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箭,滿天的長箭。
敵人的注意力全部被李弘吸引了,沒有一個人去警戒自己的背後。在距離車隊左側八十步以外的地方,有一個鼓起的小山丘。現在這個小山丘山突然出現了上百名騎士,一個個舉弓搭箭,連續不斷射出了密集的長箭。
車隊中部的防守士兵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幾十個士兵慘叫着,毫無防備的栽倒在馬下。裂狂風大叫一聲,一手抓住柯比熊,一手抓住闕昆,飛身就從馬屁股上倒翻下了去。闕昆看到兩支長箭釘在了裂狂風的背上。赫連勃被身邊的侍衛飛身撲倒到馬下,雖然自己身免,但兩個侍衛全部被射死了。一時間人喊馬嘶,車隊的中部防守霎時間徹底癱瘓。
李弘殺到。戰馬止不住狂奔之勢,一頭撞到正對自己的一匹馬上,接着連滾帶爬,連續撞到四個人,兩匹馬,最後撞到了馬車上,這才轟然倒地死去。
李弘在戰馬撞擊的瞬間,飛身騰空而起,一刀劈殺一個迎向自己的敵人,然後左手圓盾高高舉起,抵擋象雨一樣射來的長箭,右手戰刀連續砍殺,不論是人,是馬,遇到什麼砍什麼,一時間血肉橫飛,所向披靡。
李弘一刀砍斷車轅,再一刀挑起布簾,張嘴就要大喊,突然他滿臉的興奮立即化作了一臉的恐懼,雙眼內迸發出難以置信的絕望,接着嗓子內發出了一聲恐怖之極地吼叫。
馬車內坐着一位虯鬚大漢,一杆冷森森的長矛象毒蛇一樣,隨着李弘挑起布簾的霎那間衝出了馬車,刺向了李弘的胸腹。
李弘躲無可躲,本能的左手盾抵了上去。長矛衝破圓盾,絲毫沒有阻隔的刺向了李弘。隨着盾牌碎裂,李弘左手一鬆,一把抓住了矛柄。
長矛刺進了李弘的腰肋,鮮血四溢。李弘虎吼一聲,左手用力,硬生生將長矛推離自己的身體,同時連退三步。李弘右手戰刀狂舞,將飛向自己的長箭全部砸開。馬車上的大漢居高臨下,也是大吼一聲,再度出力將長矛刺進了李弘的身體。
李弘憤怒了。他突然狂吼一聲,再也不管四射的長箭,對準那張得意洋洋的笑臉,劈手甩出了戰刀。戰刀呼嘯着狠狠扎進了虯鬚大漢的胸膛。
李弘感覺左手一鬆,長矛已經脫離大漢的雙手,但隨即自己就中了兩箭。李弘調轉長矛,揮舞起來,一邊拔打長箭,一邊大叫起來:“小雪,小雪……”
拓跋鴻的鐵騎在狂奔,已經越來越近。車隊前後兩側的士兵已經從驚惶失措中驚醒過來,紛紛將長箭射向八十步外的小山包。
李弘心頭巨震,一旦找不到風雪,這次突襲恐怕就要以慘敗告終了。他心慌意亂,跳到馬車上,用盡全身力氣狂吼起來:“小雪……”
突然,他彷彿聽到了風雪的叫聲。李弘心中狂喜,立即冷靜下來。
雷鳴般的馬蹄身,呼嘯的長箭破空聲,士兵們的叫喊聲,戰馬的長嘶聲,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讓李弘無從辨識到聲音的來源。
他一邊運矛抵禦長箭,一邊運目四顧。
他看到了正在附近來回亂竄的黑豹。隨即他就看到了柯比熊。這個膽大心細的小孩子給他的印象太深了。李弘突然高興起來,這個小孩一定會給他答案。
柯比熊趴在地上,正用小手在臉上來回比劃着,一臉的焦急神色,小嘴還有規律的張合着。
李弘不自覺地大叫起來:“刀疤。”
柯比熊一個勁地猛點頭,隨即用手指指黑豹,又指指車隊的後方。
李弘嘴中連打幾個唿哨,黑豹聽到熟悉的聲音,看到熟悉的主人,立即跑了過來。李弘從馬車上高高躍起,人馬合一,飛射而出,隨即沿着車隊,一路狂奔起來。站在車隊外圍射箭的士兵首當其衝,遭到了李弘血腥的屠殺。
