說:“阿嬌,我方纔收到你父親的書信,然後去找了徹兒。”。
陳嬌有一點疑惑的看着大長公主,因爲周圍沒有他人便用了年少時的稱呼請大長公主落座:“阿孃,你這麼嚴肅我都不明白您是什麼意思了。”
大長公主坐了下來,然後鄭重的對陳嬌說:“我和你父親都認爲你應當離宮,方纔我去見徹兒,已經按你父親的意思把厲害輕重都跟他說的很清楚了。”
陳嬌的眉心蹙起來,對母親的做法非常不能理解:“阿孃爲何不先跟我說?天子怎麼回答的?”
“阿嬌,你讓姚翁來見你是什麼意思我心裡明白,你覺得有人在椒房殿里弄鬼,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若並非人爲會如何?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你父親又當如何?阿嬌,你難道體會不到我們的心情嗎?”
陳嬌驚訝的看着大長公主,片刻後垂下眼眸道:“阿孃……”
她一心認爲肉太歲事件必定人爲,所以她決不能讓策劃此事的背後之人得逞,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如果真的是她多心那麼她會受到怎樣的影響,愛她的人又會怎麼想。
莫說一直以來視她若珍寶的父母,就算是她自己平信敬請的想一想,她願意讓自己承擔“破歲”招災的命運嗎?
陳嬌相信天命。她的重生冥冥之中便是天命使然,所以當她跳出那個侷限又狹隘的牛角尖時,陳嬌真的有些動搖。
真的有人在操縱她的生活嗎?真的有人想用手段讓她離開漢宮嗎?
“阿嬌,我覺得你真的多心了。”大長公主見女兒神色猶豫有些糾結便放緩了聲音拉着她微涼的手柔聲道:“我的寶貝女兒,你娘在宮裡這麼多年什麼樣的人都見過,太皇太后還在位,薄太后性和視你若親女,徹兒又對你萬分珍愛,你是未央後宮的皇后,後宮之中沒有一個正經有封號的女人敢跟你一較高下,宮事全在你一人手中,咱們堂邑侯府在朝中的勢力也是如日中天,有誰會那麼不開眼,敢找你的麻煩?”
“阿孃,可你難道不記得我幼時王氏的所作所爲了?那時不也沒料到她會如此嗎?”陳嬌說出了自己的焦慮。
大長公主搖頭道:“今非昔比,王氏那個女人心思太深,那時情況不明朗,她也是爲了他的兒子打算。現在不同往日了,我看真的是天有異象,阿嬌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還是要先顧着自己的身子,一年兩年的很快就過去,只要身子好好的,日後等你回來孩子總會有。再說就算離宮也不過在長安近郊選一處上好的宮室暫住,就憑徹兒現在心裡懷着對你的愧疚,念着你的好,怎麼不得隔三差五的去瞧瞧你?有些事真的不必過分擔憂。”
大長公主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如果天相是真,那麼不離宮很可能會招致災難,可是若真的有人暗中操作,那麼陳嬌離宮避災不是正中此人下懷?他既然能策劃讓她離宮那麼也必有更大的野心,而她一旦離宮就無法再控制宮中的情勢,後面的事她又該如何提前應對呢?
陳嬌嘆了口氣,這件事越來越像一根雞肋,取捨額之間均有利弊。
“阿嬌,我的這些話你一定要聽進去,別的我想不了那麼多,我就是,不希望你有一點的危險。”大長公主說着聲音就低了下去,眼眶有些紅,“你看你現在,一個月瘦了這麼多,你從小到大何曾受過這樣的罪。”
陳嬌輕輕抱了大長公主一下,然後點點頭道:“阿孃,讓我自己想想吧,放心我不會冒險的。”
大長公主陪陳嬌用過晚膳就去長壽殿了,劉徹自從去宣室殿理政之後就沒有再過來,陳嬌距離小產已經過去了將近一月,除了上次劇烈的腹痛和較爲明顯的消瘦,她的身體恢復的還算不錯。
陳嬌心裡很亂又不想再費神去想離宮的事,索性讓大雪將棋盤拿來,自己看棋譜消遣。
擺出半個棋局小寒便進來稟報道:“娘娘,侯爺來了。”
“侯爺?什麼侯爺?” 陳嬌怔了一下問。
“娘娘,是您的父親堂邑侯啊。”
陳嬌入宮爲後很少會有宗親列侯來椒房殿問候,一時間自己都沒有想到父親會來看她。
“在哪裡?快請侯爺進來坐。”陳嬌回神後臉上立刻顯出驚喜的表情,不由自主站起身想要親自迎出去。
“娘娘留步,侯爺已經進來了。”小寒說完打開雕花門恭敬的將堂邑侯請了進來。
時至四月,堂邑侯穿了一件暮春的交領禮服,整個人溫文儒雅,精神也非常之好,一時間看上去竟看不出久病修養的樣子。
“阿爹怎麼來了?”陳嬌很久沒見堂邑侯,一看之下自然歡喜,露出很久都不曾在她臉上出現過的明朗歡快的笑容,拉着堂邑侯入內坐下。
“算是天子請我來的。見過天子就來看我的女兒。”堂邑侯落座後淡淡一笑,仔細端詳了女兒半晌輕出一口氣道,“到底還是要注意身體,不可思慮過盛。”
“沒有。”陳嬌隨口答道,吩咐小寒道,“去給侯爺煮些暖茶來。”
小寒答了一聲,將內室多餘的侍女遣了出來。
陳嬌與堂邑侯久沒見面,先是聊了一下父女間的家常話,而後小寒來上了茶,堂邑侯抿了一些就認真的看起陳嬌擺下的那盤棋。
“阿爹,這個棋譜是我在你那裡拿來的。”陳嬌心知堂邑侯對棋譜幾乎過目不忘,之前在堂邑侯書房“順”了他的棋譜,他如今一看就看得出,索性還是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堂邑侯一眼便看出了端倪,抿着茶水笑起來,卻沒有再提棋譜的事,只是語氣清淡的說:“你母親說你對‘肉太歲’一時十分掛懷,疑心宮裡有些人在幕後作祟。”
陳嬌沒必要跟堂邑侯繞圈子,點點頭。
“阿嬌,你可記得半年前長樂宮裡出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的事嗎?”堂邑侯用循循善誘的聲音道,“趙慄太后向太皇太后哭訴皇太后暗中剋扣她用度之事,還想將她禁足在長秋殿,若非臨江王入宮爲太皇太后祝壽她連哭訴的機會都沒有了。”
陳嬌點頭道:“自然是記得,這事過去不久慄太后還向我訴過苦,不過那時她似乎已經是一個勝利者的姿態,搬離了遠在太液池邊的長秋殿住進了長樂宮三大主殿之一長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