拓跋鴻怒吼着,指揮士兵隨後追上。車隊附近的士兵三五成羣,開始阻擊李弘的衝殺。
“小雪……”李弘奮力擊殺一名士兵,縱聲高呼。
時間已經非常緊張了。如果再不能發現風雪,李弘不得不動用最後一招,大家拼個魚死網破了。
“小雪……”看到拓跋鴻的鐵騎越來越近,李弘幾乎要哭着喊出來了。
白馬。李弘突然看到了白馬。他連考慮都沒有考慮,長矛橫掃,逼退側面的兩個敵人,然後雙腿緊夾馬腹。黑豹和他一向配合默契,立即加速。李弘大吼一聲,長矛駐地,黑豹騰空而起,高高躍過一部裝滿糧食的馬車。
李弘看到了刀疤,看到了刀疤指向他的長箭。李弘腦中一片空白,雙眼茫然的望着一臉殺氣的刀疤。
李弘尚在空中的身體無力的落在黑豹背上,隨着黑豹飛在空中。
刀疤右手一鬆,近在咫尺的長箭無聲無息的離開了長弓。
長箭擦着李弘的頸子呼嘯而過,尖銳的箭簇在脖子上帶起一沫血珠。
李弘歡呼一聲,隨着黑豹落地,順勢一腳將刀疤踹下了戰馬。一人一馬在鮮卑士兵的驚叫聲中,狂風一般卷向了風雪。
風雪被赫連勃臨時從馬車中請了出來,騎着自己的白馬緊緊跟隨着刀疤叔叔。但他看到李弘殺進馬車時,她哭了,她以爲李弘一定會死的。沒想到一轉眼的功夫李弘就站在馬車上狂呼小叫了。她不由自主的答應了一聲。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答應,難道真的希望豹子大哥帶她走。不能。我走了,兩個哥哥怎麼辦?慕容伯父怎麼辦?牛頭山的親人怎麼辦?牛頭部落怎麼辦?風雪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她痛苦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趕忙把黑色的大氅緊緊的裹住身軀,小心翼翼的躲在刀疤後面,生怕自己被李弘看到了。但她忘記了自己的寶馬。
她驚惶失措的望着李弘,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她想隨李弘走,但她的良心告訴她,不能走,不能拋棄自己的親人。
她被李弘攔腰抱起,就象騰雲駕霧一般在空中飛舞着,隨即自己就被李弘緊緊抱在懷裡,騎在黑豹的背上,風馳電掣般地射向了白雪皚皚的草原。
風雪在這一霎那間突然迷失了自己,她只想這樣永遠被李弘抱着,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舒舒服服的躺在李弘的懷裡。
刀疤從地上狼狽地爬起來,忿忿不平地罵了一句:“小白癡,一腳踢這麼兇幹什麼。”隨即他就看見李弘抱着風雪騎着黑豹在雪地上狂奔,風雪的白馬緊緊地跟在他們後面。
士兵們慌慌張張的追在後面。拓跋鴻激怒攻心,血都差一點吐了出來。這個豹子果然處處高人一籌,在極短的時間內,連出奇招,硬是將風雪搶走了。他瘋狂地吼叫着,率領鐵騎飛躍過車隊,象瘋狗一樣地狂吠着,緊追不放。赫連勃現在後悔自己的大意了。他沒有想到李弘不但勇猛過人,心計也非常深沉。他早就預謀已久,在自己必經的路上做了精心的設計,以至於自己今天招招中的,在短短的時間內連遭重擊。
赫連勃連續不斷地吼叫着,招呼士兵們趕快追擊。裂狂風背上中箭,痛得齜牙咧嘴,可自己妹妹被搶了,無論如何也要裝裝樣子,隨隊追擊。他現在恨死了李弘。什麼玩意,敵我不分,亂射一氣。老子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赫連勃留下五十人看守車隊,其餘的人全部出動,追擊李弘。他已經顧不上樹林裡的埋伏了,即使他們打劫車隊的財物他也不管。金銀財寶丟了關係不大,但把和連的新娘子丟了,其下場不問也知。倒不是這女人對和連有多麼重要,而是鮮卑國大王的臉丟不起。
掩護李弘衝擊車隊的一百多人看見李弘成功得手,立即掉頭就跑,跑的速度比李弘快多了。四五百人的鮮卑鐵騎玩命一般的追在後面。這個女人關係到他們的身家性命,不追纔是怪事。
風雪突然睜開眼睛,她聽到了後面亂哄哄的追兵叫喊聲,聽到了呼嘯而過的長箭聲,她驚醒過來。她想到了自己的哥哥。風雪轉頭向後面望去。鮮卑士兵們高舉着武器,以前所未有的瘋狂追在後面。
她隨即聞到了李弘身上的血腥味,感受到了李弘粗重的呼吸聲。風雪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豹子大哥,謝謝你來救我。這份恩情,只有留待來世報答你了。”她喃喃自語着。
風雪終於下定了決心,突然雙手用力,抓住李弘的兩隻胳膊,輕吐一口氣,就那麼舉重若輕的將李弘摔了個被包。李弘全無防範,在空中手舞足蹈,隨着奔馬的慣性,重重的摔在雪地上,連滾了十幾個跟頭才停下來,身上的兩支長箭被折斷,箭簇入肉更深。李弘摔得七暈八素,找不到南北,痛得哇哇大叫。他傻了。沒有想到這個小女孩還真的會武功。
跟在後面的追兵發出了一聲震天價的歡呼,隨即又啞巴了。
緊跟在後面的那匹寶馬發現自己主人的同伴掉了下來,忽然降下速度停了下來。李弘跪在雪地上,望着慢慢跑向自己的白馬,笑得嘴都裂開了。
“小雪,小雪……“李弘飛身躍上馬背,一邊親熱的喊着白馬的名字,一邊氣得火冒三丈。這個小丫頭,成心不讓我活了。千里迢迢跑來救你,倒救出仇人來了。還是這匹馬好,神馬啊。
李弘心裡感嘆着,眼睛可沒有閒着。他望着風雪在前面已經調轉馬頭,立即一個翻身,躲到了馬肚子下。白馬立即加速,飛奔起來。
裂狂風嘴都氣歪了。這個小丫頭,一點頭腦都沒有,笨啦。他恨不能跑上去狠狠的臭罵她幾句。看到她調轉馬頭準備往回跑,裂狂風痛苦得差一點要從馬上倒栽下去。這是什麼世道,父親花那麼大力氣培養她,卻教出這麼一個笨蛋。
士兵們看到風雪正策馬往回跑,一個個擔心地叫起來。李弘躲在白馬的肚子下,後面的士兵全部看見了。他們一個個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嗓子都叫破了。但距離太遠,聲音又嘈雜,根本就聽不到。
風雪在雪地上沒有看到李弘,急得眼淚立即就滾了出來。她原來打算調轉馬頭之後,把白馬給李弘騎回去做個紀念。李弘對她的一番深情,她只能以死來報答了。沒想到一轉眼的功夫,李弘就沒有了,雪地上空蕩蕩的一片。她來不及多想,本能的就哭喊了出來:“豹子大哥,豹子大哥……”
白馬飛馳而來。風雪哭着叫着,六神無主的到處尋找李弘,根本就有注意。李弘從馬腹下閃身而出,一把從黑豹背上抱過風雪,怒吼一聲,再次坐到馬背上,嘴中連打唿哨,招呼黑豹回頭,一起狂奔而去。
裂狂風大吼一聲,用以發泄心中的緊張,柯比熊和闕昆年少無知,大聲叫起好來。這聲音夾雜在如潮的驚呼聲中並不顯眼,但策馬跑在附近的赫連勃卻注意到了。
他警覺的擡頭望去,卻看見裂狂風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赫連勃沒來由的心中顫慄了一下。
裂狂風他想幹什麼?